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跪着,心中卻冷笑不已,都言帝王皆無情,果不其然,方纔迴歸蘇府的欣喜也逐漸冷卻。
“皇上……我……”榮逸軒此時方知兩難,躊躇着不知如何開口。
榮錦桓雙目微笑,以茶蓋擋脣,輕聲道:“若是逸軒喜歡,朕可下旨賜婚,可爲正妃。”聲音低低,只面前幾人聽到,包括她。
若芸倒抽一口冷氣,渾身冰涼。
“正妃”二字似是觸動了榮逸軒,他目光微沉,仍未開口。
不料,胡大人猛的朝皇上一拜,醉醺醺的道:“皇上,榮親王爲尊貴之身,正妃自要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皇上怎可輕言立妃?!”
“那還是要看皇弟的意思。”榮錦桓輕鬆的將問題拋回,懶洋洋的招了一名嬪妃上前奉茶。
榮逸軒面色青白不語,只擡眼望了望地上跪着的若芸,眼中劃過一絲沉痛。
不料眼前身着綰色之人以頭碰地,朗聲道:“皇上,恕民女大膽插話,民女在王府同郡主交好,郡主美意若芸謝過。”說着,對榮瑛又是一拜。
榮瑛錯愕間,分明看她對自己微微搖頭,故而只得坐下。
“只是家父去世三載,民女又無德無能,於王爺不過幾面之緣,想是郡主誤會,還請皇上明鑑。”說着,再對御座叩首。
皇上賜只賜“正妃”,並未提及“側妃”。若她爲正妃,榮逸軒勢必無法獲得與之相稱的家族勢力的支撐,而皇上的“正妃”用意正在此,她又如何能不知?
尤其是榮逸軒的猶豫,她在那一瞬看到了權衡利弊的躊躇——他壓根沒有想過娶她爲妻!
那幾日的好感,大約在他心中,她只是個聰慧能一解煩悶的小女子而已。
或許他見着那冊子便能驚訝、能發現她的用心、能下決心誠心將她好好打量了。
可眼下,她還是那個他得之不足、棄之可惜的女子。
她望着御座上的人,心中冷笑更甚。
他可以抄沒她的家,他可以對人揮之即來呼之即去,可他竟如此將她當成物品般說送就送。
多少人渴求入宮,多少人又巴結着王爺。
只是,她不願。
即便是側妃,她也不願。
榮逸軒見她如此,冷峻的臉龐神色凝重,旋即恢復平靜,俯首道:“皇上明鑑,這的確是誤會一場。”
胡大人冷哼一聲落座,似是放心不少。
“哥哥,這……”榮瑛拉着榮逸軒坐下,同他附耳詢問。
榮逸軒只冷着臉,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既是誤會,那便作罷,胡大人看,這蘇若芸爲秀女之列可妥當?”鳳眼挑笑,榮錦桓並沒有饒過她的意思。
“這……”胡大人語塞,方纔問起納貢,是自己說的“合乎情理”,他根本不知皇上說的是她,更不知原來是蘇老頭的女兒。
他額頭冒汗,只得訕訕道,“皇上,恐此女並非合適人選,論相貌不及皇上您的嬪妃,論才華恐是閨閣女子之見,論品德這般衣着面聖有失體統。”胡博文說着,鄙夷的看了看若芸。
“皇上,胡大人如此說民女倒也有理,還望皇上恕罪,民女確實非合適人選。”若芸記不清今天叩了幾次,只覺得皇上絕非善類,要她入宮定有所謀劃。
“可這蘇府之人,定是要稱之合適的。”榮錦桓瞧了眼她,脣角帶着狡黠的笑意。
言下之意要歸還蘇府,她就要當秀女不可。
蘇府是爹孃所住,雖抄沒了,可朝廷並未將其變賣,至今還封在原處,她入了楚府便也曾有回家看看的打算,畢竟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爹孃唯一的紀念。
“不知皇上所言相稱,是何考量?”若芸硬着頭皮發問,只覺得眼前的人不僅是狐狸,更是無賴,他知曉她不願放棄失而復得的蘇府,故意以此迫她。
相比,榮逸軒再不滿皇權,言行倒是更君子。
榮錦桓滿意極了,點頭道:“你倒說說,朕爲何憂?”
他滿面春風,壓根看不出哪裡憂愁。
“南有水患,北有乾旱,西面離國虎視眈眈,胡人遊牧蠢蠢欲動,民女不過是升斗小民,皇上日理萬機,民女不值得皇上掛念,若要領罰,民女便自行前往刑部,還請皇上明鑑。”若芸輕聲說出,閉眼等着。
榮錦桓面色倏變,冷臉看着她清水芙蓉的面龐,不禁惱怒:“好一個既不放手蘇府,又不願入宮。”
他忽然站起,信步走到她跟前,緩緩蹲下身,湊到她耳邊道:“可朕偏不讓你如願。”
那股濃烈龍涎香味直衝她的鼻腔,若芸扭頭怒目而視,正對上他洋洋得意的眼神。
此舉在其他人看來,竟然是皇上主動蹲下同她輕聲軟語,底下議論聲更大了。
“你處心積慮入榮王府,朕便親自給你個機會入宮,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爲了權貴謀劃。”不料,榮錦桓用更低的聲音說道,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完便又回坐。
若芸這回完全愣了,皇上原來懷疑她是爲了攀龍附鳳入榮王府,原來怕她作爲蘇熙之女知道什麼不得了的事、同榮王爺交易謀劃。
一瞬間她覺得委屈起來,無論是不是證據確鑿,他此舉以絕後患又將她放進眼皮子底下,當真是夠狠。
可是,她要的偏偏與他說的完全相反。
“皇上,這是何人?”德妃不知繞路去了哪裡,姍姍來遲,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目光閃爍,旋即笑吟吟的落座。
“朕方纔決定開春採選,此女是蘇熙蘇大人的獨女,朕念其孤苦,欲屆時封賞,德妃以爲如何?”榮錦桓淡淡道。
德妃端正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悅,又立刻恢復常態,笑了起來:“皇上此舉延綿子嗣,臣妾自然是欣喜的。”
說着,瞥了眼側座的莫昭儀,後者端坐吃着糕點、充耳未聞。
“就不知妹妹有何才藝得皇上青睞?”德妃話鋒一轉,幽幽看向她,在她不施脂粉的臉上不住的打量,目光沉沉。
“那不如讓她撫琴,珩玉可藉此獻舞一曲,給諸位解悶,皇上可好?”那奉茶的嬪妃忙道,那翠色的衣衫、笑靨如花,魅惑的瞧着榮錦桓。
若芸臉色一黑,她可什麼都沒答應過。
“好啊,也讓胡大人瞧瞧,可是有資格入宮。”榮錦桓端起美人的下巴,斜眼望着氣呼呼的胡博文。
若芸纔想說“民女不會撫琴”,卻分明瞧見榮錦桓的眼中那抹“蘇府可還想要”的分外明顯之意,不禁咬牙氣憤:“還請皇上賜琴。”
她雖不是名手,當年爹孃訓她練琴她也貪玩鬆懈,三年未練生疏是一定,但御前伴奏她想來還是可以,如果砸了,皇上說不定礙着臉面不許她入宮了。
她就這般想着,待宮人端來琴桌便調了音。
“許大人,這蘇熙的女兒出落成如此,往後倒是有好戲看。”說話的是顧大人,依舊佯裝喝酒。
許大人沒有立刻接話,倒是看着這一齣戲搖頭,旋即語聲悶悶:“我只擔心小女怕是也要入這採選一列……”
顧大人沒有再說,只笑着飲下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