“小姐,要不要再來杯茶?”曉紅將溫熱的茶杯往她跟前推了推,擔憂的看着。
“不用,並不是很苦。”若芸懶懶的靠在庭院藤榻上,瞥了眼被自己喝空的藥碗,擡手抵住自己的眉心,想那懷軒墨配的藥是往死裡調苦味的,當真是一星半點甘草都不曾放,若不是代替那邪門的方子,她決計不會這般乖乖的服藥。
她想着便微微一嘆,衝曉紅扯出個笑來:“你是如今是將軍夫人,這等事不用做的。”
“又沒有別人看着。”曉紅不滿的嘟了嘟嘴,又道,“在外還要小心翼翼的叫你姐姐,還好這朝露宮沒有別人聽見瞧見。”
“瞧你這模樣,哪是爲人婦的……”若芸無奈的苦笑,伸手替她正了正發間的玉釵,語重心長,“若不是張餘與你同時受封,這夫人的位子肯定有人眼熱,你往後自當小心着。謹言慎行,在哪裡都不錯的。”
“是是。”曉紅忙不迭的答應着,忙取她過靛藍底紋外衫道,“這天眼見着一點點涼,小姐你怎麼也要當心着,要是我日後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呀。”說着,瞅着她雖穿着嚴實卻怎麼看都單薄的模樣,打心裡替她操心起來。
“那是自然。”若芸順從的披上外衫,擡眸見那院中的楓葉幾乎要全燒起似的紅,心想怎麼都要好好的度過這幾個月才得完好無損的回程,好不讓那人擔心。
正想着。內室有物件落地之聲,隨後有宮女緊張的跑來,朝她謝罪道:“娘娘恕罪。方纔有人笨手笨腳撞掉了幾本書,已經在收拾了。”
“知道了。”曉紅朝她點頭,旋即扭頭看了看在藤榻上發愣的若芸,不解的問道,“小姐向來對這朝露宮物件不上心,怎的今個想起命人收拾起來,收拾的還是衣物珍玩?”
“找點東西。”若芸倒是答得直白。微微側頭遠望着內室散落的書籍函套,輕聲又道,“找點有用的東西。”
曉紅半知半解的下意識點頭:“幸好當時是皇上下令封的。要不然也不知會被順走多少。我纔來的時候可是人去樓空,擺設倒也沒少什麼,就是落了灰。”
曉紅描繪着自己的所見,忽然有幾人擡着那棵珊瑚樹來。不禁怪道:“你們怎麼把這個擡出來了?萬一摔了。怎麼跟於王爺交代?”
“護國侯給的東西再貴重,也只是個東西。”若芸緩緩站起,到了那棵珊瑚樹前,仔細查看有無損傷,只見上頭掛了個滿滿當當似是一樣未少,便伸手扯下條金鍊子,扭頭朝曉紅道,“來。幫我將這掛着的都摘下來。”
曉紅徹底懵了,見她手腳利索不帶半分猶豫。便也小心翼翼的幫着她除下掛着的寶物、將那紅的發亮的珊瑚底露出來。
待紅珊瑚上的珠玉褪了乾淨,若芸粗略的清點托盤中的寶物數目,只命曉紅收起其中幾樣,便揚聲吩咐道:“其餘都給我擱到箱子裡去,再着人擡了箱子與我走一趟。這珊瑚麼……”她上下看着這奢侈玩意兒,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擺到前廳去,讓來我這朝露宮的也知道些厲害。”
“等等!姐姐,這些都是於王爺給你的禮物!”曉紅攥着那幾樣挑出來的,閃身就攔在了宮人前,努嘴朝着那些珠玉,清清楚楚的提醒若芸道,“這一件就價值不菲,這麼多您是要送給誰?”
“禮物不假,不過百澤是變了個法子於我送錢罷了。正好我也懶得換成現銀,就這麼將就着用,多了我也用不上。”若芸說着,邊整了外衫朝她笑道,“你還不快去收好這些?我這就要出門了。”
“啊?你等我!”曉紅看了看自己雙手的東西,呆了下便小跑開去。
若芸漸漸斂了笑容,緩步入內室,任由上前的宮人替她重系衣帶,看向朝自己捧着的銅鏡中眉目流轉、朱脣輕點的女子,彷彿所見方寸容顏便是那個“蘇賢妃”,而所有的迷茫早碎於珠翠紅妝之間。
珊瑚樹給搬到了前廳,而裝着玉石珠寶的箱子則給擡到了描金館的前廳,開箱金燦奪目,上層兩廂打開,下層又是琳琅珠玉、潤澤剔透,嚇得丁怡芳率了全描金館的宮人在廳中跪了一地。
若芸瞄了眼她兩鬢的微汗,又瞧了瞧她雖被冷落卻依然穿金戴銀、衣着體面,揭了碗蓋剔着茶杯邊,覺着秋高氣爽下天朗氣清、渾身舒坦,柔柔一笑間對着衆人道:“丁寶林留下,其餘下去。”
丁怡芳不明所以,低頭緊盯着地面,只覺身邊的人都退去,這纔出聲:“不知道我哪裡得罪過賢妃娘娘,娘娘回宮不過三天就來找上我?”她說着,緩緩擡頭,看着昔日的婢女——今日的將軍夫人蘇曉紅也在側落座,不禁酸道,“還勞煩將軍夫人同來,看來我罪名不小。”
“放肆。”曉紅瞪了她一眼,轉而朝若芸耳語,“姐姐,這人說話真難聽。”
“本宮倒是喜愛丁寶林的直白。”若芸擡手命她起身,忽然正色道,“既然丁寶林如此性情,我也不繞彎,就開門見山直說了。丁寶林身爲富賈之女,在宮中地位不比從前在府,不知金錢買不來的那處方便,丁寶林是否有興趣得了?”
“還是謝過賢妃娘娘,我既然爲父兄行商出路而入宮,便沒想着真能飛黃騰達到如何。我這描金館也足夠冷清,不在乎多冷那麼幾天。”丁怡芳雖站着說話卻絲毫不退卻,語氣有些許不耐煩倒也沒全然表示。
若芸看了眼她遮掩的傲氣,不禁莞爾:“看來丁寶林果真是異想天開,不知宮中脈絡,否則論宮妃尊卑,自然是高位對孃家助益更多。”她說着便低頭飲茶。
“我當賢妃娘娘是何等講理之人,虧我在御膳房那時誤以爲你有善心,沒有在德妃娘娘冤枉你時落井下石,卻不料在此這般咄咄逼人。”丁怡芳並未否認,卻是直接怒了,背轉身直接下了逐客令,“賢妃娘娘還是帶着東西請回,我描金館廟小容不得您這大佛。您要我辦事,想必我也是辦不成的。”
“你……”曉紅不禁橫眉倒豎,正欲發難。
“丁寶林如此直爽,聽丁淑芳一面之詞就認爲本宮有罪,那我豈不是冤枉?”若芸倒是不惱,忙衝曉紅搖了搖頭,以指點脣比了個噤聲的樣子,繼續說道,“只可惜本宮對丁寶林的私事,正如你對本宮的私事那般毫無興趣。你眼下侍奉過皇上也出不得宮了,埋沒在此也最多成了無用之人。聽聞丁家入不敷出,眼下岌岌可危卻束手無策,不知是否有興趣同全天頤首富——那位姓安的老爺有貿易往來呢?”
“啊?”丁怡芳瞬間撐大了雙眸,轉身盯着她淡然的面龐,不敢置信的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安老爺素來不與他人分享生意經,莫不是騙我的?”
“自然是真,那安老爺是義兄的摯交,他大半產業都虧於王爺幫忙。本宮帶了這些珠寶前來以示誠意,事成之後便替你丁家牽線搭橋。”若芸說着,點着那開啓的箱子道,“我要這些無用,心疼也不會拿來,你只需替我辦件事。不瞞你說,這些東西都是從異姓王府得來,你若託人去賣,也足夠買下丁家大半的產業了。即便本宮騙了你,你也不虧。”
“這倒是真貨……”丁怡芳一眼便看出了貨真價實,雖仍有防備,但到底是被說動了,眼神不住的往箱子裡看,只是礙於宮中對宮人用完便害了去此等手段的畏懼,這又是天降甘霖,她越發懷疑而不敢直接答應。
“一事即可,既不傷天害理,也非謀財,更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相反還能替人洗刷冤屈,僅此而已。若不是眼下着急,本宮也不會來找你,還壓上價值連城的珠寶。”若芸緩緩的說着,目光誠懇。
“何事?”丁怡芳見她毫不掩飾的說出她擔憂之事,心下鬆動。
“賢妃娘娘不方便出宮走動,這京城之中的瑣屑小事也不必勞煩大人物去查,這等事別人辦起來怎麼都敵不過丁家在京中的人脈。”曉紅接了口,衝她咧開笑容,“我正巧要出宮去找個人、辦點事,丁寶林不如修書一封,我代爲轉告?”
“你想知道何事?”丁怡芳徑直問了目的,見若芸淡定自若也不像是另有目的的模樣,且蘇賢妃向來賢明,要是換了德妃她也萬萬不敢接此事。
“簡單,遍尋京城,看看是否有人知曉血海棠的來歷,最近半年是否有往來痕跡。”若芸見她直接,便也照實說了,“那血海棠是西域毒藥,定有相關人出入又不便明着出示身份,丁家自然有辦法,對麼?”
“就是害你的那藥?”丁怡芳雖問着,心下卻猛地鬆了口氣。
“正是,我不過是想知道誰害我,並非有別的目的。”若芸保證再三,攏袖而笑,“解你丁家燃眉之急,我又能得知真相,丁寶林可仔細想想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