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老漢身後不遠處,同樣有一對主僕,不過這位公子帶的不是什麼婢女,而是一名中年管家,管家手中同樣提着一盞小燈籠,看了一眼對面的公子和婢女後,對自己家的公子輕聲道:“是端木家的端木睿晟。”
走在他前面的那名公子不輕不重地哦了一聲,笑道:“端木氏源遠流長,祖述聖學,書香門第,其祖先端木子貢乃是儒家聖人親傳門徒,名列七十二賢之一,如今不知道還剩下當年其先祖的幾分風采。”
如今的中州三大家族,與江南、衛國這些傳統世家已然不太一樣,掌權的並非全是自家本姓之人,也有相當一部分外姓人能在家族中佔據高位,端木家就曾發生過被外姓之人壓制本家二十年的事情,好在這一代中,端木家出了一個端木睿晟,雖然年輕,但顯露出來的手腕和心性,都讓端木家的老一輩看到了中興之望。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鬧市中就發生了一連串的突變。
那名一身黑衣的侍女驟然發難,手中的小燈籠猛地爆裂開來,紙屑紛飛之間,那一點燭火化成一道火箭朝那名老漢的額頭激射而去。老漢一個後仰,下盤紋絲不動,原本看起來駝背的腰桿向後彎折出一個駭人的九十度直角,火箭擦着老者面門飛過,只是還未觸及老者身後的人羣就已經消散無形。一直盯着這邊的中年管家輕輕咦了一聲,顯然有些驚訝於這名黑衣侍女的手段,雖然沒有打中,但這份收放自如的掌控能力已經堪稱大家。
老者直起身來,嘿嘿笑道:“女娃娃好生厲害,後面的俊哥兒就是端木家的公子?幸會幸會。”
女子生硬道:“交出東西,饒你一命。”
老者嘖嘖道:“你們這些大家族就是這副德行,動不動就饒誰一命,老夫這條命雖然不值錢,但也不是誰都能拿走的,想要饒過老夫一命,還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老者起先的聲音並不算大,但到了最後一個字時,卻已經是舌綻春雷!
一聲雷鳴之音被老者束成一線,在黑衣侍女耳邊轟然炸響。
女子臉色不變,但是雙耳中卻是有鮮血溢出。當端木睿晟和自家侍女從白龍寺中走出來的時候,這名張姓老者就起了疑心,雖然不知道如何泄露了行蹤,但早已是暗暗蓄力戒備。黑衣侍女想要先發制人,他便後發制人,有心算無心之下,佔得先機,以雷音破去了黑衣侍女的雙聰。
端木睿晟只是側身旁觀,這名黑衣侍女即便失聰,出手仍舊如驚雷,一雙纖手能服侍公子更衣,同樣也能剝皮抽骨,輕輕一擡手,隱約有風雷之勢。而老者雖然年老體衰,體魄老朽,但又大半輩子生死搏殺磨礪出來的老道經驗,出手臻於圓潤如意,任憑女子手段如何凌厲,都佔不到半分便宜,反倒是老者幾次看似輕描淡寫的短打近攻,讓女子落入下風之中。
中州城中的百姓都是見慣了修行者爭鬥,此時倒是沒有太多慌亂,離的近的紛紛彎腰低頭,尋路而走,就連守門的小沙彌也不知何時逃進寺門去了,身手之敏捷,絲毫不遜於一般的苦修僧人。
女子久攻不下,攻勢卻是越來越急,只見女子十指如刀,出手之間,指風亦是如刀,在地面上割裂出道道裂痕,老者不願過多糾纏,猛地雙手推出,雙掌之間有一尊小小法相,法相的姿勢與老者一模一樣,卻小巧玲瓏,遠沒有十幾丈法相那般氣勢駭人,反而是有些可笑。不過就是這尊有些可笑的法相,卻讓一直旁觀的端木睿晟微微色變,揮出一袖,替黑衣侍女將這尊法相擋下,而老者則是趁着這個時機,身形倒掠,迅速混入人羣之中,消失不見。
端木睿晟搖頭制止了自家侍女繼續追殺的意圖,神情有些凝重,緩緩說道:“這件事有古怪。”
黑衣侍女語調仍舊冷硬,道:“趙家和司馬家的人都在周圍,他一個履霜巔峰境界,跑不了。”
端木睿晟皺着眉頭,“在中州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別說是履霜境界,就是貨真價實的天人境界,也難逃一個死字,不過我擔心的不在這邊。”
端木睿晟話音未落,異變再起。
一名看似是富家翁的高大老人身形暴起,手中亮起一點血芒,直奔端木睿晟的面門。
端木睿晟瞳孔猛然收縮。
血祭雷光!
魔教的高手?
這本身就是一個局?天魔奇石只是一個誘餌,真實目的是要將我中州三大家一網打盡?!
天底下有這般胃口和能力的,是道宗還是魔教?
那名一直在看戲的公子哥兒接過管家手中的小燈籠,揮手道:“去把唐姑娘請過來,我在鐘樓上等她。”
管家低頭應諾一聲,向後退去。
公子提着小燈籠,轉身朝西北角上的鐘樓方向走去。
任憑自己身後血光涌動,百姓四散而逃。
——
老者混在人羣之中,隨着人流朝西城門方向行去。
就在接近西城門的時候,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中年男子從一旁的小巷中走出,腰間懸着一把文人慣用樣式的長劍,神色冷淡。
張姓老者停下腳步,向來人問道:“趙崢?”
這位中州知府淡淡一笑,說道:“正是本官。張行旅,交出東西,本官留你一個全屍。”
張姓老者,也就是張行旅冷笑道:“不愧是位列中州榜第十的高手,口氣就是不一樣。既然是天人高手出手了,能以履霜殺天人的只有蕭王爺一個,那老夫也只好認命了,拿去!”
說話間,張行旅身形忽動,一道黑影有若流星,沖天而起,一道無法言喻的黑暗氣息隨之瀰漫開來,甚至趙崢都覺得周身元氣都受到牽引。
天魔奇石!無疑了,這等氣息絕不會錯!
趙崢顧不得張行旅,身形暴起朝天魔奇石追去。
張行旅身形如煙,向中州城外衝去,長笑道:“這天魔奇石誰有本事誰拿去,老夫不陪你們玩了!”
他話音未落,已有四道劍光銜尾追來,眨眼之間,交織出一張劍網,朝張行旅當頭罩來。
張行旅連噴三口血舞,速度驟然加快,如流星般遠遁,在空中留下一道長長血痕。
而在此時,趙崢已經御劍追上天魔奇石,長袖一捲,將天魔奇石捲入自己手中。他一連串動作看似輕描淡寫,然而並不輕鬆,天魔奇石中蘊含的魔氣,以他的天人修爲也要受到影響,體內元氣如沸騰不息。
偏偏懷中的天魔奇石彷彿開閘放水,魔氣如大河奔騰,一股腦地朝他體內涌來,趙崢沒有防備之下,大半元氣被這天魔氣牽制,讓他叫苦不止。
就在此時,趙崢忽然感覺後心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周身元氣開始迅速潰散。
這一刻,天地彷彿靜止。
趙崢艱難地低頭,看了看胸口露出的一隻晶瑩如玉的手掌,仍舊是緊握着手中天魔奇石,嘶啞問道:“是誰?”
背後之人淡淡說道:“中州暗衛府都統李如鬆,奉西平郡王均旨,誅殺叛官趙崢。”
趙崢眼神漸漸黯淡,“蕭……煜?”
李如鬆面無表情道:“送趙府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