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着眼到了後半夜,十七心頭燥熱難耐,實在是睡不着。思量片刻,他翻身下牀,用冷水擦了把臉後就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古宅。
等十七一頭熱地趕回錦繡閣的時候,纔剛過卯時,天尚破曉。
現在進府,委實還是太早了一點……
躊躇了片刻,十七頓足,便只是立在門口乾望着。
兩個時辰之後,聽到牆另一側傳來下人們稀疏作活兒的聲響,他這才翻牆進了府內。
十七並沒有依照自己先前的說法兩日後再來找她,而她大概也料不中他今日會來。
不知道她待會兒見到自己,會作何反應?她會惱嗎?還是說……會和昨日一樣留他一道兒吃個早膳?
十七這麼想着,步伐就不覺有些急促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腿邊驀地傳來一道童稚軟嫩的驚呼聲。
一個軟乎乎的碰撞扯回了十七的一點思緒。
他垂眸定睛一望,愣了愣。
跌倒在地上的竟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娃。
與其說是個小娃,卻更像是個白糯軟乎的肉團兒。小傢伙穿着一件大紅色的繡花小棉襖,隨着他翻身的動作,絨褲往上縮,露出一截兒肥得帶圈的小腿。
那小肉團兒此時一張包子臉皺巴巴地擰成一團,一邊吃痛地揉着自己的嬌貴的小屁股,一邊氣鼓鼓地瞪着十七,奶聲奶氣地怒斥:
“你是何人!竟然對我如此無禮!”
被他這麼一瞪,十七看清了這小娃的臉。
雖然肉鼓鼓的尚未長開,卻見那雙黑亮的眸子又大又圓,精緻的五官竟與平陽公主有五六成的相似
十七雙目大睜,瞬間因爲震驚呆立在那裡不動了。
這裡是趙清顏的公主府。一個月之前剛與駙馬和離的公主,府上出現了一個與她眉目相似的小娃,這其中的緣由爲何,旁人只需稍稍推敲一番,便已然是顯而易見的了。
那護國大將軍正值血氣方剛的年歲,娶來的又是一天香國色的美人兒。整整五年,那麼漫長的日子,誕下個一男半女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如此這般情理之中的事情,十七竟然從前想都不曾想過。
胸口當即莫名變得又酸又澀。
“還愣在那裡做什麼!不趕緊麻溜兒地抱我起來!”
小男娃怒眼圓瞪,沒好氣地撅着嘴嚷嚷。
十七這纔回過神來,盯着他這張與趙清顏神似的小臉,竟感覺到有些不是滋味兒。
旭兒見眼前的男人站在原地沒動,和傻了似的。極度不滿意地將眼睛瞪大再瞪大,努力擺出一個最能嚇唬人的姿態。
他內心不住地抱怨起來,這個平陽公主,府裡怎麼都養着這些個呆頭呆腦的下人。
旭兒皺起細細的眉毛,朝十七伸出手,再度奶聲奶氣地命令道:
“人家摔得都痛死了!快抱我起來啊。”
這個孩子是她的骨肉,饒是十七心裡再怎麼膈應得慌,還是依了他的言,彎下腰把那軟綿綿的一團兒抱進了自己懷裡。
旭兒顯然是已經被人給抱習慣了的,小短腿剛一騰空便熟練地牢牢夾住十七的腰窩不放,肉嘟嘟的胳膊圍着他的脖頸,嘴裡牛氣哄哄地繼續吩咐道:“走走走!帶我找平陽去!”
旭兒的話音一落,十七的眉心就折起來了。
這個小娃是趙清顏的兒子,他怎可這般不懂禮數地直呼她的名號?
十七剛準備出言更正,卻又想到:這是人家的家事,他這麼一個外人又有什麼立場去做這些?
他只得把滿腔的苦澀硬生生咽回肚子裡,抱着懷裡的小娃,擡步穿過長廊,朝趙清顏寢房的方向走。
沒多久,十七便到了。
趙清顏知道旭兒今日要來,卻沒想到抱着他走進來的是十七。
她愣了一下,然後皺起了眉。“旭兒,你都多大了還讓人抱着呢?十七,放他下來。”
旭兒嗜吃不愛動,平日裡被人慣着,能不親自走路絕不下地,比尋常這個年紀的孩子胖了不知多少。
趙清顏纔剛和旭兒的奶孃吩咐過以後要儘量少抱着他,讓他多運動一下,自然是不希望其他人給他破了規矩。
而那十七卻不知道這些,下意識以爲是趙清顏不願意他親近自己的孩子。
當下眸色一黯,抿了抿脣,卻是將旭兒放下來了。
旭兒自然是不樂意離開十七的懷抱的。雖然十七的懷抱不若他的奶孃或者是照顧他的小丫鬟那般香軟,但也總比他挪着自個兒的小胖腿哼哧哼哧地跑要好得多了。
旭兒剛想伸手去拉拉自個兒“代步工具”的袖子,卻瞧見不遠處,趙清顏就坐在椅上。冷目朝他一掃,嚇得他一個哆嗦,馬上垂下頭,可憐兮兮地挪步到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