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堂確實對秦鎧規劃的巨大產業動心了,這鍊鐵廠,江南製造局下面也有一家的,但是產能有限,而且生產的鐵錠成本不低,賣到市場上竟然價格比西洋運來的生鐵價格還貴,至於鍛鋼,因爲更是成品率問題,成本居高不下,所以一直沒能擴大再生產。
大開洋務的初衷,自然是爲了富國強兵,但西洋藉着洋務的革新,獲取更多的利益,無疑是李中堂當初設想過的,只是,這些東西大部分都因爲技術的原因成爲了無法實現的設想,而現在秦鎧提出的,卻是一條經過南洋體系實踐,證明是成功的方案。
如果通過這次的革新,讓鍊鐵廠開始掙錢,無疑是一樁大好事,而建造鐵路的銀子問題,他其實也並非沒有辦法,海關稅務司赫德一直在遊說建造鐵路之事,並且允諾從英國銀行獲得貸款,而自己手頭上,能夠活動的資金,幾百萬兩還是拿得出來的。
不過,這些都是他的後備手段,他還是想聽聽秦鎧如何計劃的,事實上,就修造鐵路而言,李中堂自然知道,最困難的問題倒不是銀子,而是京城裡那些個老古董們……
老狐狸故作爲難的又說道:“烈風,有些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兩廣山高路遠的,你在那邊修修鐵路,朝堂上打你小報告的已經不少了,我還跟太后說過,不妨讓南面先試試看來的……但是,直隸靠近京師,這要讓宮裡同意修造鐵路,難啊!”
秦鎧嘿嘿一笑,宮裡的那個中年婦女,說穿了就是個權力狂外加享受狂,相比那些吃着鐵桿莊稼的黃帶子、紅帶子們,對付她,自己早有方略,而且也是經過歷史檢驗的方略,拿出手來,不說十拿九穩,七八成把握還是有的。
不過,這點子也不是隨便出的,你這老狐狸就想着空手套白狼,做夢吧!
“中堂大人,我倒是有一策,只是在下一人之言的話,恐怕上面也聽不進去……”
老狐狸一聽也是一驚,他是知道的,多少人向太后進言過要修造鐵路,就是唐胥鐵路這麼一小段,北京城裡就流言蜚語,說什麼震動龍脈、恐損大清根基,這種鬼話反倒是市場甚大,一羣老傢伙跟着起鬨……
今天這秦烈風敢來找自己談這事情,那定然是有些把握,自己感覺最難的事情,其他人若是大包大攬的話,定然要被自己認爲是志大才疏之輩,完全不曉得官場深淺,但換了這個秦烈風,自己倒是沒了這個念頭,反而對他頗有些信心!
“烈風,此事頗有難處,你若是奏請朝廷,老夫定然附議,全力支持你!只是,這鐵路興建,自然需要大筆銀子投入……”老狐狸笑眯眯的側過身來看着盛宣懷“杏蓀,咱們賬面上還能支出多少銀子?”
秦鎧一聽,這老狐狸又開始哭窮了,你丫這來錢的地方多了,淮軍勢力遍佈朝野,光是孝敬你這位老大的銀子,就是座金山,又看看盛宣懷,這位可是個明白人,果然,盛宣懷立刻故作沉思狀。
片刻後,他纔有些爲難的說道:“大人,賬面上倒是還有幾十萬兩銀子,只是江南局還靠這筆銀子維持着呢,恐怕也支應不出多少!”
老狐狸……秦鎧暗暗腹譏了幾句,若非這時代日新月異、大工業建設迫在眉睫,自己猜懶得摻和呢!第一次工業〖革〗命都快要結束了,必須趕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前抓住機會,迅猛發展才行,鐵路系統建設起來後,對工業實力強大的兩廣地區,那纔是最大的紅利。
“大人,這銀子的事情嘛,其實很好解決,跟洋人貸款就可以了……若是缺少門路,我倒是可以代勞!”秦大總督笑嘻嘻的說道。
李中堂倒是沒聽出什麼來,盛宣懷神色一驚,他可是和洋人走的近的,這跟洋人貸款,那絕對是一筆大生意,若是數額巨大,光是這中間抽紅利就是一大筆銀子,這阜康銀行的胡大掌櫃不就靠這個發大財了嘛,秦烈風真是的,這點小錢也要打主意。
他立刻堅決的打消了讓秦鎧摻和這事情的任何可能“秦大人,這倒是個辦法,您也是大忙人,我在洋人那邊還是略有薄面,這事情哪能讓你來費心嘛!”
秦鎧嘿嘿一笑,自己纔沒那份賺這小錢,咱剛從英國佬口袋裡討了兩千萬多兩的貸款,這點小錢那裡看得上眼,自己只是欲擒故縱而已。
“中堂大人,這鋼鐵廠之事,我是這麼考慮的,依着江南廠的規模,大人尚需投入一筆銀子購置新機器,我可以找些西洋工程師來指點這技術活,大約一年後可以產出略有盈餘,三五年後,可使產量倍增!可否?”小狐狸笑眯眯的等着老狐狸否決這提議。
老狐狸卻完全不表態,老狐狸自然知道這鋼鐵廠目前就是個燒錢的玩意,但是,讓這秦烈風看得上的東西,必然有他的價值,小狐狸這麼說,就有陰謀!但是,偏偏小狐狸說道還都是正理,側面的盛宣懷顯然也頗爲認可這個方案,畢竟,讓整天虧銀子的廠子賺錢,已經是不容易了。
“烈風,可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你也知道老夫是個急性子,這三五年後,都不知道這生產鐵錠能否賺錢呢?”李中堂未必懂得商賈經營之道,不過老狐狸對於效率的觀點確實不錯,這馬上就可能要修建鐵路了,到時候趕不上這一波大買賣,豈不是虧死了!
“這確實很難……馬尾鋼鐵廠可投了不少銀子,現在才略有收益,大人要立時見效,除了把馬尾鍊鋼廠整個搬到江南局鐵廠來,別無他法!”想要套咱的口風,秦大總督肚子裡偷笑,要的就是這效果,不過咱偏偏不告訴你。
李中堂看了看下面一本正經坐着的秦鎧,心中也是暗暗腹譏,這秦烈風肯定是盤算好了,否則提出來幹什麼呢?既然不方面挑明瞭說,這也無妨,他側頭看了看盛宣懷“杏蓀,這事情你回頭再與烈風好好琢磨一下,若有合適的方案,只要能利國利民,老夫皆無不允!”
秦凱再次一頭汗,這老狐狸那是真精明啊,不過私下談也好,只是,說到現在,可都是你們再撈好處,改造工廠、修建鐵路,面子上可是你們淮軍系大有好處,辦了這麼大的事情,老狐狸不表示表示,那可就太不應該了。
他立刻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份摺子“中堂大人,我倒是還有件小事想請您指點……”
老狐狸一聽,就明白小狐狸要開價碼了,這天上不會掉銀子的,這秦烈風如此大方的送給自己這一大好處,豈有白送的道理,不過,在原則性的問題上,李中堂肯定不會有絲毫讓步的可能,淮軍掌控的地盤,斷斷沒有可能讓出來的……
“烈風,但說無妨!”老狐狸說話波瀾不驚,卻早已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
“中堂大人,你也知道的,綠營兵已經早已糜爛不可用,所以我準備裁撤兩廣之地綠營兵編制,但這綠營兵還有維持地方治安之責,考慮再三,我擬以巡捕局取而代之,已在兩廣多地試行,效果良好,而地方火災等災事常有,我擬訓練民壯來處理火災水患!”秦鎧說道這裡,呈上那份摺子。
李中堂本非食古不化之輩,他也常向各國公使、領事以及外國商人瞭解泰西的政體,秦鎧所提的兩件事情,他也是有所知的,而這綠營兵歷經同治、光緒年間的裁撤,早已不復當年常備軍的作用,這徹底淘汰也在情理之中。
淮軍的崛起,使得編練新式的練軍成爲了清政府作戰部隊的主流,綠營兵更是邊緣化了,只是現在沒人來把綠營兵裁撤提到檯面上來,雖然洪楊之亂中綠營的無能已經暴露無遺,現在這秦烈風提出要裁撤綠營,改爲專事治安和救災的編制……這倒是一個可取之策。
不過老狐狸自然還是有些疑心,這秦烈風可也是有着一幫子喉舌的,這件事情爲何扯上自己,何況還給了這偌大的好處,想了想覺得還是不立刻答應,笑眯眯的答道:“烈風,此舉甚妙,你這摺子容我仔細研讀一番如何,不知道你在天津衛還要逗留幾天?”
幾天?秦鎧自然知道老狐狸肯定要和幕僚商議一下,自己可沒打算呆在天津衛逛大街,不過,這事情也急不得,他琢磨了一下,倒似多了一個念頭,拱拱手:“大人,那就有勞您費心了,我正好在這邊逗留幾日!”
接下來都是些瑣碎之事和客套之言,起身告辭時,周馥作爲代表親自送秦鎧出門,更是越好時間詳談這鋼鐵廠和鐵路建設之事,這邊出來談這事的自然是盛宣懷,秦鎧笑眯眯的應下,自己這邊的人手早已定好,自然是盛宣懷的老對手唐廷樞。
送走秦鎧後,李中堂顯示吩咐盛宣懷儘快把鐵廠和鐵路公司的事情談妥了,而英國人那邊籌款子的事情,也讓先去籌備起來,也搞不明白秦烈風到底如何說服京城的那幫老頑固,不過這事他不操心,只需敬候佳音。
等摺子仔細研讀一番後,又遞給周馥幾個看了看又看,摺子裡的內容和秦鎧所言並無二樣,而且引經據典十分到位,幾個人看了之後,倒是新進的幕僚楊士驤先開口了“大人,下官大膽揣測這位秦總督的意思,他是在藉着裁撤綠營之際,擴充自己的勢力,當今大清,位高權重者而又根基未深的,我看當屬這位秦總督了。”
旁邊周馥輕輕搖搖頭,開口說道:“萍石,你的揣測我倒是也基本認同,但你不知這秦烈風是如何爬上現在的高位,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確實是根基不深,但卻善於借勢,同樣是開洋務,清流與中堂大人水火不容,現在投入他南洋系的清流一派卻人數衆多,萬萬不可小視!”
“務山,你以爲該如何答覆這秦烈風?”
“約定而動……四個字而已,等盛大人把事情談妥了,不妨投桃報李,這事情與我無害,而且還能有大利,而且這秦烈風只管得了兩廣而已,他秦烈風兵權在握,鋒芒畢露的話,我想朝堂上對大人的壓力也會小一些!”
李中堂看了看盛宣懷,這位財神老爺做的筆直,卻並無意見發表,有略談了片刻,方纔散去。
秦鎧出來後,天津衛情報組的*早就候着了,等到了備下的宅子裡,秦鎧特地留下*問話,他倒是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在直隸總督衙門附近〖日〗本探子大增……敢情自己來了,還是讓小〖日〗本擔心了!
“*,這次〖日〗本使團的名單,你這裡可有?”秦鎧多了幾分好奇。
“衙門裡弄來一份紀要,名單不是最全,不過重要人物應該都記下了”*立刻出去,片刻拿來一份公文,卻是前幾日談判的內容摘要,筆記潦草,而且斷斷續續,想來這個眼線應該是憑着強記後匆匆寫下送來的。
不過能做到這地步,卻是已經不錯了,秦鎧笑眯眯衝着*點點頭“*,乾的很不錯啊,我在馬尾後學堂開《機器工業》的課程時,我記得你來旁聽過幾節的吧,你那些80屆的同學現在可大多在水師任職了,你在天津衛隱姓埋名,可有後悔過嘛?”
*見總督大人竟然還記得自己去旁聽過他的課,頓感務必榮光,原本歷練出來的沉穩竟然也激動的說話有些結巴了,忙定了定神“教官……大人!”
“*,私下不妨叫我教官!”秦鎧笑眯眯的糾正了一下他的稱謂。
“是,教官!雖然我當初學的是輪船駕駛,不過進了情報司,我學習了大人親自撰寫《情報學》的小冊子,我深感這是發揮個人最大價值的地方就在這裡!”
“*,不錯!”秦鎧對於茁壯成長的情報司非常滿意,一批軍官的成熟,將是有力的支撐起這未來戰爭最重要信息競爭“對了,待會兒你去〖日〗本使館通報一下,我希望和伊藤工部卿會面!”
一旁坐着正無聊的章奎聽到這話也十分有興趣的轉頭望着秦鎧“教官,你去見〖日〗本人幹什麼?小羅圈們實在是無趣的很,跟我們交手幾次,除了會喊着‘板載’上來送死,根本沒其他能耐,你看在漢城,就連慶字營都打不過……”
這章奎,秦鎧聽到一頭黑線,看來常打勝仗確實也有問題,就連章奎這貨也變得驕傲了嘛,眯着眼睛上下掃視了一番這貨,看到教官表情不善,章奎倒是立刻收了聲音,末了還問了句:“教官,我說的可是實話!”
“章奎,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哪可是先賢的至理名言,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們確實在幾次戰爭中擊敗了〖日〗本,但這只是一個剛剛維新十幾年的國家,它還很虛弱,我們只是在恰當的時機進行了有預備的戰事,所以才能以最小代價獲得勝利。”
章奎聽了之後也是大感驚訝,他雖然一直來都知道秦鎧十分重視這個彈丸效果的軍力,而自己駐守遼陽府,教官雖未明言,但也是爲了預防北方出事情,遼陽攻守兼顧,而且最重要的發現的鐵礦和煤礦,絕對不容有失。
而私下裡,他也huā了心思仔細研究〖日〗本的軍隊,直接傳承德*事訓練〖日〗本軍隊,在他看來,軍事訓練和軍事素養上,〖日〗本軍隊缺乏現代戰爭的經歷,相比粵軍各鎮還頗有差距,尤其是在軍隊火力配置上,更是相去甚遠,所以難免有些輕視之意。
聽到教官祭出他那句名言,章奎立刻開口辯解“教官,我可是仔細研究過〖日〗本陸軍的,我這麼說,那是有事實依據的!”
聽到章奎這廝的辯解,秦鎧倒是心情大好,敢情這廝還沒喪失警惕性,立刻開口問道:“章奎,你不是研究過嘛,那你說說〖日〗本陸軍的又多大的戰爭潛能,你就一個鎮,現在有5000兵了嘛?”
看到教官考校,章奎這下子算是找到機會替自己洗白了,立刻說道:“教官,這問題可難不倒我,小羅圈這點做的不錯,72年就發佈了‘全國徵兵詔書”有志願兵也有徵召的士兵,而且還分爲常備、後備、國民三軍,這一點上,我們兩廣也未能實現!”
秦鎧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門生,章奎這傢伙確實不是凡品,雖然市場口出狂言,不過其實這貨辦事縝密的很,誇獎了這貨幾句,又問了幾個問題,兩人還各不相讓激辯了一會,倒是讓一旁做看客的*聽得的心潮澎湃,咱們南洋系能夠戰無不勝,絕非僥倖啊!
當日下午,伊藤博文正在領事館和大山岩及山本領事商議談判的事宜,領事館武官明石元二郎匆匆進來報告“伊藤大人,已經查明今日來拜訪李中堂的是清國兩廣總督秦鎧,所談內容必定十分機密,我們收買的內線也無法探知!”
正在伊藤琢磨這事情的時候,領事館參贊一臉驚慌的匆匆進來報告“伊藤大人,外面來了一隊士兵,有人來拜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