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林城比起蕭煜去後建時又有不同,在中都商路開啓後,這裡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商貿之地,原本的土牆已經被城牆代替,城中也不再是隻有城主府那一座孤零零的建築,極多頗具大鄭風格的磚木建築在城中拔地而起,無數商隊來到這裡,使林城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變成了一座初具規模的小城。雖然短時間內還比不上王庭,但在草原上卻已經是難得的城池了。
當蕭煜回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一邊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各種商隊,而在另一邊卻是工匠們熱火朝天的修造着新的房屋。
蕭煜很不起眼的走進林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當蕭煜站在城主府的大門前的青石板街道上時,他眼前的臺階上站着一名女子,林銀屏毫不掩飾臉上惱怒之意的望着蕭煜。
蕭煜表情微微有些尷尬,對林銀屏說道:“我……回來了。”
林銀屏冷着臉,“你還知道回來啊?”
蕭煜乾咳了一聲,“這話說的。”
林銀屏平淡道:“我當我的駙馬死在外面了呢。”
蕭煜故意裝作沒聽見,陪笑道:“這次出去不過是看兩位道宗大真人的手段,哪裡就輪得到我上去拼命了。”
林銀屏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在蕭煜額頭眉心處的傷疤上游移。
蕭煜摸了摸,訕訕一笑。
林銀屏轉身回府,蕭煜急忙跟上,進來正廳後說道:“這次收穫不小,我覺得很快就能晉升履霜上境。”
林銀屏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蕭煜心知林銀屏這次是徹底惱了,繼續說道:“這次呢,我就是看了一場好戲,又殺了個摩輪寺餘孽,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有五個小和尚被人救走了。”
林銀屏皺眉道:“五個小和尚你也打算下手?”
蕭煜點了點頭,“總不能坐等他們來找咱們報仇吧?”
林銀屏臉色更冷,不再說話,自顧坐下。
對於蕭煜逐漸顯露出來的與蕭烈如出一轍的涼薄性情,林銀屏很不習慣,對此她只是默然不語。
蕭煜轉移話題道:“這段時間林城變化真不小,你做的很不錯啊。”
林銀屏端起一旁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是啊,很不錯。”
蕭煜小心的坐到下首位子,“讓我慚愧萬分。”
林銀屏放下茶碗,幽幽嘆息道:“蕭煜,你能不能別總是帶着一身傷給我做回家禮物?”
蕭煜愣了一下,隨即低聲問道:“你看出來了?”
林銀屏反問道:“我好歹也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爲什麼看不出來?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個一無是處的花瓶?”
蕭煜把頭垂得更低,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林銀屏直視着不說話蕭煜,壓抑的怒氣爆發開來:“蕭煜,你有本事就死在外面!”
整個正廳一片寂靜。
林銀屏眼圈紅了起來,眼淚沿着白皙的臉頰一點點滑落。
蕭煜站起身走到林銀屏身邊,用手指輕輕擦掉林銀屏的臉上的淚珠。
林銀屏沒有拒絕,但仍舊低下頭垂着眼簾不看蕭煜。
這個讓整個草原都知道他名字的年輕人蹲下身,雙手按在林銀屏的膝蓋上,看着林銀屏的雙眼輕輕說道:“等我們安定下來,就不會這樣了。”
林銀屏冷聲道:“你自己信嗎?”
蕭煜笑呵呵道:“若不是被逼得沒辦法,誰願意整天拼殺?”
林銀屏哼了一聲:“不是有那種以戰養戰,整天磨礪自己修爲,一天不和人打架就渾身難受的人嗎?”
蕭煜笑了笑,“可我不是啊。”
林銀屏臉上神色依然冷淡,但眼神卻悄然柔和下來。
現在的她很孤獨,環視周圍,只剩下一個蕭煜。
她知道蕭煜所做的事情是正事,但是她更怕自己失去蕭煜,他們兩人現在都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天下之大,哪裡不能做存身之所?退一步說,佔了半個草原,就像現在這樣平靜的生活不好麼?非要求個千秋功業?
對於草原王那個位子,林銀屏沒有太多的執念,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她說不要便可以不要,不管是蕭煜還是她,總有一個人要坐上去,不然道宗不會同意,黃漢吉和申東贊他們也不會同意。走到現在,除了往前已無退路。
蕭煜有他自己的難,她只是把心中的不滿說出來,這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關心。
過了一會兒,林銀屏忽然擡起頭道:“蕭煜,我想吃烤黃羊了。”
蕭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點頭道:“好,我這就吩咐人去烤。”
林銀屏癟了癟嘴,黃羊肉雖然不錯,但是對於她這位生在草原上的公主來說,還不是什麼珍饈美味,她要的只是當初幫她烤黃羊肉的那個人而已。
……
對於林銀屏的心思,蕭煜並不是一無所知,但是現在的他停不下來。
走出正廳,蕭煜看了眼已經是繁星綴空的夜幕,按照先生的說法,現在的道宗的內鬥已經近在眼前,秋葉在這個時間返回道宗,實在是無奈之舉,草原只是建功立業的地方,道宗纔是他的根基所在,一旦道宗內鬥中失敗,他再在草原上有多大作爲,也無濟於事了。而天樞峰主當年是與本代掌教真人爭奪過掌教大位的,不說修爲,就是在道宗中的根基之深,遠超任何一位峰主,恐怕就是道宗掌教真人也輕易動他不得。
道宗的幾名峰主中,天璣峰主無塵,天璇峰主溪塵,天權峰主微塵,搖光峰主清塵,蕭煜俱是已經見過,微塵溪塵兩不相幫,只是遵從掌教諭旨,無塵亦是無意於此,而且墜境多年,怕是即便有心怕也是無力,只有清塵站在秋葉這邊。
現在蕭煜和秋葉已經綁爲一體,而秋葉有掌教真人護持,能輸得起,但是蕭煜輸不起,一次輸,他便滿盤皆輸。
蕭煜望着星空自語道:“秋葉不會甘心只是一名峰主,那我也不會甘心看着鄭帝老死。”
蕭煜按住破陣子,冷笑道:“死在我手裡,纔算死得其所。”
……
蕭煜低下頭,將心事壓下,道宗不穩,所幸摩輪寺已滅,接下來只要他能對付得了草原上的劍宗,那麼這草原也就穩了。
想多了這些亂心煩心的事情,忽然回到這個被林銀屏稱之爲“家”的地方,心裡倒是多了一分寧靜。
遮在心頭上的霾也散了幾分。
這一晚,蕭煜親手給林銀屏烤了一隻黃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