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僅有四米見方的單人房間,室內只有一牀、一桌、一椅,如同港島普通公寓樓裡的最小單位。
無情斜倚在牀頭上,手裡捧着一個筆記簿,正在飛快地寫着什麼。她的腰部以下,嚴嚴實實地蓋着一張草綠色的軍用毛毯。
“腳傷好些了沒有?”我把自己的聲音放緩到最柔和的地步,因爲她不僅僅是個病人,而且是唐槍的妹妹。
“還好,謝謝沈先生的關心。”她的態度很客氣。
我在牀前坐下,看到她的筆記簿上繪着一張路線複雜的地形圖,很多地方,用重重的階梯線標示出來,應該是對應着曲折迴環的大段樓梯。
“哥哥已經失蹤了很多天,我沒有辦法,只能憑着記憶描繪他以前講過的鬼墓地形。現在,最令我困惑的是,那甬道里的情況與他說的大不相同,是否我所聽到的鬼墓內部情況,也會有所改變?”
她把筆記簿遞過來,那是一幢宏大的五層建築,平整寬闊,但卻不是阿拉伯地區的建築風格。
“這不是鬼墓,假如唐槍去過的地方是畫上這樣子,那麼一定是有什麼事搞混了。無情,你再好好回憶一下,那個邀請唐槍和冷七盜墓的怪人,說的難道就是畫上的這地方?”我的思想一下子變得迷惑起來,因爲她畫出的是看起來相當正常的地上建築物,而不是埋藏在沙漠裡的地下墳墓。
我在腦海裡急速清理着自己的思路:“唐槍深入大漠,爲的是替那神秘人物取得鬼墓下的所羅門王封印。他和冷七也確確實實因爲鬼墓的事而遭到不明身份的殺手追襲,現在冷七不知所蹤,而他很有可能是困在鬼墓之下。另外一邊,紅龍麾下的特別近衛團和共和國衛隊師全部經由秘密通道匿藏在鬼墓的二、三、四層裡,等待絕地反攻。最大的可能是,唐槍與伊拉克人進入的是鬼墓的不同部分。”
既然三、四兩層能容納下幾千名士兵,那麼是不是有可能伊拉克人還有沒發掘到的特別空間?譬如我和方星一直在討論的鬼墓第五層?唐槍的盜洞又是通向哪裡,是不是直接進入了第五層?
在幻覺中,唐槍曾經提到過“五重鬼樓”的名字,難道就是無情筆下畫的這個?
“沈先生,哥哥說,那神秘人物指出,所羅門王的封印就在五重鬼樓的飛檐上。哥哥曾經進入過超過六十個以上的古墓,但卻從沒遇到過墓中有樓的個案。所以,傾盡他所有的想像力,也沒法在腦子裡構建出那裡的場景——”無情在圖畫的側面添上了“五重鬼樓”四個小字,咬着簽字筆的一頭,皺眉沉思。
“六十個古墓”這一數字,是唐槍在比較謙虛的情況下列出的。其實從他出道至今,成功進入的古墓應該在一百五十到二百個之間,只不過有些墓穴已經被這一行的前輩高手進入過,沒有太大的收穫,他也就懶得提起了。
“無情,我曾在幻覺中聽到過唐槍的聲音,他說自己被困於‘五重鬼樓’。你是他的妹妹,有沒有這種心靈感應?”我不想因爲某個人的唯心想法造成對其他人的誤導,必須地小心謹慎地再三求證。
“沈先生,我之所以從港島急急忙忙趕赴伊拉克鬼墓,就是因爲有了那種強烈的預感。不過,真正進入這裡後,那種感覺反而消失了。我試着撥打過他的衛星電話,完全是盲區反應,等到我也墜入古井後,自己的電話也沒有通訊信號了。”她向口袋裡翻了翻,摸出一部黑色的衛星電話,隨手丟在桌子上。
我忽然覺得一陣心驚肉跳,南加與蘭科納的手下藏在這裡,是嚴格杜絕使用無線電設備的。我甚至懷疑,他們已經把所有可能產生通訊信號的儀器摒棄在古墓之外,徹底地消除了隱患。無情撥打衛星電話時,會不會成了美國搜索部隊的路標?
一招不慎,將關係到幾千人的生死,這種狀況下,幾顆毒氣彈拋下來,只怕頃刻之間便會奪走這一大批伊拉克士兵的性命。
“以後再也不要撥打電話了,那會給這裡的人帶來滅頂之災。”我替她關了電話,把電池部分摘下來。
無情看着我做這一切,嘴角漸漸浮起了微笑:“沈先生,你真是周到細心,連這種芝麻小事都全面考慮到。哥哥跟你相比,簡直粗枝大葉得不像樣子,其實冷七經常提醒他,一定要細心、細心再細心,但他仍然改不掉大大咧咧的習慣。”
軍毯的一角掀了起來,我替她重新蓋好,順便檢查了一下石膏的密合程度。我們三個處於伊拉克人的龍潭虎穴之中,隨時都要準備殺出去跑路,如果她的腳傷恢復太慢,無疑會成爲我和方星的包袱。
無情害羞地縮了縮腳,難爲情地脹紅了臉:“沈先生,我的傷已經好了很多,謝謝你從那險境裡救我上來,而且一路揹着我進入這裡。”
她在港島與方星雙槍對峙時,流露的是性格中野蠻粗獷的一面。其實每一個獨闖江湖的女孩子,都不得不被逼着給自己塑造一層堅硬保護殼,無情如此,方星也是如此。當她們回到親人身邊時,這層僞裝不知不覺中便交卸下來,回覆女孩子柔情羞怯的一面。
我從筆記簿上撕下那種圖畫,準備去找方星商量。
無情臉上的紅暈退去,從筆記簿的最後面撕下另一張紙來:“沈先生,這裡是哥哥在瑞士銀行的賬號和密碼。如果找不到他,我也不想出去了,永遠留在鬼墓下面。”
我怔了一下,對這樣的重託有些犯難。唐槍癡於盜墓,歷年來盜墓所得極多,銀行裡的存款至少過億。
“請替我收好,沈先生,你是哥哥最信任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或者,等有一天我和哥哥同時出去,你再交還我們。”無情婉轉地懇請着。
我苦笑一聲,折起那張紙,放入貼身的口袋裡。
出門時,我能感受到無情正在用心地凝視着我的背影,目光帶着灼熱的溫度。
“爲了這份重託,我也得竭盡全力把唐槍救回來,否則,這一輩子就無法心安了。”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我仰面大口吐氣,把憋在心裡的悒鬱全部呼出來。
卡萊的精神失控給了我某種啓發,按照南加所說,同樣的詭異事件一直都是發生在居住於四層的近衛團人馬中。看來真的需要徹查四層的所有空間,從那裡着手,找到怪事的發源地了。
我敲了敲方星的門,她幾乎是應聲開門,臉上帶着無法琢磨的微笑。
“方小姐,我找到一些新的資料,請你看一下。”我揚了揚手裡的那張畫,但她橫在門口,並沒有立刻請我進去的意思。
“是無情小姐的大作?”她的語氣很古怪。
我點點頭,她忽然冷冷地一笑:“沈先生,你有沒有注意到,無情小姐的傷勢有些與衆不同?像你所說,她爲了追逐一隻黑貓而墜入陷阱,兩隻腳踝都受了重傷,現在應該是行動受限,只能藉助於輪椅。但是,我用微型監控探頭觀察到她曾腳步輕盈地在房間裡踱步,並且能在門口有輕微動靜時,一個箭步閃到門邊,然後用‘細胸巧翻雲’的輕功身法倒飛到牀上去。”
方星的監控功夫早在港島時我就見識過了,想不到她走到哪裡都會隨身攜帶這些微型設備。
“細胸巧翻雲”是一個需要足尖、腳踝、膝蓋、腰椎四個部位同時協調發力的動作,放在平時,無情完全能夠輕鬆做到,但現在她的腳踝重傷,腳尖無法發力,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一點。
“你的意思,她在詐傷?”我皺着眉反問,一種僵硬對立的氣氛在我和方星之間彌散着。
“你說呢?”她絲毫不在意我的懷疑。
我檢查過無情的腳踝,的確是嚴重挫傷,兩條主筋腫脹得很厲害。如果無情詐傷,這又是爲了什麼?
“沈先生,你是個聰明人,有沒有隱隱約約感到,冥冥之中有人在主導着整個事件的步進發展?麥義等人的死、黑色石頭的出現、活佛中毒、唐槍和無情先後失蹤,甚至是薩坎納教接二連三的挑釁行動,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穿着,而線的一頭,就是指向這座沙漠中的鬼墓。簡單說,是有人要我們進入鬼墓,才設置了一系列的突發事件,在一個巨大的迷宮裡鋪設一條明顯通道給我們。而你和我,就像科學家籠子裡最聰明的小白鼠一樣,沿着奶酪的碎屑,一路前進,到達了這個看起來像是終點的地方。”
方星的話冷靜而犀利,讓我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我們,好像是棋盤上的兩枚棋子,正在被人緩緩驅使着,走向未知的目的地。沈先生,我們當前最需要弄清的,就是那目的地是生天還是絕谷?不要再糾葛於虛無縹緲的友情了,明白嗎?”
她舉起右手,如同掂花在手一般,在我眼前輕輕地連彈三次。
那是正宗的佛家武功“拈花指”,每當智慧高深的佛門大師需要點化門下弟子時,纔會採用這樣的手法,不着一字,意於心傳。
我沉默了幾分鐘,最終向方星重重地點頭:“我同意你的觀點,假如小白鼠已經被置於即將啓動的傳送帶上,它們能有什麼反應,不過是謹守不動,等待逃離的契機而已。”
方星後退一步,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大口氣,略帶慚愧地微笑着:“沈先生,你不說話的時候,逼得我幾乎無法喘息。謝天謝地,也謝謝你能接受我的觀點,足以證明,我們註定是同一戰壕裡的朋友。”
我跨進門裡,內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自從樑舉神秘喪命開始,我便有了方星剛剛說的那種感覺,接下來的幾天常常在午夜中猛然驚醒,覺得窗外有人冷冷地窺探着我。我是醫生,自然懂得開一些鎮靜安神的草藥熬來喝,但我根本說不清自己感到驚恐的原因何在。
太多的偶然事件連綴起來,馬上就呈現出了一條“必然”的鏈條,不論我是出於“自願”或者“被逼”,必然的終點站都會是伊拉克古墓。
方星的牀上鋪着兩大本灰色的軍事地圖,旁邊扔着一隻十二倍軍用放大鏡。房間裡瀰漫着嗆人的煙味,滿地上丟着七長八短的菸頭,令我忍不住皺眉。
“不好意思,每次感到緊張時,我都會用抽菸來緩解心情。這一次情況很糟糕,兩盒萬寶路抽光了,心裡依舊充滿壓力,無法開解。”她匆匆踢開那些菸頭,請我在圈椅上落座。
軍事地圖的每一頁上都蓋着“絕密”的黑色圖章,相信沒有“聯絡官”的特殊身份,蘭科納是不會乖乖向她送上資料的。她正在觀察的兩頁,是鬼墓附近的河道走向。一本繪製於二零零五年,一本則是很久之前的資料,日期標註爲一九八八年的四月。
“我們必須找到鬼墓的第五層——我正通過近二十年來的鬼墓四周地形變化,推斷是否存在地下暗河。按照地底建築學的基礎原理,建築物不可能截斷暗河,必須建造足夠的過水通道,令河流從建築物內部穿過去。特別在沙漠地區,違背這一建築規律的,其結果必定是建築物的底部基礎被暗河淘空,直接導致重力牆發生嚴重錯位……對不起沈先生,我說得太囉嗦了,其實這些理論你都該明白的。”
方星有點緊張,下意識地再次抓起煙盒,但裡面早就空了。
“我明白,很多盜墓專家會藉着暗河的幫助,潛泳到墓穴內部,鑿穿構成水道的人工砌牆,從而達到‘省時省力’的目的。唐槍經常這麼幹,不過這樣做會引起河水倒灌,毀掉墓穴裡大批有考古價值的東西,最終遭到正規考古學家們的鄙棄——其實不是鄙棄,而是逼得那些謙謙君子們用最惡毒的俚語破口大罵,恨不得把所有的盜墓者剁成肉醬。”
我想起唐槍的某些極端盜墓方法以及由此引發的全球性考古界狙擊盜墓者行動,禁不住搖頭苦笑。毫無疑問,盜墓者是地球上歷史文物的最可怕殺手,往往會爲了一件古董而將價值連城的古墓毀於一旦。
三年之前,唐槍爲了竊取一幅具有五百年曆史的浮世繪名畫,潛入了日本最著名的北海道“柳生家族地下石棺”。畫還沒到手,暗河裡的水便將古墓內部灌得滿滿的,險些連命也丟在裡面。這一事件惹得日本皇室大爲震怒,出動了六千名警察,全國通緝唐槍。不過,當日本警察呼嘯着挨家挨戶搜查時,唐槍已經坐在開往港島的黑道貨輪上,優哉遊哉地欣賞着自己的戰利品了。
“有人來了!”一陣急促之極的腳步聲奔近,我倏的收回了散漫的思緒,馬上伏地聽聲。腳步聲一直到了方星門前,有人大力敲門,嘶啞着嗓子大叫:“沈先生,沈先生,快出來,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方星皺眉:“怎麼回事?”
我分辨出門外是那個曾向我暗示過好感的女醫生,立刻跳起來開門。
女醫生一頭撞進來,抓住我胸前的衣服,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嗓音如同一隻陳舊的老風箱:“快,快,她只喝了一口水,就……就死了……”
我抓住她的胳膊,半抱着向外衝,沿着她跑來的方向前進。
女醫生已經說不出話來,右手一直向前指着,拐進另一條稍微短一點的走廊,前面傳來淡淡的消毒藥水氣味。走廊盡頭的一扇門開着,裡面傳來輕柔的美國慢搖音樂聲。
我丟開女醫生,飛奔到那扇門前。一個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子倒在寫字檯前,雙腿痛苦地蜷曲着,兩手用力揪着胸口的衣服。她的臉向着我,呈現出一片可怕的紫青色,嘴角沁出了一到墨黑的血絲。
寫字檯上平躺着一隻紙杯,杯子裡的水已經沿着桌面蔓延開來。
方星跟在後面,在女醫生的胸口推拿了幾下,她終於得以正常說話了:“艾娜正在跟我說話,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只說了一句‘喉嚨痛’,便突然倒下來。我嚇壞了,只能跑去你們那邊。沈先生,你也是醫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嗅了嗅那隻紙杯,沒有任何異味,灑了的水也僅僅是純淨的清水。
“是中毒?”方星謹慎地做了判斷。
從倒地的艾娜死亡特徵來看,的確是中劇毒身亡,但她喝的水裡並沒有毒。二層具有正常的管道供水系統,艾娜喝的就是從水龍頭裡流出來的水,如果懷疑水裡有毒的話,將會涉及到整個地下空間的水源問題。
女醫生跑出去一趟,報告了其他房間裡的士兵,立刻有人趕去向南加和蘭科納彙報。
“在非常時期,死亡就像烈性傳染病一樣,一經開始,便再也停不下來了。”方星抱着胳膊,圍着艾娜的屍體轉了兩圈,意味深長地嘆息着。
假如查不出第一個死者的死因,那麼同樣的死亡事件就會接二連三地延續下去,直到降臨每一個人的頭上。這種時候,恐慌情緒比真正的死因更可怕,而且很容易引發可怕的兵變。要知道,如此衆多的伊拉克士兵被幽閉在地下空間裡,沒有電視新聞,沒有報章雜誌,更沒有值得期待的未來。當他們的耐性臨近崩潰點時,就是一場自相殘殺的開始。
“可惜沒有化驗設備,否則做個簡單的切片檢查,至少能知道她是死於哪一種毒藥。”方星很奇怪於我一直保持沉默,擡頭望了我一眼,“沈先生,爲什麼不說話?”
“也許,南加等人寧願相信這是一次意外。”我能夠預見到他們的心態。
“那麼,真相呢?”方星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任清水嘩嘩流淌着,伸手抄水,放在鼻子下面仔細聞了聞,“沒有真相,真相在歷史學家筆下將會一錢不值。”
我回頭看着那名女醫生,她乖巧地自動報上姓名:“我是迪迪安。”
“迪迪安,最近這個房間裡有什麼異樣的狀況發生嗎?”我環顧室內,除了靠牆的那隻巨大的藥品陳列櫃,房間裡沒有什麼地方能藏住外人。
“沒有,不過有一次空調通風道里好像有老鼠,悉悉索索的響,還從通風口裡落下過塵土。”她指向水池上方的空調出風口。
南加和蘭科納滿臉惱怒地趕過來,看了艾娜的屍體後,馬上吩咐身後的衛兵拖走,妥善地處理掉。
這個身經百戰的中年人只做了幾次深呼吸便穩定住了情緒:“方小姐,沈先生,這只是意外,請不要胡亂猜疑。聖戰一定會到來、會勝利、會結束,而我們也將在紅龍的指揮下,席捲阿拉伯世界,讓一切侵略者臣服在我們的長槍與彎刀之下。”
他用鋒銳冷冽的眼神輪番盯着我和方星,彷彿要從我們淡然的表情上一直透視到內心。
第一次海灣戰爭時,南加曾率軍在科威特境內與美軍海豹突擊隊交手,七次遭遇,七次全勝,聲威震動了阿拉伯世界。這也是他最輝煌的一段歷史,也是海豹突擊隊建立以來最恥辱的一頁。
所以,他有資格藐視聯軍的戰鬥力,並且是紅龍麾下好戰分子的中流砥柱。
方星點點頭:“好吧,加強警戒,必要的時候,應當下令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將軍,相信你一定能擔負起紅龍的重託。”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不必像方星一樣說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對南加的狂熱夢想僅僅是附和地一笑,轉身要走。
“沈先生,請留步。”南加伸臂攔住我,“我覺得閣下對於‘特洛伊木馬’計劃好像不太感興趣,但你必須知道,進入鬼墓的每一個戰鬥單位都應該對紅龍誓死效忠。兩次海灣戰爭,我們都憑着無比強大的信心贏得了曠世空前的勝利,給美國人以當頭痛擊。可以想像,未來的第三次戰爭,也將以美國人的折戟沉沙而告終,希望你能打起精神來,不要讓自己的疲態影響身邊的人。”
他的狂熱招致了我的極度反感,馬上冷淡地回答:“將軍,我只是一名醫生。”
“醫生?”他指着迪迪安冷笑,“她也是醫生,但卻曾在巴格達的總統官邸大旗下,喝過血酒,誓死效忠紅龍。”
我格開他的手,不想跟這種戰爭狂人鬥嘴。他話裡所謂的“海灣戰爭勝利”,完全是自欺欺人的吹噓。第一次戰爭以伊拉克“服從聯合國處置、石油換食品”的戰敗條約而結束,第二次戰爭,更是以“伊拉克無條件向聯軍開放”告終,何來“勝利”一說?
唰的一聲,南加陡然間拔槍在手,冷冷地頂在我的右側太陽穴上。
那一瞬間,我幾乎忍不住一拳打倒他的衝動,但方星及時插上來,按住南加的手腕,大聲喝道:“將軍,你要幹什麼?他是紅龍欽點過的醫生,難道你要拂逆紅龍的意願嗎?”
房間裡的氣氛非常緊張,蘭科納並沒有上前勸解,大有“坐山觀虎鬥”的意思。
我相信南加不敢開槍,只是一種緊張情緒的暫時發泄而已。就在此時,空調出風口裡傳來一陣細碎的響聲,果真就是老鼠快速跑過的動靜。
“砰砰”,南加掉轉槍口,向出風口射擊,兩顆灼熱的子彈貼着我的頭髮飛了出去。
老鼠被驚走了,他的槍口也緩緩地垂落下來,瞬間換上一副笑臉:“我只是跟沈先生開個玩笑而已,大家不必緊張。”
我瞥了一眼仍在冒着淡淡青煙的槍口,驟然覺得真切的危機正在臨近,並且就在那個出風口的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