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剛走到門口,便被大門的門神給擋了回去,他灰溜溜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蹲在外面等着。
直到夜晚子時,纔看見一隊人馬從長街盡頭走來,他仔細看了看,所有人都不認得,直到看到那隊人走到王府門口,門口的侍衛行禮,他才知道走在前頭那個就是慶王,他連忙掏出紙條,紙條裹着石子,他用盡力氣往慶王身上丟過去。然後怕門神衝出來,他便連忙逃命了。
石子擊落在慶王的背部,慶王身後的侍衛全部拔劍轉身,眸光如電,四處查看着。
慶王撿起紙條一看,不由得臉色大變,隨即交給旁邊的莫離,莫離看了臉色凝重問道:“你叔?”
“本王很多叔叔,但是如今失蹤的,就只有高坐廟堂的那一位。”慶王聲音沉着,不見絲毫慌亂,唯獨眼眸裡流露出深深的擔憂來。
“對方是敵是友?”莫離覺得這紙條莫名其妙,“你叔在我這裡,帶人上西山?會不會是武林中人綁架勒索?你知道,有些高手是專門做這買賣的。”
慶王搖搖頭:“不像,否則也不會讓我們領人上西山,要知道,本王領人上去,便是領兵,他就算武功高強,雙拳難敵衆手。但也肯定不會是朋友,否則他明知道皇上的身份,不會敢貿貿然留在身邊,而是千方百計送回來。”
“他能找到你,證明他是知道皇上的身份。”莫離沉思了一下,道:“也好,至少知道不是景王或者是靜王的人,只要皇上不是落在他們手上,我們便能放一半的心。不必猜測了,馬上帶人上西山。”
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往西山上奔去。如此大的舉動,不可能不驚動其他人,景王的人也偷偷地跟隨上了西山,靜王府派出去的人也尾隨而至,皇后命章士偉領出去的人,也一同上了西山。而毛樂言的本意,只是想讓書生通知慶王讓他帶兩個人上來把皇帝接走便是,想來她也沒料過最後竟演變成這個局面。
然而大雪封山,西山延綿百里,要找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慶王與莫離一路上也發現有人尾隨,所以他們更加的要加緊步伐,儘快找到皇上纔是。
第二日醒來,毛樂言爲皇帝上藥,經過兩日的調養,皇帝已經好多了,能下牀走路了。他撥開亂草,看向白雪皚皚的山峰,道:“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找來!”
毛樂言道:“西山這麼大,要找到咱們,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我先給你做點吃的,一會我出去看看。”
皇帝瞧着她單薄的衣衫,搖搖頭道:“還是不要去了,外面太冷了,你留在洞口,朕出去看看吧!”
這句話倒是讓毛樂言對他另眼相看,在她認知裡,皇帝一向都是那種高高在上,有什麼苦差事都是讓底下的人去做,在當權者的眼中,百姓的生命何曾受過重視?
她輕聲道:“不,你的傷還沒好,還是讓我去,放心吧,我不會有危險的。”她也只是想出去讓小二下山看看,有人的話想方設法領他們上來。當時,毛樂言並不知道會有這麼多隊人馬上山的。
挖出冰凍小魚,毛樂言架在火堆裡烤着,道:“我出去一會,很快回來。”
“等等!”皇帝攔住她,蹙眉道:“如今外面下着雪,山上也鋪滿了積雪,找不到路。”
毛樂言踢開門口的積雪,道:“我用輕功看一下。你放心,我的武功雖然不高,但是輕功是放眼天下無敵的。”
“是麼?”皇帝不置可否,只是料定她是讓他安心的話,武林中,輕功最厲害的要數江北慕容家。不過她能這樣說,應該輕功也不弱差吧。
毛樂言不說話,身子陡然御空而起,如同一隻展翅的燕子,掠過大雪紛飛的上空,往山下飛去。
皇帝頓時便直了眼睛,久久回不過神來,這輕功,就算是江北慕容家,也不能望其萬一吧?
毛樂言走後,在洞口的小二也跟着疾馳而去。兩人一前一後,往半山奔去。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毛樂言回來了,她坐在火堆前,伸出雙手烤火,身子冷得瑟瑟發抖。皇帝急忙上前爲她掃去肩膀和頭上的雪,握住她的雙手,關切地問道:“冷了吧?”
毛樂言回暖了一下才回答說:“冷死了。”
皇帝搓着她的手,又用手貼在她的臉上,眸子如同深黑的墨硯,帶着複雜的情緒看向毛樂言。
毛樂言道:“我剛纔看見有好多人上山了,一前一後,起碼有好幾撥人。”
皇帝眸光一閃,“你看清楚領隊的人了嗎?”
“慶王我認得,其餘的都不認得。不過衣飾不一樣,應該不是同一隊人。”
“以你所見,大概有幾撥人?”皇帝扶着毛樂言坐在枯草牀上,雙手依舊緊緊攥住她冰冷似雪的雙手。
毛樂言想了一下,道:“起碼四隊人馬!”
“穿什麼衣服?”皇帝沉靜地問道。
“第一隊是慶王,這個我認得的。第二隊大約有三十人左右,全部穿黑色衣裳披黑色披風。第三隊身穿墨綠色錦服,只有十幾個人。而最後一隊,身穿淡藍的衣服,約莫有二三十人。”因爲距離遠,她就只能看個大概,要是再飛近點,她怕自己凍死了,告訴飛行,就如同在冰天雪地零下幾十度的溫度裡騎摩托車,那種感覺,想想都覺得要命。
皇帝嘴角凝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道:“依照你這樣說,第一隊是慶王無疑了。第二隊全部黑色衣裳加黑色披風,是景王的暗衛軍。第三隊,大概是皇后的親衛。而讓朕意外的是,靜王到底是按耐不住了,朕這一次受傷失蹤,倒把他給逼出來了。”
毛樂言也知道他心裡亂,苦中作樂地道:“也好,至少亂黨沒出現。”
皇帝面容鐵青,沉默了許久,才道:“亂黨是前朝欲孽,在民間已經發展多年,取締多次,一直有餘孽未清。靜王是朕的叔父,先帝在位的時候,他一直都十分恭順,朕登極以後,他漸漸在西南發展勢力,要做什麼,已經是昭然若揭了。他一直都覺得皇位當年是應該傳給他,而不是給先帝。所以他要謀反,朕也只是震怒而已。但是景王與朕,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些年來他擁兵自重,不斷地干預實施政策,倨傲不已,目中無人,囂張跋扈,卻真真讓朕傷心。”
天下間最殘酷的事情莫過於同室操戈,兄弟相殘,毛樂言知道皇室就是這個樣子,她也清楚知道康熙晚年九王奪嫡的事情,但是那對她而言,畢竟是歷史。如今皇帝字字看似沉穩,但是其中傷心血淚,無一不透露在字句上。
她也不知道從何安慰,他身居高位,許多道理都明白。要鎮壓景王,就算最後贏了,他也不會是贏家,失去了兄弟,失去了親情,就算天下再安,也不能安慰他孤寂深冷的心。
最後,她道:“這些事情想來也無益,人心不同,他要反你,你也沒有辦法,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皇帝悽苦地笑了,“朕自從登極那天起,就知道兄弟親情,也抵不過皇位。”
毛樂言不語了,她不是皇室中人,自然不知道皇位對於一個尋常百姓而言,有什麼吸引力。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地活着,不爲三頓飯而憂心,不必看人臉色過活,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而皇帝,雖然高高在上,可想必沒有一日能安吧?想到這裡,她心裡不禁有些同情和憐惜起他來,反握着他的手,道:“既然他們不念骨血親情,你也不必想太多,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吧。”
皇帝眸子裡有一絲感動,定定地凝視着毛樂言,忽然伸手擁她的入懷。毛樂言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快,臉色陡然緋紅了,聞着他衣衫上淡淡的龍誕香,心裡有一絲奇異的情愫。她不自覺地伸手抱住他的後背,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心裡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情愫,一切都是隨心而行。
皇帝的下巴觸抵着她的頭頂,她的頭髮微微溼潤,一陣陣寒意從他下巴傳上去,他不知道這份感動從哪裡來,他知道毛樂言並沒有說什麼有建設性的話,但是她單純地站在他的角度說話,讓他不要有所顧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句話便直直戳入他心坎之內,讓他痛讓他難受更讓他感動。
因爲,他要做的事情,便是要親手卸去自己的親兄弟,他痛,但是無奈何。
“你叫毛樂言?”皇帝放開她,輕聲問道。
毛樂言不敢直視他的眸子,清清嗓子,不自在地道:“是的,我叫毛樂言。”
“那麼,我能否喚你樂言?”皇帝的聲音帶着磁性的蠱惑,聲音也微顫,看得出他心內也是很激動。
毛樂言擡頭看他,只一瞬間,便迷失在他玄黑的眸子裡,她心內微微觸動,睫毛輕顫,道:“可以!”
皇帝手指拂過她的紅脣,柔柔地道:“或許,朕以後未必會見到你。但是在這裡兩天,是朕這一生中最溫暖的日子。朕會一直記得你,把你放在心上。”
毛樂言聽他這樣說,心內忽然有些難受起來,她努力想甩掉心頭那憂傷的感覺,再努力地綻出一個笑容,道:“我也會記得你,你是劉漸,而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