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諼只覺得意識一陣陣的飄遠又被劇烈的疼痛重新拉扯了回來,幾乎就要失去全身力氣,孩子,她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了。這樣想着,心中不禁大恨,幾乎咬牙切齒在心裡怒道,老天,你已經欠了我一個孩子了,不能再奪走我的第二個孩子!
爲何我想要的,都這麼難?
將最後的全身的力氣使出,許是這身子終究是被調養的好,也或許是秦諼心裡的憤恨激出了最後一分潛力,在衆位太醫的明顯鬆了口氣的聲音中,孩子終於降生了。
只是,卻沒有聲音。
幾位太醫立刻重新又唰白了臉,看孩子臉色鐵青,忙對着屁股重重拍了幾下。
“哇……”
孩子纔開始發出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聲震耳欲聾的哭聲。
“是位皇子,恭喜宜嬪娘娘。”
“回太后,回皇上,宜嬪娘娘終於平安產子,是位皇子!”
這般聲音開始傳遍了雲臺殿殿裡殿外。
彼時,月已經高高掛在了樹梢高頭了。
皇上太后以及劉晴在內,都在心裡齊鬆了口氣,一起進了秦諼的內殿。
太后看着孩子十分喜歡,雖然面色青白了些,但哭聲算是嘹亮,尤其身子很健壯,身量很足。喜歡的幾乎要挪不動目光。
皇上看了孩子也很喜歡,但是將目光移向牀上的秦諼,看秦諼已經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心裡微妙的跳了一跳,像是心疼的感覺,不由得看向劉晴,語氣裡帶了一絲冰冷:“劉嬪,究竟是怎麼回事,害的宜嬪吃了這麼大罪。險些朕的皇子都要沒了!”
劉晴默然跪下,垂頭不知如何去說。
秦諼已經擡起頭來。吃力的蠕動着雙脣,想要說什麼,皇上看見,忙走上前去。扶着秦諼,將耳朵湊上去,一面道:“不急,慢慢說,朕會爲你做主,方纔你的丫頭已經和朕說了,朕知道是劉嬪……”
太后也看了過去,眸色有些複雜深沉,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皇上的耳朵湊近秦諼。卻聽到的是:“不怪,劉姐姐,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孩子終於出來了。不要再怪罪別人了。”
皇上面色頗爲驚訝:“你讓朕不去怪罪劉嬪?可方纔你身邊的丫頭說了,是她推的你。不然,你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劉晴聽了這話豁然擡起頭來,看向秦諼,目光閃爍,不只是愛是恨,是喜是悲。
秦諼笑容很薄。幾乎要掛不住,還是勉力拉住皇上衣袖,儘量大聲道:“別聽她們的,是臣妾不小心,皇上就忘了這件事吧。孩子剛出世,皇上給起個名字吧。討個好兆頭,這樣的好事,不宜去怪罪別人,怕折了孩子的福。”
內殿很靜,這句話大家都聽到了。各自面色都變得微妙複雜,他們都清楚劉晴與這件事是脫不了關係的,可秦諼分明是爲她開脫,太后仔細審視着秦諼,像是第一次認識她。劉晴又垂下頭,緊緊的捏着裙襬的手指已經發白。
皇上也知道劉晴是太后護着的,不好嚴懲,更不願在此時駁了秦諼的話,心裡對秦諼的憐惜更甚,依言不再理這件事,轉而道:“說起來,昨日朕還夢到這皇宮變得霞光飛天,就覺得一定是一個好兆頭,今日果然誕了皇子,說起來朕早就在心裡想好了名字,若是男的,就叫元黎,黎明雖然誕生在黑暗,卻象徵着希望和美好,你覺得好麼?”
秦諼默唸了幾遍元黎,薄薄的歡喜着,點點頭。
皇上又轉身看向太后,“母后覺得如何?”
太后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心裡更是感懷秦諼深明大義,不由得對眼前孩子更加喜歡,“黎兒,黎兒,這自然是個好極了的名字。”
劉晴已經被扶起了身子,眼圈發紅,看着秦諼,不知自己該不該走近。
卻在此時,一個紫色裙衫的女子風一樣的進了雲臺殿,進了秦諼的內室,滿臉惶急的對皇上道:“皇上千萬不要信劉嬪的,方纔薛貴人和臣妾說了,是被劉嬪逼說的。臣妾落水和秦妹妹無關啊。”
這句話冒失的冒出來,沖淡了雲臺殿原有的和諧氣氛,劉晴聽了這話不由得怔忡了,秦諼卻沒有力氣再想什麼,任由這句話在腦海來了又去,不作停留。
皇上皺了眉頭,面色帶了幾分不悅,“德妃,太后還在這裡。宜嬪剛剛又誕下皇子,受不得驚,你要說什麼慢慢說明白,剛纔實在太莽撞了。”
李紫曦聽說秦諼剛剛誕下皇子,知道就算劉嬪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秦諼暫時也無事,心稍稍安了下來,轉身向太后:“臣妾見過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太后面色頗爲不快,不去理她,只逗弄着元黎。
皇上看太后不給紫曦面子,多少又抱了幾分歉疚,便溫和了語氣:“好了,有什麼事就說吧,你來得這樣急,瞧,髮簪都歪了。”
李紫曦才控制住語速,“方纔薛貴人來臣妾宮裡,說是劉嬪去找了秦妹妹,想要害她。薛貴人說劉嬪逼迫薛貴人承認推臣妾下水的是受秦妹妹指使的,還想以此嚇掉秦妹妹的孩子。秦妹妹無事,那真是太好了,可見老天還是有眼的。”
劉晴一聽這話,腦袋一下子懵了,隨即反應過來的時候胸口一股氣騰的冒了出來,“你胡說些什麼!茜桃怎麼會和你說這些話?”
李紫曦表情更恨,“薛貴人就在門外,要不要讓她進來對質?”入宮一來,只有秦諼真的關心她,無論是爲了自己還是自己模仿的那人,李紫曦都漸漸的將秦諼以真心相待。
畢竟在這宮裡,她這個年紀,寵眷再優渥也是渴望一份純粹的姐妹情意。
皇上和太后表情都十分凝重,“薛貴人既然在外面,就讓她進來說清楚。”皇上立刻令道。
薛茜桃怯生生的被帶上來,小心翼翼的給衆人請過安,目光不經意掠過太后懷裡的孩子,眼裡閃過一絲情緒,隨即跪倒:“皇上,太后,臣妾,臣妾是被逼的沒法子才認的,可心裡有十分擔心生怕宜嬪受了冤,想來想去才找的德妃娘娘說的。”
還未等人問她,可見心裡是真的慌了。如此膽小的,怎麼會說謊。
眼前的薛茜桃,擺出的無疑是最易讓人相信的姿態。
劉晴反應過來薛茜桃說的什麼,滿臉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我逼你認得?這麼說你是在騙我?宜嬪她沒有要害我?”
薛茜桃已經“嚶嚶”的哭了起來,“劉姐姐現在何必裝作不知道,不是姐姐過來逼我承認是宜嬪娘娘指使的臣妾麼?臣妾心裡實在不安,不敢替姐姐出來做僞證了,姐姐不要怪妹妹……”
劉晴捂住胸口腳步踉蹌的後退了兩步,看着薛茜桃滿臉無辜,再看看躺在牀上的閉着眼睛受盡苦楚方纔還爲自己說話的秦諼,心裡終於明白了什麼,不由得怒上心頭,一個巴掌就甩在了薛茜桃臉上,“賤人,你居然害本宮!若不是本宮聽信了你的話……”話未說完,便說不下去,又看看秦諼,滿臉愴然。
然而這個巴掌卻讓皇上憤怒了,一面是楚楚可憐的薛茜桃還有自己的愛妃,一面是毫不顧惜臉面潑婦一樣的劉晴,要相信誰彷彿已經十分明瞭,尤其方纔聽秦諼身邊丫頭說了,秦諼這次早產難產都和劉晴脫不了關係。
“夠了,劉晴!這裡可不是你耍潑的地方,朕沒想到你居然有這般心思,實在讓朕寒心,讓太后也跟着寒心!”
秦諼在牀頭,雖然沒力氣說什麼聽得卻是一清二楚,心裡重重嘆了一口氣,轉身睡過去了。她實在是太累了。很多人的事情,都顧不得。
願沉沉一覺,醒來再沒了諸多煩擾。
而離她不遠的劉晴卻是得繼續煩惱下去,看着秦諼轉過身子,心裡一涼,是了,她定是惱了自己,不願再把自己認作姐姐了,想起方纔對秦諼說出口的話,心裡是一陣一陣的懊惱。
再看向皇上,給她的恩寵不過是看在太后面上的,涼薄如紙,她視他爲此生唯一,他卻從不肯正眼看她一眼。
更是不願意信自己。
倉皇的跪下來,劉晴不知如何開口,卑賤的在地上哭花滿臉妝容,來證明自己無辜麼?
劉晴做不到。
只能深深的垂首,等待那個男人對自己的裁決。
皇上見劉晴一言不發,以爲她是無話可說,直接向自己俯首認罪了。看劉晴臉上卻沒有半點愧疚之色,心裡的火氣更大了。
聯想到德妃與她一同落水,那時就懷疑是劉晴推得,紫曦明明說是抓着推自己的那個人一起落水的,偏偏德妃不願追究,再想到秦諼方纔受的苦和自己焦灼等待到夜裡的心,真正的對眼前女子深惡痛覺,可是又礙着太后的面子不敢懲處太甚,只得向身邊的陳阜道:“送劉嬪回長信殿,無朕命令不得外出,今天是個好日子,朕不願如何,回頭再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