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了,含糊的應了一聲,接過茶,默默的抿了一口,逃避着來自秦諼的目光。
這邊秦諼何嘗沒聽出樑貴妃咬着舌頭的字句,心裡泛起了疑惑,樑貴妃這是試探自己麼,莫非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想着忙收回看向皇上的目光,正色恭謹道:“劉姐姐性子好,長相也好,又受到太后愛重,無怪乎皇上也喜歡,我入宮後還常受到劉姐姐照拂,劉姐姐是個有福氣的。”
皇上聽秦諼如此說,再看神情,竟然沒了半分自己剛纔所見的愁怨,心裡不知怎麼竟升了一絲失望和怒氣來,原來自己想錯了,她哪裡有不滿和醋意,反倒口口聲聲的誇着劉晴,畢竟和其他人都是一樣的,這世上,真正拿他當夫君的,會爲他吃醋的,只有瑞珠了。
心思定了,口氣也生硬起來,“晴兒卻是不錯。是個可心人。你也很好。玉真也是朕離不了的,多虧玉真替朕打理**事物。”說着語氣感慨起來,“幸虧你們在**和睦,朕也省不少心。”
秦諼聽皇上對劉晴寵溺的稱呼,心裡又難過起來,再聽皇上對自己只是淡淡的安撫式的帶過,更加難受,可是卻察覺到樑貴妃投來的探尋的目光,只得將情緒都收起來,換上妥帖無比的笑顏。
皇上看見,不知秦諼心內苦楚,只道她與宮內尋常嬪妃一般,對自己只是表面的恭順,卻在意是否有寵。他自然不清楚這六宮衆人對恩寵的淡薄也是這幾年來慢慢磨礪出的,她們知曉皇上心中人從不是她們,所以除了以前的和嬪,從未有人刻意的爭寵過。皇上只以爲這世上以他爲重的人只有瑞珠,因此對其他人都封閉着內心。
樑貴妃看秦諼不爲所動,心裡倒是奇怪,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惹秦諼煩惱的話,讓她當衆表現出委屈模樣,卻看到皇上將茶盞放回桌子,一面起身一面說道:“在貴妃這裡也坐了大半天了,養心殿還有摺子要批,不能再耽誤了。朕這就回去了。”
樑貴妃秦諼忙起身恭送,卻見皇上走到門口停了停,又對樑貴妃說道:“朕晚上再來。”說着還用餘光瞥了眼秦諼,見她身子幾乎不可察覺的顫了一下,才帶着幾分愧意和幾分滿足的出門離去了。
樑貴妃對皇上最後那句話表情卻是淡淡的,以往爲了應付太后,皇上一月總會有幾日來這永和宮,可是樑貴妃卻明顯能感受到皇上的敷衍。因此並未有太大歡喜。
秦諼見皇上走遠,也低頭辭了樑貴妃,便回了自己棲鸞殿。
於是,樑貴妃的主殿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良辰看着收拾東西的小丫頭們清掃打理乾淨,又將茶器果皿收拾了出去,纔對樑貴妃說道:“娘娘,如今劉氏被封了嬪位,又有太后擡舉,眼皮下還有個不安分的宜貴人,娘娘是不是也該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樑貴妃知道良辰說的什麼,只是嘆着氣:“那事,還不急,我還沒準備好。”良辰慢慢勸着:“早晚都得有個那麼個倚靠,娘娘還等什麼的,要想在這宮裡長久的立足,皇上的寵愛咱們是不奢求了,只是得趁着皇上對娘娘還有基本的尊重,不如早點遂了心願。”
樑玉真知道良辰說的實話,在爲自己着想,可不知怎麼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了一角藏藍色的衣角,一抹帶着憂思的深沉的笑意,許久,終於還是閉了眼,“你說得對,是該有打算了,你便去太醫院,請王太醫在晚膳前來一趟。”
王太醫在太醫院正準備休息回家,見是良辰來,以爲樑貴妃身體出了問題,忙問道:“可是貴妃娘娘身子不好了?”良辰將他的關切看在眼裡,心裡微微感到憐憫,卻也未說什麼事,只說主子請他,便在前面帶路了。
秦諼正在殿外收拾曬好的柚子皮,聞着柚子皮的清香,想着做枕頭給皇上一定可以讓他睡得安穩,這也是以前的習慣,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想皇上今天的言語,不要去想那聲溫柔的“晴兒”和對樑貴妃說的“晚上再來”。
心頭正在糾結,忽然看到良辰帶着一個藏藍服飾的年輕太醫進了永和宮,往樑貴妃主殿走去,看那太醫神色頗爲焦急,腳步匆匆,秦諼心底生了疑色,莫非是樑貴妃身子不好了?不對呀,剛纔看着還好好的,那會是什麼事?想着,秦諼看看主殿四周,一向在門口的王恩不知去哪了,但別的宮女太監還頗多,自己過去探聽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想了想,進自己殿拿了方纔如鏡做的蜜餞桂圓,徑直走向了小廚房,看小陶子不在,只有繡月一個人,伸手止了繡月行禮,一面將蜜餞桂圓遞過去,說道:“剛聽貴妃娘娘說想吃蜜餞桂圓了,正好我殿裡有,便麻煩你送過去吧,只說是小廚房剛做好的。”
繡月倒吃了一驚:“讓我送?我這身份,哪裡進的了殿?”秦諼笑笑:“門口的人若是阻攔你,便說是樑貴妃親自要你送的點心。”
繡月看着手裡的點心,又看看秦諼,心內轉過幾個心思,忽然笑了:“這點心,怕不是貴妃娘娘要的吧,是貴人您自己想送過去的。”秦諼沒想到一下子給繡月看穿了心思,但還是不慌不忙:“不錯,是個聰明人,不過你放心,這點心裡沒有任何問題,我只是想借此讓你替我去探視下里面的情況。”
繡月聽了秦諼直率的坦言,一時倒猶豫了,秦諼又在循循善誘:“你在永和宮待了這麼久,不過還只是一個看管打掃小廚房的宮女罷了,若你肯幫我,我可以保證你日後的身份可要比現在體面的多。”
繡月一向是心思聰慧的,只是平日爲了少惹是非而一心藏拙,內心對於更體面的身份不是沒有過想法,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樑貴妃從未正眼瞧過她,讓她至今還是個下等宮女,她忽然意識到,這也許就是自己期盼多時的,唯一的機會。沒有人想默默無聞的一輩子,沒有人想永遠做着這些疲累的粗活,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借的“好風”?
想着,繡月終於咬牙點了點頭,左右不是什麼大事,頂多被斥責一番:“奴婢聽貴人的便是。”說着向秦諼行了禮,也不耽誤,端着點心,出門往主殿去了。倒是個心靈通竅的,秦諼在她身後露出了笑容,帶着一絲探尋。若日後能爲己用,也算不辜負了她的這份機靈,看看她這次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