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纔,蕭煜心有所感,竟是許久未曾觸發的秋風未動蟬先覺,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接到了虛塵真人傳來的消息,蕭煜大感惱怒,秦穆綿欺人太甚,不管怎麼說,林銀屏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豈容她如此詰難!同時又擔憂林銀屏的身子,若是有個好歹,可讓他如何是好?
後宅失火的蕭煜顧不得東湖別院的一干人等,只能先行一步返回江都,在路上一邊考慮着該如何安撫林銀屏,一邊又斟酌着該如何教訓下秦穆綿這古怪娘們,頗有焦頭爛額之感,不禁感嘆聖人誠不欺我,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待到蕭煜迴轉江都之後,卻是一個秦穆綿閉門不出,林銀屏亦是閉門不出的景象,這讓蕭煜生出幾分無名之火,恨不得將秦穆綿那娘們拎出來,打上個幾十鞭子。
蕭煜自嘲道:“怎麼覺着我現在裡外不是人?”
跟在蕭煜身後的紫水陽輕聲道:“依老朽愚見,王爺還是靜觀其變爲好,不過王妃那邊,日後要多做補償。”
蕭煜嘆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平心而論,蕭煜也勉強算是半個用情專一之人,可就是這寥寥幾個女子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比起蕭烈當年留情無數,實在是天人境界和履霜境界的差別,至於讓自家衆多妻妾和睦相處,那恐怕就是逍遙境界了。
蕭煜終究還是太年輕,對於這等情場之事經驗淺薄,不說三妻四妾,就是腳踏兩條船都有墜河之憂。想到受了欺負後一副自怨自艾神色的林銀屏,得勝之後陰陽怪氣的秦穆綿,本來擒住唐聖月、張雪瑤等人的好心情已經敗壞得十去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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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多雨,剛過正午時分,雨絲兒又開始飄灑起來,一時間長街裡、小巷中、石橋上,撐起了一把一把油紙傘,從樓上朝下望去,傘挨着傘,好似一片傘的海洋。
穿城而過的秦淮河上浮着一艘烏篷小船,船公披蓑戴笠,坐在船頭,手中持竿垂釣,細雨紛紛,在河面上激起無數漣漪,似景如畫。
有名青衣中年儒生撐着油紙傘,站在岸邊,對着船公遙遙招手,船公一提釣竿,釣線高高拋起,將釣竿收起後,搖動船槳,朝岸邊靠去。
青年儒生跳上小船,笑道:“去夫子廟。”
船公也不說話,只是稍稍點頭,便撐起小船,順流而下。
走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青衣儒生撐傘立在船頭,冷不丁說道:“殿下如今可好。”
撐船的船公擡起頭來,一臉茫然。
兩鬢已染霜白之色的中年儒生悠悠說道:“某效仿蕭煜之事,不遠千里孤身下江都,怎麼,誠意還是不夠?”
船公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道:“什麼殿下不殿下的,不過惶惶喪家之犬罷了。”
中年儒生眯眼笑道:“若是某送你個殿下,甚至是陛下,你要不要?”
船公淡笑道:“我若是不要,就不會讓你登船,只是你給得起嗎?若是那種三天皇帝,轉眼就淪爲階下之囚,不要也罷。”
中年儒生說道:“富貴自是險中求,可從來都沒有閉門家中坐,富貴天上來的說法。”
船公自然是流落江都的晉王秦權,而中年儒生則是領兵二十萬的東都大都督秦政。細說起來,兩人亦是沾親帶故,秦權是鄭帝的胞弟,而秦政則是鄭帝的妻弟,也就是說秦政死去的皇后姐姐正是秦權名正言順的皇嫂。
秦政和秦權坐入船上的烏篷之中,秦權拿出一罈花雕分別給自己和秦政滿上。
秦政端起碗淺嘗一口,說道:“看來在這段時間裡,你的變化不小,與以前那位晉王殿下很不一樣。”
秦權默不作聲。
秦政也只是隨口感嘆,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轉而說道:“說實話,照如今的情形發展下去,前有蕭烈,後有蕭煜,一旁還有牧人起虎視眈眈,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見先帝。”
秦權將碗中酒飲盡後,冷笑道:“你這次來江都,又說了這麼多,是要交代遺言?”
秦政不以爲意地一笑,道:“你有一點沒變,還是這般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秦權冷笑一聲,再次不說話。
從鐘鳴鼎食的東都親王之尊,到西涼兵敗的狼狽而逃,再到這如畫的江南水鄉,最後落腳在龍蛇混雜的江都。
大軍沒了,王府沒了,錦衣玉食沒了,女人沒了,爵位沒了,那把椅子更是遠到了天邊,已經一無所有,那他自然也就變了。
是就此隱姓埋名度日,等老了的時候,指着皇帝的御駕對自己孫子說,爺爺當年也是差點坐上那把椅子的,然後窩窩囊囊聊度餘生?還是跟着秦政賭上一把,成王敗寇!?
秦權心中早有計較答案。他是堂堂東主後人,實實在在的天潢貴胄,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如此作態,只不過是要看看秦政的底牌罷了。
秦政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碗上花雕,似乎一點也不急,“二十萬天子親軍加上原本的北地守軍,勉強能湊足三十萬人馬,你若是願意來,二十萬天子親軍肯定不能給你,但是那幾萬大易至西嶺的守軍倒是可以供你調配。”
秦權稍稍沉吟了一下,秦政開出的價碼與自己的預計相差不多,而且到了這個份上,也由不得他有太多的討價還價餘地,畢竟人在屋檐下,不管過去如何頂天立地,該低頭的時候還是得低頭。
秦權忽然問道:“這次來江都,你帶了多少高手?”
秦政一愣,“你問個做什麼?”
秦權冷笑道:“昨天的那個陣仗你不知道?嘖嘖,超過兩隻手的天人高手混戰,只是戰死的天人高手就有四人之多。”
秦政臉色凝重道:“略知一二,但不清楚內中詳情。”
秦權自嘲笑道:“我本想去插上一腳,只是事到臨頭,又覺得事有不諧,故而只是遠遠觀望,那一戰可是打得驚天動地,白蓮教聖女用出了白蓮法身,那位西平郡王則請出了道宗法劍,最後還是道門更勝一籌,白蓮教和劍宗一敗塗地,包括張雪瑤在內的三位嬌滴滴的美人兒更是落到了蕭煜手裡。”
秦政皺着眉頭道:“怎麼,你想去救人?”
秦權哼了一聲道:“她們又不是我的女人,死活與我何干。我只是擔心咱們兩人被蕭煜手底下的暗衛查到了行蹤,走不出江都。”
秦政眉頭更重,“蕭煜能在江都一手遮天?陸謙會坐視他如此行事?!”
秦權冷笑道:“陸謙到底是何居心,誰也不知道,我看他與那白蓮教就有些糾纏不清。”
秦政不置可否,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轉而問道:“蕭煜來江都做什麼?”
秦權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總不會是逛秦淮河的。”
秦權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後宅失火的蕭煜,此時此刻還真就去了那天下聞名的十里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