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略角度來看,對諾曼帝國本土目標的轟炸,無疑是釜底抽薪的正確佈局。照着這種模式持續下去,短則數月、長至一年,諾曼帝國各條戰線上的實力必定越來越弱,直至失敗。但是,要知道諾曼人以武立國,擁有奧倫斯星球上最負盛名的軍事傳統,他們從來不缺驍勇果敢、才思敏捷的軍人,又豈會呆板捱打?在將洛林定位爲戰略轟炸攻擊跳板的那一刻起,軍方高層以及洛林的主政者都很清楚,一旦戰略轟炸模式開啓,洛林軍民必將承受來自敵人的可怖壓力。
爲了這一場不顧道義的戰爭,諾曼帝國軍事上做足了準備,一開戰便從北線、西線以及東線同時向聯邦軍隊展開攻勢。多線作戰,兵力無法集中一處,這既是對諾曼人的制約,亦是對聯邦軍隊的制約,而諾曼軍隊作爲佔據主動的一方,無論戰略還是戰術層面都有更多的選擇餘地:
在北線,剛剛經歷了政權更迭的威賽克斯人軍心不穩,難成氣候,對聯邦最大的威脅在於他們跟諾曼帝國嘉城聯盟,把莫納莫林山脈北麓衍生至東海之濱的漫長邊界讓給諾曼人使用,諾曼帝國的虎狼之師以充滿想象力的棋盤式跳躍戰術,迅速擊破聯邦軍隊的北方防線,重演上一場戰爭從北方長驅直入的腳本。
在東線,諾曼人憑着前期的摸索和總結,找出了在狂暴之海上安全穿行的方式和路線,他們的艦隊將這種多變的天氣轉化爲有利因素,如幽靈般神出鬼沒,對聯邦的港口、城鎮以及各類戰略目標展開攻擊,或施以火力風暴,或登陸突襲。若聯邦軍重兵反擊,他們一擊即走,遁入雨雲,若聯邦軍反應遲緩,他們毫不留情,以血洗地。
在西線,諾曼人放棄了上一場戰爭中那種立體式的正面推進模式,對莫納莫林山脈之中的各處軍事要塞置之不理,以超乎常規的方式進行了一次戰役級的遠程兵力投送,直接越過將數以萬計的陸戰部隊投送到了納沙泰爾聯邦州和洛林聯邦州交界地帶。在沙盤上,這種做法無疑是愚蠢的,相當於送羊入虎口,而在現實中,人們也從未進行過如此大膽的嘗試。時間很快證明,諾曼人在軍事藝術方面的天賦是無與倫比的,跳躍到聯邦境內的諾曼部隊迅速攻擊並佔領了大片“荒蕪之地”上僅有的幾座城鎮,並且調集龐大的航空部隊,利用聯邦空軍夜間防空攔截效率下降的機會,向登陸區域投送了大量的彈藥物資裝備。投入這場跳躍式登陸戰的諾曼部隊戰力強悍,意志堅韌,他們幾乎沒日沒夜地構築工事、部署戰線。在接下的時間裡,無論聯邦軍隊對他們施展何等強度的空襲轟炸,亦或是同樣派遣地面部隊進行攻擊,他們都如磐石般巋然不動。
當聯邦軍將西線戰區的重心放在這羣“不速之客”身上時,諾曼帝國的航空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納沙塔爾聯邦州境內大大小小的聯邦軍航空設施展開風暴式的空襲。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裡,他們以上千架作戰飛機和二十多艘作戰艦艇爲代價,將納沙塔爾聯邦州境內的聯邦軍航空設施掃蕩一空,緊接着,他們不顧傷亡和疲勞,將攻擊的矛頭轉向了洛林境內。一旦諾曼人將洛林這個航空作戰的重要前哨站摧毀,從其他聯邦州出發的聯邦軍轟炸機便難以對諾曼帝國本土縱深的目標實施攻擊。
這樣一來,洛林在這場戰爭中的位置便被提升到了戰前所能預料到的最高水平。
戰場形勢驟變,弗里斯將軍和他的第17國防師被迅速調回洛林。可是,在北方戰線,他們經歷了連場惡戰,已不是戰爭爆發之初那支裝備齊整、士氣高昂的精銳部隊,而是一支撤回後方休整的疲憊之師。回到洛林,對他們來說最大的優勢在於他們熟悉這片土地,熟悉這裡的環境,能夠在跟敵人的戰鬥中佔得先機,僅此而已。
在地廣人稀的邊疆地域站穩腳跟之後,諾曼軍隊一面鞏固登陸區,一面施展他們的另一種新戰術:進攻型遊獵作戰,也即在敵方領土上展開游擊戰。他們的地面部隊以營爲單位,在叢林中快速活動,時而趁夜襲擊聯邦軍防線,時而對聯邦的村莊城鎮展開襲擾。在聯邦軍投入兵力有限的情況下,諾曼人最遠可以活動到距離登陸區域數百里之遙的的地方,摧毀橋樑、炸壞鐵路、阻斷運河,用各種各樣的手段給聯邦制造越來越多的麻煩。
面對諾曼軍隊的全新戰術,弗里斯將軍原本躊躇滿志,覺得可以利用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將敵人的遊獵部隊一一消滅,卻不想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幾乎每戰必敗,無論有無航空部隊支援,第17國防師及洛林地方預備部隊在戰鬥中屢屢遭到敵人埋伏和夾擊,彷彿坐擁主場之利的是諾曼人。部隊傷亡不斷增加,士氣愈漸低迷,洛林的局勢也變得岌岌可危。於是,聯邦軍方緊急增派了第10和第39國防師馳援洛林。弗里斯將軍戰前的資歷和威望,完全可以勝任聯合指揮官的角色,可是近來的一系列失利,讓軍方高層對他的能力產生了質疑,而聯邦軍那些聲名顯赫、能力出衆的兵團級指揮官,此時又都被牽制在的其它在線上,大多焦頭爛額。在這種情況最爲危及的時刻,聯邦軍高層想到的是那些已經退役的老將,而不是魏斯這位曾經的洛林遊擊英雄,或者說,軍界不願意從政界挑選指揮官——他們不願意承認軍方的將領們還不如一個棄軍從政的官員。
另一方面,軍方深刻的認識到,如果洛林有所閃失,聯邦的整個戰局會變得愈發的被動。反之,如果洛林能夠堅守,那麼諾曼人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會被牽制在西線,而不至於將太多的精力放到北線和東線去。從距離上看,西線的穩固,對於首都自由城以及東部工業區的保護意義非比尋常,而且洛林的地形、洛林的資源以及這裡的民風都很適合用來牽制敵人。
在這種背景下,軍方將一位白髮蒼蒼的名將派到了洛林,此人便是退役後二度出山的亞特烏斯將軍。上一場戰爭中,這位已經退役四年的老將第一次臨危受命,以各路殘兵組織了舉世聞名的奧城戰役,通過一場空前慘烈的阻擊戰,遏制住了諾曼軍隊銳不可當的勢頭,成爲戰爭前期的重要轉折。戰爭後期,亞特烏斯將軍再度告老,鑑於他的豐富經驗和崇高聲望,高層仍留用其擔任最高軍事委員會參事直至戰爭結束。
對於亞特烏斯將軍,魏斯算不上熟悉,可也絕不陌生。奧城戰役是他所經歷的第一場城市戰役,那些苦不堪言的回憶,卻是他軍事思維上真正產生蛻變的動力所在。那時他是聯邦軍的低級軍官,而亞特烏斯是戰役指揮官,兩人機緣巧合地打過照面,但誰也不會料到,11年之後,雙方會在戰爭中再度相遇,成爲年齡相差懸殊的軍政搭檔。
上一場戰爭中“老將出山”,亞特烏斯六十有九,尚且精神抖擻,還有些意氣風發,現如今,他已是八旬高齡,氣色還不錯,但畢竟是歲月不饒人,言行舉止已是肉眼可見的老態。在他抵達洛林後召集的第一次軍事會議,魏斯以預備部隊指揮官的身份列席。連同年富力強強的師長在內,所有人都對這位老將畢恭畢敬,然而會議的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努力的搞清楚當前的戰況,並且發出一連串的質疑:諾曼軍隊遠道而來,沒有地面補給,明明如同一支軍,爲何這般銳不可當?洛林是聯邦空軍在西線的戰略基地,部署了兩千多架戰機和數十艘飛行艦艇,爲何不能以火力洗地的方式把這股敵軍從地圖上抹去?諾曼軍隊四散出擊,聯邦軍理應軍民合作,掌握敵人動向,集中兵力予以殲滅,爲何反過來陷入被動?
有些問題,原本負責地面防務的弗里斯將軍和負責空軍部隊的布萊爾將軍耐心地予以解答,他們剖析問題的角度、認識問題的深度也還客觀和深入,而有些問題,在座的一衆軍官們自己都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面面相覷,沉默不語。
“我記得在上一場戰爭中,情報工作就是敵人的強項、我方的弱項。認識到這一短板,軍隊每年都要投入鉅額資金髮展和鞏固情報體系,據說成效斐然。戰事再啓,我們在各條戰線上依然處處被動,着實讓我感到遺憾。”亞特烏斯將軍委婉地表達了對聯邦情報體系的失望,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項複雜的系統工程,哪怕以舉國之力進行發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所願的,更何況昔日的積弊頗多,各個領域都需要人力物力以及時間去改造和增強。
將軍舉起右手,捏緊拳頭:“既然我們的職責是守衛洛林,是保證空軍部隊能夠從洛林出發攻擊敵人的腹地,怨天尤人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激發自己的潛力。以往對諾曼人的戰爭,我們總能夠扭轉敗局,贏得勝利,憑的不就是這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