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過河的桂軍林參將策馬站在一處高坡上,身後是一大羣的親兵,他顯然也是看到了紅河下游的黑煙和聲響,聯想到越南人告訴的消息,昨天下午法國人就在50公里外駐紮了,現在這時候出現了炮艇,這……幾乎可以完全確認就是法國人打過來了!
“tmd,法國人怎麼來得這麼快,”林復大聲吼道,“林三,你帶人去浮橋監督,一律拋棄雜物,迅速過河,違令者斬立決!”
一隊清兵揹着快槍直奔浮橋而去,而此時,浮橋上早已發生了混亂不堪,河對岸的士兵紛紛亂亂的擠上浮橋,等到發現根本過不了橋時,卻已經無法退下浮橋了,眼看着遠處河道盡頭越來越濃的黑煙……終於,不可避免的騷擾發生了!
當袁世凱帶着增援的一營士兵趕到浮橋的時候,他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浮橋上的人都在互相推搡這,不斷的有人從兩側掉入湍急的紅河中!呼救之聲此起彼伏……這是在移防嘛?整個就是大潰敗!
他登上炮臺,遠處的黑煙已經清晰可見,從望遠鏡了,他清晰的看到下游的河面上已經出現了一溜至少五艘以上的炮艇,桅杆上飄揚的的的確確是紅白藍三色的法國國旗!
“傳令!炮臺立刻備戰!法國人進入射程,立刻攻擊!”袁世凱自然明白,這個時候若是讓法國人迫近浮橋,那此時還在浮橋和對岸的這一萬多桂軍、粵軍那可就報銷了!!
炮臺上立刻開始忙碌起來,這個臨時搭建的炮臺,只不過是在土坡上圈了一圈厚厚的炮圍,架起了三門100mm的阿姆斯特朗野戰炮,這可是好不容易從廣西弄過來的,袁世凱就指望這能壓制法國人小火輪上火力!
今天一早,天還剛亮,遠征軍司令李維業就已經登上了“鬥拉克”炮艇,越北的核心城市河內盡在咫尺,昨天從河內租界裡送出來的消息,雖然讓他有些吃驚,但是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信心,據說有大批清軍駐紮在河內城外,人數至少有一萬以上。
不過同時,帶來消息的河內租界法國情報官員對河內城越南兵的戰力評價,依舊是“非常糟糕”四個字,河內城現有火炮80餘門,但是經過法國情報官的偵查,都是老舊的青銅炮、鑄鐵炮,最主要的是越南兵疏於練習,根本無法發揮火炮的作用。
所以他決定速戰速決,以火炮來撼動這河內城的防守,但是當他的船隊遠遠的看到遠處搭建在紅河上浮橋的情形,還是嚇了他一大跳,這麼大批的軍隊在通過紅河,讓他驚訝非常,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那些軍隊根本不是過河迎戰,而是在撤退!
“全速前進、炮擊浮橋!”李維業從軍幾十年,自然明白這是天賜良機!
炮艇依次錯開位置,吐吐的冒着濃煙快速向前,李維業站在艦橋上,此時遠處浮橋上的情形在炮艦上裝備的大倍率望遠鏡裡已經非常的清晰了,那是穿着和越南土著士兵完全不一樣的清國軍隊……他忍不住差點要笑出來,這就是號稱遠東第一大國——清國的軍隊,一副慌亂無序的狀態,完全沒有軍隊的樣子啊!這可是送上門來的功勞啊!
4000米……
3500米……
3000米……
2700米……
此時已經達到的船首100mm火炮的最大射程,“開炮!!開炮!!”李維業大聲的發出了命令!
隨着“鬥拉克”船首火炮噴射出的濃煙和巨響,七艘法國炮艇依次發炮射擊,炮彈發出嗤嗤的聲音飛躍過天空,這準頭實在不好說,無一命中,6枚在浮橋前近兩百米的範圍內的水面散亂爆炸,甚至有一枚直接飛到了岸上……
但是……爆炸聲如同灑入沸騰油鍋的水滴般,引發了劇烈的反應,浮橋上原本就擁擠不堪的清軍一瞬間就徹底的垮了,這些士兵徹底拋掉了武器和彈藥,還有一切他們以爲的累贅,相互推搡着,而河岸上還沒擠上橋的士兵更是如同瘋了般想上橋……
結果,李維業錯愕無比的看到遠處浮橋上如同下餃子般的掉下無數人,而其中的大多數在水面上撲騰了幾下後,就沉入了水底……
“全速開炮!”在幾分鐘內,法國人又逼近了幾百米,火炮已經連續射擊了至少六輪,但是由於距離太遠,加上船上瞄準不方便,真正命中的炮彈屈指可數,可是這戰果……李維業粗略估算下,至少有數百人淹死在河道里!
轟轟轟……袁世凱看到浮橋上這幅情形,他也無可奈何,這些雖然同是清軍,但是與慶字軍想比,完全喪失了軍隊應有的組織性,他一臉鐵青看着遠處正在發炮的法國炮艇,此時簡易炮臺上的火炮還用黑布罩着,幾個炮弁正在張望着河岸上設置的標誌……
他轉頭跟後面的親兵大聲吼道,“把下面的格林炮都給弄上來!”
“袁大人,法國船到了最大射擊距離!”炮弁跑過來報告!
“等着!”
法國人的炮艦快速逼近,炮弁的報告聲再次傳來,“大人,法國人逼進到2000米以內了!”
袁世凱站起身來,拔出腰刀,大聲的吼道,“兄弟們,給我瞄準了打!看到橋上死的那些弟兄嗎,都是法國兔崽子乾的!”
炮臺上三門100mm野戰炮發出了怒吼,炮彈劃過天空,在法國戰艦不遠處的水面上砸起了一片水花,這突如其來的炮擊顯然是讓正在興致高漲指揮炮擊的李維業吃了一驚,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岸邊小土坡上那一圈圍子後面竟然隱藏這一個小炮臺!
“反擊炮臺!”他立刻下達了命令,鬥拉克號炮艇率先駛出隊列,向着簡易炮臺發炮反擊,其他的炮艇立刻發現的這邊的情況,紛紛調轉船頭,轉向炮臺的位置,而炮艇一側的機關炮開始替代重炮,向浮橋上的清軍繼續掃射……
轟的一聲,法國一艘炮艇的船頂艙中炮,騰起了濃濃黑煙和火光,袁世凱鐵板的臉上露出的意思滿意的表情,他大聲吼道,“打的好,今日參戰的炮弁每人賞銀二兩以示嘉獎!”
聽到賞銀,炮臺上的士兵們更是發炮勤快了起來,只是,法國人的炮艇已經迅速畢竟到1500米的距離上,側轉船身,格林炮和速射炮一股腦的衝土圍子掃了過來……
哈乞開斯機關炮高速射擊發出的嗤嗤聲立刻在土圍子的牆壁上打出了一大片灰土,幾個炮弁被從缺口裡射入的子彈擊中,渾身冒血,立刻撲到在地!
而對方火炮的口徑和射速相比清軍的野戰炮要快的多,讓袁世凱十分無奈的是,自己的火炮纔打了三輪,對方竟然已經發射了八九輪的炮彈,整個小小的炮臺立刻被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塵土當中,不時有炮彈砸在搭建的掩體上面!
他身邊的親兵已經擁了上來,親兵隊長劉永慶大聲的喊道:“大人、大人,這裡太危險了,我們下去吧!”
袁世凱一揮手甩開劉永慶的手,大聲吼道,“小弟,下去,炮臺一丟,則全軍皆潰!”
劉永慶是袁世凱的表弟,隨他一同投軍,現在袁世凱也只是個會辦,所以暫時衝了他的親兵隊長,他看此時法軍火炮一陣猛過一陣,前幾輪這準頭還偏差的厲害,不過現在抵近了,這土圍子的炮臺根本抵不住對方的炮火。
一邊的厚土牆已經被轟塌,三門火炮中也給打啞了一門,他知道這事斷不可爲,朝身邊兩個親兵一使眼色,衝上來抱起袁世凱就從炮臺上竄了下去,等一衆人跑出幾十米,回頭再看時,整個炮臺裡已經是火光沖天,還不時傳來爆炸之聲,想來是堆放的炮彈被擊中引爆了……衆人不禁冒了一身冷汗,若是晚撤退一會兒,那可就報銷啦!
袁世凱心中暗歎,他在炮臺上不肯撤退那也是惺惺作態而已,這戰事糜爛已經不是他這一營人馬能抗得住的了,立刻讓人召集兵馬,準備後撤到慶字軍的防線上……
而浮橋之上,一場一面倒的潰逃戰正在瘋狂的上演中……
戰鬥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傍晚,原本駐紮在河內城的桂軍、粵軍兩部被徹底打散了,跑到河東慶字軍防線後進行集結時,一萬五千人的隊伍,只有不到四千潰兵,而且近6成都丟了武器,其餘人不是死在紅河裡,就是潰散後,逃得無隱無蹤,還有一小部分退入了河內城,準備堅守待援。
當晚,河內城裡,一臉灰白的越南駙馬黃佐炎坐在提督衙門裡一言不發,他的下首十幾個文官還有七八個越南武將也是一臉木雞狀,他們原以爲固若精湯的河內城,竟然在一天之內崩壞如斯。
兩支清國的軍隊不戰自潰,下午在浮橋上的一幕,他們也是親眼目睹,法國人的哈乞開斯機關炮像收割稻草似的收割者河上士兵的性命,那座浮橋上堆積如山的屍體,讓河內城裡的士兵都想想就渾身戰慄。
一種完全喪失希望的感覺瀰漫河內城裡,同樣也瀰漫在提督府的大堂之上,沉悶了許久,終於下首的河內知府李榮開口說道:“黃提督,若是明日法國人來攻,這河內城定然守不住,這對岸的清軍我看是指望不上了,浮橋都已經被法國人徹底摧毀了,他們怎麼過河?”
有人開口了,立刻引起了一陣議論,“是啊,這清軍是怎麼回事啊?一天就敗成這個樣子!”
“需要早做打算,不如退入西面的北寧,或者寧德……”
“……”
黃佐炎此時早就沒了主意,看到下面這些無能之輩也是一個個驚慌失措的表情,想指他們那也是沒戲啊,想了想,下定決心,這河內明日是斷斷守不住了,趁着夜裡,趕快捲鋪蓋走人……
黃佐炎在整理包袱的時候,離河內30裡的一處山腳下,一支軍隊正在靜靜的行軍,黑暗之中看不出有多少人,但是這股子軍隊的威嚴卻讓人驚訝,這是河內通往山西的官道,這會兒路邊已經有零零星星逃難的人羣,突然聽到大路上密密麻麻的腳本聲,許多人都驚慌失措的看着大路上……
但是,舉着火把的前哨尖兵出現的時候,這些越南百姓纔算放下了心,來的顯然不是法國人,領頭的士兵舉着火把,身後跟着打着紅色大旗的士兵,雖然行軍迅速,卻一點都不顯得凌亂,這讓逃難的百姓看到了一點希望。
舉着火把的是已經編練爲護國軍第五營第一哨的哨長洪山,他原本是黑旗軍楊著思部的頭目,經過兩個月的集訓後,已經被任命爲護國軍哨長、七品把總銜。
前幾日,關於法國人的消息就已經瘋傳了,昨天一早,駐紮在福安的護國軍一營千總陳冬就帶來了緊急軍令,留下右營吳鳳典部防守山西外,劉永福親自帶着1500名整編過的黑旗軍,打着護國軍5營的旗號離開了山西,連夜趕路直奔河內。
洪山在大路上一路急趕,這時候也不知道河內的狀況,碰到的難民都是早一日逃出來的,只知道法國人要來,這讓他非常着急,必須儘快打探到消息傳遞給後面的劉大人……
他繼續帶着人馬加速而行,這時候,當他們路過一處村子的祠堂時,旁邊突然傳來有人的喊話,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嘴裡還喊着,“是護國軍嘛?”
這讓洪山吃了一驚,這大半夜這人能麼能認得出自己是護國軍啊,等把人帶裡過來,這也卻不認識,對方打量了一通周圍的士兵的裝束,眼睛停在了洪山背上的步槍上,臉上露出了笑容,“誒呀,總要遇上、遇上了,你們是5營黑旗軍吧!”
“是啊,你是誰,怎麼知道我們是黑旗軍?”洪山一愣立刻反問道,現在黑旗軍的旗號都改掉了,改成紅色旗幟上面七星連珠,所以稱之爲紅旗軍還差不多……
那人一笑,伸手脫下鞋子,裡鞋底裡拿出一張紙來,“我是一營歐陽慶大人的手下汪海,在河內府探聽消息的,這是歐陽大人寫的條子,必須立刻送到劉大人手中!”
他頓了頓,“噢,對了,我下午離開河內的城的時候,法國人已經打到了,協防的桂軍、粵軍都在撤退,估計情況很糟糕!歐陽大人說了,他在城西10裡的土地廟設立了消息點,到了之後會在那邊接應隊伍!”
洪山自然明白這消息的重要性,樂呵呵的派1隊人護送汪海去後面見劉永福,自己繼續向前行軍,現在距離河內城不過20裡左右,他看看天,又看看身後這些略有倦意的士兵,悄悄的傳下命令,“急行軍到城北10裡的土地廟,然後就地休整!”隊伍的腳本聲明顯的加快了起來!
5營在日夜兼程趕路之時,白天大獲全勝進逼河內城下的李維業也沒歇着,今天的勝利來的太過突然、太過猛烈,光在浮橋上殲敵的數字他初略估計起碼在幾千人以上,這可是他這個上校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巨大勝利。
他立刻意識到,這個消息必須第一時間向國內傳遞,法蘭西在越南的戰局完全都在掌控之中,所以傍晚時分,其中一條“塔羅爾”號炮艇接到命令,立刻向下遊駛去,而他則在岸上新開闢的兵營中召集軍官准備下一步的行動!
軍官們普遍意見是進攻河內城靠近河道的東門或者北門,先充分利用火炮的威力來對越南人和清國軍隊實行全面打擊,而城裡混出來的法國租界內的暗探已經查明,河內東門在上一次的被法國人佔領期間被火藥轟塌過,現在有多處是重新修補的,這將極有利於明日的進攻。
而對於進攻的步驟,法國軍官自然早就安排好了,在足夠的炮擊後,由阿爾及利亞黑人步兵和越南土著步兵率先發起進攻,這早就是法軍進攻的不二規則,但是在誰率先進城的問題上,幾個法國軍官爭論的不可開交……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優勢並大聲進來通報,“報告司令,安排在前哨的偵察兵回來了,說是打探到了重要消息!”
一個士兵被叫了進來,剛進來進大聲說道:“報告上校,我在北門發現大批人馬出入,由於天太黑,實在無法觀察到具體的情況,但是我基本上肯定是越南軍隊在撤退!”
“什麼!”李維業大吃一驚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了兩圈,看了看那士兵,“這個情況準確嘛?”
“上校,我以上帝的名義擔保,這是我仔細確認過才做出的判斷!”
“很好!”李維業輕輕搖晃着腦袋,琢磨了片刻,立即下令道:“一營布魯克少校,二營盧曼少校,你們立刻帶領本部突襲北門,如果能夠奪取城門,立刻原地堅守,等待我們進駐,我帶領本隊佯攻東門,托克上尉,你指揮炮艦上的火炮在北門戰鬥打響後立刻炮擊河內,予以支援!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