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風見西瓜從上面挖了一個坑,怒道:“我媽又從上面挖,我都白說了!”銀漢說:“那半個纔是你媽吃的,這是我挖的。剛纔告訴你上面好的挖給蜜蜂了。”“你接着吃。”曉風這才消了氣,“我媽又給我舅舅要西瓜霜。”銀漢說:“怕是沒好臉。這些年她娘倆老沾存忠的光,存忠兩口子心早涼了。”曉風說:“我也覺得態度有變化。那天我媽讓我去我舅舅醫院辦驗血的手續,我舅舅一聽就說:查它幹啥,白搭給醫院錢。”銀漢笑道:“存忠會拒絕了,這就對了,不能老是任人宰割。應該慶祝好人不糊塗了。”曉風說:“前幾天我姥娘讓我給我舅舅要膏藥,說原來都是給他要。我舅舅弄了一張,打電話讓我去拿。我姥娘要跟我一起去,讓醫生給貼好。我說:沒電梯,我先上樓看看,你別多跑。我舅舅說:不用,你回去給她貼就行,我不得閒下去。其實我舅舅那會沒一點事,他就不下樓。我姥娘說:臭小子。”銀漢一笑。曉風說:“我舅舅原來住的地方拆遷改成泳利園,誰拿的錢?”銀漢說:“你姥爺分的家屬院,當時正鬧離婚,怕他帶走,存忠兩口先佔上;買斷的時候存忠兩口子拿的錢。”曉風說:“那怎麼是我姥孃的名?”“你媽的名。”銀漢說着,又有所悟:“她騙我,真是無處不在誤導。”曉風說:“拆遷公家賠給兩套,我舅舅爲什麼送給咱一套?他花的錢。”銀漢說:“這叫一次性買斷親情,畢竟不是他們的既得利益。買斷自由,以後情感上形同路人。”電話響,彩娟來的:“讓曉風回來吧,該開學了,讓他在家多陪他姥娘。咱倆去看地板磚。”
連着一星期,給泳利園鋪地板磚、又抹仿瓷牆,搞得筋疲力盡。彩娟說:“忘了先搬個躺椅過來了。今天下午我得上班去,你看着工人幹活吧。工人走了以後你給我打電話,看幹到幾點。明天上午我來,咱再一起幹。”傍晚工人幹完下班,銀漢打電話告訴彩娟。彩娟馬上神氣吩咐:“你上中心小學來吧,咱倆到那吃餛飩。”銀漢要暈:“中心小學在哪,怎麼想不起來。”彩娟說:“就在我單位不遠。”“上那幹什麼去?你直接過來就行了唄,家不遠就有餛飩館。”彩娟問:“家裡有飯嗎?家裡不是還有剩菜嗎?”銀漢說:“你到底什麼意思,你上街吃去吧,我回家吃剩飯。”銀漢回到家,彩娟已經回來了,說:“我餾上了,看菜不多,出去買個黃瓜吧?”銀漢正暈乎着:“我先看看,上午剩的什麼飯這會記不清。”
第二天依然與彩娟去泳利園抹牆皮、泥塗料。幹完,銀漢說:“明天我沒事就來清理地面,你不用跑了,上班去吧。”彩娟喝道:“過幾天再清理地面,要不新刮的牆沒幹好都埲髒了。”要出門,彩娟自動去關窗戶。銀漢說:“把窗戶開個縫,讓屋裡通風。”“開它幹什麼,你又不在這邊住,刮的仿瓷下雨淋了怎麼辦!”
出了門,彩娟說:“今天咱不回家做飯了,去吃雞湯餛飩去行不?”“行。”來到地攤前,銀漢正想買兩碗餛飩,彩娟已經站在遠處一個座位跟前喊:“來,來,坐下!”銀漢只好過去,彩娟熱情說:“坐下,我來安排。咱吃一碗餛飩一碗雞湯行不?再買點油餅,行不?”“行。”彩娟喜悅地說:“好,你買去吧。”銀漢也不多言,扭頭去買餛飩。彩娟坐着,看左右有人吃這個餅,有辣椒。待銀漢端來飯後,彩娟問:“餅有辣椒,你怕辣不?”“吃吧,已經買來了。”彩娟執意問:“我問你怕辣不?”銀漢說:“你不怕辣,我怕什麼。”彩娟噘着嘴開吃,又問:“這個跟那個哪個味好?”“哎呀。”銀漢不耐煩,“哪個?向來說話缺主語,定、壯、補。”“還定、壯、補。”彩娟笑了,“就是那天買塗料在路上吃的那個餛飩。”“早忘了,記不起來怎麼回事。你就不能少說幾句?沒有中用的話。”彩娟張口就來伶俐話:“就那你還想開診所呢。你暈一會就過來,不要緊。你看這個餅,一層辣椒。吃餅。辣不?嗯?問你呢,辣不?”銀漢耐着性子說:“沒覺出來辣,只覺得齁鹹。”彩娟麻利地說:“這湯辣,不喝,你喝了吧。忘了買饅頭就着吃了。明天歇一天吧?”銀漢詫異說:“什麼意思,不歇還有什麼事?”彩娟鄭重其事說:“明天別去刮地面了,歇一天再去,累着了。”銀漢不耐煩:“你不是說過幾天再清理地面,省得新刮的牆埲髒了嗎?”
彩娟這才安靜些,還得吩咐:“明天中午做着我的飯。今天早休息,我結賬。”銀漢說:“結完賬了。餅拿着吧,明天早上吃。”“不拿,你拿走吧,你愛吃。”彩娟厭煩地說完,伸頭看銀漢的臉色,小心說,“今天你辛苦了,好好睡哈。”銀漢知道她不安,忙和顏悅色說:“好,好,沒事。”彩娟走後,銀漢心煩意亂。被她攪得找不着北,總有一天會中風。一直到次日一早纔好些,然而到了十點又開始難受,頭像要炸,腦筋也不轉圈。忽然間夠死了,情緒穩不住。給彩娟打電話:“你今天別來了,我想安靜一下。”彩娟關切地問:“你怎麼了?”銀漢說:“我難受得沒法過。”彩娟頓時冰窖一般冷冷地說:“那是因爲我要來。行,你休息吧。”
次日彩娟又來約:“咱去建材市場看看門窗去。”建材市場到處都是裝修門面,彩娟逛街興奮不已,對站在門口的銀漢說:“你看這個門,咱就安這個就行。”銀漢說:“你自己看去吧,我不反對。”彩娟仰着臉湊過來殷勤問:“你說哪個好?”“這個沒有污染。”“這個木架門太難看,咱要最好的。你走幹嘛,我給你說說嘛,你願意要哪個咱就要哪個。”銀漢依然指着那個木架門說:“這個就行。”“這個不行!咱再看看。”銀漢轉身要出去。彩娟喊:“慌什麼,看看唄,你來幹什麼的?哎,我跟你說話呢,你就不能坐下看看嗎?”銀漢臉朝外在門市內的小凳上坐下,老闆夫婦都抿着嘴笑。彩娟又喊:“水槽子,你看哪個好。”“你看着辦。”“你說哪個好,咱就買哪個還不行嗎!你怎麼回事。這個行不行?”銀漢說:“橢圓形的不實用,洗衣服槽子裡放不下個盆。這個長方形的幾樣功能都能兼顧。”“誰家興用這!也沒誰幹這活了。人家都說新房子不能湊合。”銀漢說:“你隨便。”
彩娟邊看邊對銀漢說着,一會工夫喊銀漢沒遍數,說鉗子、刀、螺絲刀、這個這麼大,那個這麼小云雲。又對貨架子感興趣:“你看,上面有個吸鐵石,螺絲刀什麼的粘在上面,拔都拔不掉。”銀漢只好又嗯一聲,老闆夫婦又笑了。彩娟拿了一個吸鐵石遞過來說:“你掰掰,掰都掰不動。”“人家的東西,不買別亂動。”彩娟勃然說:“看看怕什麼!”女老闆和氣地說:“看看沒事。”銀漢不語,老闆夫婦又笑了。一應物品彩娟件件不厭其煩地要銀漢過目,最終全按自己的意思辦妥才心滿意足說:“今天跟我回家吃飯去吧,老太太在家裡等着呢。”
回來的路上彩娟興致猶濃:“一會咱上小商品城看看去吧。”銀漢說:“沒事歇歇,該還禮去了。劉靜怡上你這裡來,你老不回禮,難道想據爲己有。晚上送去,辦完心淨了。”彩娟撲閃着睫毛雍容地說:“事有辦完的嗎,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到了美芹家,銀漢做飯。彩娟說幫忙而不動,倒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銀漢平衡出了問題,踉蹌幾步。彩娟問:“沒事吧?吃完飯你就回家吧。”
次日彩娟又約銀漢去泳利園幹活。彩娟今天特活躍,支料又支料:“咱把廚房門下面收拾收拾不?廚房牆弄仿瓷的也還是燻黑。用山水畫蓋上行不?廚房咱弄排氣扇不弄油煙機行不?放鍋的地方有瓷磚也一樣燻黑,貼上紙,白生生的,不行撕了再另貼。人家買房子的可以自己裝修,願意抹牆皮就抹牆皮,願意裝木櫃就裝木櫃,在他了。門縫下面有土,得找個東西把它撥出來。”銀漢說:“帶着沒關係,外面抹上水泥,裡面也結實。”“不行!你拿個軟棍來,拿去。”
銀漢去衛生間打掃,擦座便器和臉盆裡的水泥渣滓。彩娟說:“拿布去!用溼布摟過去。”銀漢撿起地上的塑料袋子團在手裡當抹布掃垃圾,彩娟呵斥說:“給你說拿布去,怎麼回事!”氣呼呼進廚房拿了來。銀漢說:“你不用管,也不用幹活,我沒事過來,慢慢就幹完了。”“那不行,我不看着能幹好了嗎!”彩娟張嘴就來。銀漢把座便器和臉盆裡的髒土擦出來,彩娟將溼布忽地扔過來:“不能那樣擦,這土裡都是沙子,輕輕一劃就把瓷面畫個溝。用溼布。”銀漢說:“你幹吧,我歇會。”彩娟說:“不讓說一句,你怎麼這樣。”銀漢說:“我想洗洗手吃點東西,低血糖了。”彩娟憤然:“我今天洗洗頭擦擦澡早睡,不送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