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十七的身子自服了從樓嘯那裡的討來的藥方之後,似乎果真是完全恢復了。不再被那磨人的病疾困擾,他便有了更多的精力,幾乎是每日都會早早地出現在錦繡閣。
只是那趙清顏對他的態度還是冷淡,想起不久之前的夜晚,她對自己的柔情蜜意真的宛若他的夢境一般。夢醒了便再不復存在。
十七並沒有機會因爲此事憂心太久。便是在公公帶話回宮的三日之後,他便接了皇帝旨意。
道是念及十七從前沒有上戰場的經驗,便命他先去軍營裡跟着其他的將士操練幾日,順便熟悉一下環境。
杏桃瞧的出來公主的心情這幾日不是太好。
暗自觀察了許久,不難發現自家這主子還在爲十七前日應下殿下的要求,準備加入軍營的事置氣。
論起此時,杏桃也在心下嘆息這個十七是個榆木腦袋。便是那皇上再怎麼狠下心腸待公主,公主畢竟是他的皇姐。公主既已出言可以保他留下,他便安之若素地謝恩罷了,偏偏鬧出了這麼一出。
她也曾旁敲側擊地遊說那公主便好好同十七說幾句話,勸他留下。偏偏自家主子也是個倔脾氣,明明心底不願意十七充軍,卻似乎又更加不樂意落下臉面。
這一轉眼便過去了三日,那十七每日契而不捨地在公主房門外守着。只是那公主正在氣頭上又如何會理會他?整的人家每日期待而來,喪氣而去。
只是她想到今早得來的那個消息,杏桃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公主一聲。
“公主,今日倒是一直沒見着那十七呢。”
杏桃佯作不經意地隨口一提,實則立在一側小心謹慎地觀察着趙清顏面上的反應。
誰料那公主聽見了十七的名字,只是敷衍地“嗯”了聲,手裡把玩着內務府新送上來的一盒首飾,連眼皮也沒掀一下。
杏桃見此,無奈地嘆了口氣。卻還是試探地開口,繼續小聲提醒道:
“奴婢倒是聽說,那十七同殿下約定去軍營操練的日子便是今日。現下不在似乎便是回去準備着了。”
杏桃一邊慢悠悠地說,一雙眼不斷往趙清顏那邊滴溜溜地轉。
見公主聽了這話,手上的動作驀地頓下,她心下一喜,正準備再加把勁兒。公主的面上忽然沉了神色,她將手上的纏絲金鐲一把摔入盒中,玉石碰撞發出了乒呤乓啷的聲響。
杏桃被這動靜給嚇了一跳,卻見自家主子端坐在桌案前,嗓音發冷地道:“那當真是極好,想他也是盼了多天了。往後若是像這樣的小事便不必再報備給本宮。”
聽了這話,杏桃哪還敢再說半句。忙點頭賠了個不是,又擠出了滿臉的笑容趕緊把話題移去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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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之前,十七回了趟古宅。宅邸裡的人聽說十七忽然決定要入軍營了,一時間,議論紛紛,道什麼的都有
畢竟有些覺得這是爺大展身手的好時機,畢竟並非是誰都有參軍的資格,而且爺是被當今聖上欽點的,去的又是朝廷的主營,可不是威風至極。
又有人覺得,參軍威風是威風,風險也是極大。若是爲了衝鋒陷陣把命都給賠了進去,豈不是因小失大。
而那墨雲便是佔第二方的。他並不看好爺從軍一事,但見十七一回了屋便開始急匆匆地收拾行囊,料定爺的主意已絕,怕是憑他一人是無法改變爺的想法。
只是墨雲卻是放心不下爺一人前往,便出口請求十七攜他一同過去。
爲此,十七自是不應,畢竟皇帝的聖旨裡只寫了他一人。更何況,許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回這宅邸,自然需要留幾人再次看顧打理瑣事。
待一切收拾好之後,十七又回了趟宮。巴巴守在錦繡閣外指望最後能見趙清顏一面,只是前頭的公公已經在外面催了。
見他立在紅漆門外,念念不捨的模樣,公公覺得有些好笑,細着嗓子上前道:
“這還沒上戰場呢,殿下只是派你先去營裡適應一番你便捨不得走了。到時候真上戰場了,幾月半年的回不來,雜家看你到時候該如何是好。”
十七透過高聳的圍牆又望了一眼,想着自己便是進去了,她大抵還是會繼續甩冷臉給他瞧。現下已經到了與營里約定好的時辰,十七想着便等他到時候回來時,等她心情平復些了,再碰他碰運氣好了。
軍營駐紮在城郊,離長安城幾十裡處。道是這羣將士剛從北疆回來不足數月,便在此處略微調息,順便補給下次所用的糧草。
新帝繼承大典以後,這兩年在朝事之中打磨,已磨礪得漸漸腿去了剛登基時的清澀與寡斷。行事愈發果敢強幹起來。
先是延續了先帝留下的各項法令,在軍事上,以培養精兵已絕外患爲主。先後派了以諸葛將軍爲首的將士將北疆殘餘的倭寇肅殺得片甲不留。此事過後,不但鼓舞了軍中士氣,也在鄰國面前立了威風。
於境內,新帝大規模清理了各個縣城的貪官污吏,打擊了貪污腐敗的惡劣風氣,增加稅收,充實國庫,之後再施用於百姓身上。
如此一番賢明的改革治理,見識到趙黎的手段,朝中諸侯對這位少年皇帝無一不心悅誠服。哪知從北疆凱旋而歸的軍隊還未歇腳,皇帝乘勝追擊,表明瞭如此關鍵時刻,且不可有半分鬆懈。
趙黎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淮南那幫先帝當初留下沒有治理的叛賊邪教之上。下令擴招士兵,加強每日的操練。並撒下重金在鑄造軍用武器上,準備養精蓄銳,一舉絕除後患。
而趙黎現今派遣那十七來此,便是爲了加入他們。
原本十七聽那公公口中道,皇帝十分看重他對於這次討伐淮南一事的作用。特意將他安置在了趙國最爲強大威猛的一隻軍隊之中,十七心中便有疑慮。
而後真正到達營中,心中的猜測落實。若是論最爲精悍的兵隊,果真除了諸葛大將軍那一支以外,無人膽敢爭這個頭銜。
便是在五年之前,十七便有過一次同諸葛將軍接觸的經歷。那時他還是公主府上的小小管家,卻在圍獵場上,大肆滅了大將軍的威風。
而後,趙清顏同諸葛睿和離,現下又有意再次將十七納入府中,不惜與皇帝鬧僵。外面傳得風生水起,諸葛睿雖剛從邊疆回來不久,不會沒有耳聞。
十七早已料到,諸葛睿若是知曉皇帝將他派遣於他的營中,諸葛睿定然不會拿好臉色給他看。
但十七卻是並不在意他的冷臉,到達了軍營之後,他見校場上,身披鎧甲的教頭正神色肅穆地訓練着士兵,傳授着幾個最新的陣法。他想也沒想,擡步便往那邊走去。
誰料還沒走上兩步,便被外圍的兵士給一把攔了下來。
十七皺了眉頭,那士兵卻是說道,讓他在遠處等着,將軍早前便得知他今日要來,已經爲他安排好了接下來幾日要做的事。
十七原本被皇帝派來軍營便是要隨軍操練,現下卻是不允進入校場,已有幾分怪異。但他隻字不提,依那小兵所言,一言不發地站在校場之外安靜等着。
過了有近半個時辰,另外一個頭矮小一些的小兵從遠處不緊不慢地走來,同外圍的士兵點頭說了幾句什麼,這才把視線緩緩移到等候已久的十七身上。
他看了十七一會兒,眼神莫名帶了一些說不出的異樣。
十七眉心的摺痕更深,那小兵卻是已經靠近他走來,上下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緩慢地開口道:“你便隨我來吧。”
十七隨這小兵離開了校場,往營帳的背後走。越往前走,穿着戎裝的士兵便越顯稀少,反倒是看見一些手腳都被扣上了枷鎖,面色枯槁瘦黃的人手上搬着一些什麼不斷從他們身邊路過。
直到那小兵在拐角的一處站定,將一沉甸的麻袋吃力地扛來放置於他的面前,十七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們竟是準備讓他過來幫着儲備糧草。
“你來的不是時候,今日訓練的陣法人頭上都有限定,你今日是操練不了了。恰巧這邊也缺一些人手,你便跟着他們幾個將這些行軍需要的糧食還有過冬的衣物幫着搬運一下吧。若是有什麼事,便再來同我講。”
那小兵說完,見跟前這男人沉默不語地站着,根本沒接下那袋糧草,面上也看不出是個什麼表情。他皺了眉,口氣略不耐地揚聲繼續說道:
“你也莫要埋怨,既然是將軍配給你這活兒,便也是想讓你增強體魄好適應接下來的訓練。你這初來乍到的,若是你安安分分做好,將軍滿意了,保不齊明日便派你些別的活計了。”
落下這句話,這小兵便不再理會十七是何反應。拍了拍手上的灰,便繼續在自己的崗位上站着了。
朝內派出的軍隊每次出征,短則出去數月有餘,長則一年半載。臨行之前,爲了適應接下來的作戰,時刻不能放鬆,每日都有早晚操練,這蓄備糧草的體力活,向來是派天牢裡那些刑罰不是很重的囚犯或是廉價苦力代而爲之。
儲備的時間緊張,再加上步入冬季,需要準備長達一年的糧草,以及上千將士抗寒的衣物,工作量大,時刻有工頭盯着,根本不把這羣苦力當作人用。
現在天氣愈冷,軍營裡沒有取暖用具。有些勞工剛剛入冬便生出了一手的凍瘡,搬起東西更加吃力。可那工頭哪裡會管這些,若是誰的動作稍微慢了,直接一鞭子下去,逼得那羣勞工無可奈何,只得咬牙忍着疼痛繼續幹下去。
他雖說剛被皇帝派遣過來,未見那將軍一面,甚至連個兵卒小將都算不上。但還是不至於攬下這種活計。
到了這一步,若是十七還不知道這個護國將軍是在有意給他難堪便也不可能了。但他當下在別人的營帳,若是真的決定留下來,那將軍就是這裡最大的人,他對於諸葛睿下達的號令卻是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要說這苦累,十七倒是不怕。他從前寄人籬下還未脫去奴籍的時候,做的那些事比這些要髒累得多。再加上他後來習武,身形更加強迫,做這些事自然還是綽綽有餘。
站在中央指揮的工頭這個時候擡眼瞧見有一體型高大,穿着妥帖的男人悶聲不吭地扛着麻袋朝遠處運貨的馬車走。雖然心下有一些困惑,但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那工頭叉着腰,儼然把那十七也當做了苦力,叫囂着催促着他和其餘幾個人加快速度。並放下話,若是在午時之前沒有把貨車填滿,午膳晚膳一併就給省下了。
那羣牢犯忙活了半天,早已累得一個個叫苦不迭。但一聽沒飯吃了,立刻咬牙死撐着加快搬運的腳步。
過了正午,貨車總算裝填的差不多了。工頭又大聲催促着排隊領飯,用完之後趕緊重新回來幹活。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一羣人這才放下手中的東西,一個個眼睛冒光地衝去前面,搶着要飯吃。
十七遠遠站着看見這一幕,猶豫了一下,也提步跟在最後。
分給這羣幫工苦力的吃食自然不會有多精細。便是一碗飄着油心兒的野菜湯,配上一個不知放置了多久已經有些發硬了的包子。
但無論如何,這樣的餐食卻是比他們在天牢裡用的那些好上了許多,一個個拿到手裡,見那包子竟還是帶着肉餡兒的,連眉梢都冒着喜色。
想那十七自己也曾是個奴隸,恐怕當時落魄的模樣於這些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只是瞥了一眼,什麼也沒說,低頭默默喝手裡那碗雜菜湯。
他早前用過早膳纔來的軍營,故現下也不是很餓。把湯喝完之後,十七將那個冷了的肉包放進碗裡便不動了。
十七吃飽了正準備起身回去幹活,擡眸卻是瞧見,一衣衫破爛,全身被泥污弄髒,體型在這羣苦力當衆倒是顯得龐大一些的男人,坐在離他不遠處的角落,握着手裡那一隻缺了一角的空碗,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碗裡只咬了一口的肉包子。
十七愣了下,他遲疑地拿起碗裡那個肉包,在那個男人眼前慢慢地晃了晃。“你……可是想要這個?”
男人聽了十七的這句話,明顯地嚥了一口口水,卻還是巴巴地望着,沒有吭聲。
面前的這人似乎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臉頰有些乾癟進去。但因爲體格擺在那裡,乍一看還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卻不知怎的,十七瞧見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裡的包子,卻莫名想到了許久未見的那個貪嘴的旭兒。
他不禁笑了笑,索性拿着手裡的包子起身,直接在那個男人邊上席地而坐。
十七伸手把肉包朝男人手邊一遞,在男人驚異的目光之下,笑着說道:“我現下已經吃飽了,你若是不嫌棄我咬了一口,便把這肉包拿去用吧。不然留着也是白白浪費了。”
那男人聽十七這樣說完,目光一動。先是皺起眉,有些警惕地看着十七,似乎還有一些猶豫。但最後,視線不斷往十七手上的那顆肉包上飄,實在是抵不住誘惑,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飛快地把包子一把奪了過去。
他顯然已是餓極,雖然方纔早已把自己的那一份配好的乾糧吃下了肚。拿過十七那顆包子之後,狼吞虎嚥地幾口吃下。吃完之後,半眯着眼,意猶未盡地一點點舔着手上的細屑。
這個時候,十七見兩側其他的人許多已經用完了乾糧。他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不準備繼續逗留。只是還未起身,從放纔開始一直默不吭聲的男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低低地道了句“謝謝”。
十七聽罷有一瞬的愣神。面前這人的嗓音雖然顯得乾啞粗劣了一些,但明顯不是成熟男子的聲線,反倒更像是正處發育之中,十幾出頭的男孩變聲期的嗓音。
他起身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下意識隨口問道:“你多大了?”
那男孩愣了愣,顯然沒有料到十七會忽然起問他這個。髒兮兮的手一下一下地摳着地面上的一個石子兒,卻是沒有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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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孩,不是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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