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堂堂護國將軍府上的將軍夫人,她本就不應該留在這裡。
這事,柳衣明白,十七自己又怎會不清楚?
而這也正是那日夜折磨着他,他卻又不得不去面對的事實。
柳衣的這番話正中他的痛處,十七不由得心生惱怒,對那柳衣也愈發沒了好臉色。
他眸中凌厲,冷聲喝道:“即便是如此,又與你何干?”
柳衣聞言又是一震。
她自詡留在爺身邊的幾年來,一直都是盡心盡力地服侍他。甚至覺得若是能陪伴在他身側,就算是一輩子只在這古宅裡做個沒名分的丫鬟也好。
她的一心一意如今換來的卻是他的橫眉冷對。他的寥寥數語將二人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柳衣慼慼然地跪倒在地,兩頰猶自帶着淚珠,哽咽着,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男人卻不曾理會,不消一會兒,便在她霧濛濛的視線中施展輕功,徑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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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將至,山巒被濃霧吞噬,烏雲滾動,天地間頃刻間昏暗一片。
冷風巨龍般怒吼着,乾枯的樹枝像是要被折斷一般,在風中瘋狂搖晃。氣溫驟降,天上轟隆作響。
暴風雪就要來了。
十七加快了腳步,急得幾乎發狂。
短短几個時辰,他幾乎將這片山林翻了個遍,也去了最近的村莊,卻該死的沒有尋到她的蹤影。
天空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始飄起了雨,先是淅淅瀝瀝的水珠,而後雨點變大,混着雪花直撲而下。
路變得溼滑泥濘,逆風向前,愈發是寸步難行。
十七跌跌撞撞地奔跑,雙眼着急地來回張望着。雨水順着他的臉頰一路淌下,衣衫溼,發凌亂,他本人卻絲毫未察。
驀地,他頓下腳步。身軀徒然怔住,雙目充血,死死盯着一處,嘴脣張張合合,打着顫。
幾步之外,枯樹邊上,女子毫無聲息地癱在地上。
衣衫破碎染血,那女子的上半身已是殘缺破爛,像是野獸撕咬過留下的痕跡。而僅剩着的,暴露在外的皮膚被雪和雨沖刷得泛着青白。
“主子——”
十七頭皮發麻,血液凝固。雙腿像注了鉛似的,邁不動。
耳邊雷聲轟鳴,轟隆隆地炸裂。他噗咚一聲跪在了地上,宛若負傷困獸,發了狂般的嘶聲一吼,嗓音沙啞粗噶,近乎喪失了理智。
他還是晚了一步嗎?
他今日就不該出門,他怎可方向將她一個人留在宅內!
十七痛苦地閉上眼,胸口抽搐,內心悔不堪言。
就在這時,身後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十七失魂落魄,並未察覺。直到一道淡涼熟悉的嗓音傳至耳畔,他才呆滯地轉過頭去。
“你跪在這做甚?”
趙清顏蹙着眉,垂下頭,注視着地上狼狽不堪的男人,神情有些困惑。
直到擡起眸,掃向他的身後,她勾脣薄笑,帶了幾分嘲弄。
“你莫不是把那村姑當作本宮了?幾年不見,你的眼神倒是不如往日了,本宮與她哪有半分相似之處?”
那被山中野獸咬去半邊身子的女子,身材幹癟枯瘦,膚色蠟黃。再加上一身麻布衣裳,橫看豎看也不能與她聯想到一塊兒。
而那十七,卻是在驚慌之中,忽略了這些常人一看,便顯而易見的東西。
風依舊在呼嘯,雨雪卻比剛剛小了許多。
十七一瞬不瞬地盯住趙清顏,眼神灼熱急切,瞳眸更是發亮異常。
她的衣衫也已經溼透了,長髮一縷縷地貼在她的臉頰上。在這昏暗的山林間,卻依舊娉婷而立。
她還活着!
就在他的眼前,完完整整地活着!
十七緩緩起身。他屏息靠近,深深地凝視着她,直到她身上那抹似有若無的幽蘭香氣再次縈繞於鼻息,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才稍稍恢復了正常。
趙清顏察覺了他的緊張,知道自己突然的離開是讓他擔心了。
她也望着他,許久,像是在安撫他一般,放柔了嗓音,
“本宮沒事”。
風吹過,懸在樹枝上僅存的葉子沙沙作響。女子輕柔的聲音在空曠的樹林裡迴盪,蕩得他眼眶發熱。
趙清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見一雙長臂伸向她,牢牢地將她箝了個滿懷。
他的手臂硬得像鐵一樣,她的身子被他緊緊壓在他的胸膛,不留一絲縫隙。她被這樣強大的力道壓得有些難受了,皺起眉,想讓他放開自己。
卻是在下一刻,摟着她的人,微微顫抖。他把下顎抵在她的頭頂,密不透風地包住她,嗓音有些發哽。
“幸好沒事,幸好沒事……”
他含糊地囈語,細若蚊蚋,宛若懵懂無措的孩童。
趙清顏頭靠在他的胸口,抿了抿嘴脣,這個男人怕成這樣,讓他鬆手的話卻是說不出口了。
她輕聲一嘆,伸手,從後攀上他的背脊,拍了拍。
“你個呆子,怎麼老是喜歡自己嚇自己。”
他沒有搭話,卻是將頭埋進了她的肩窩,再次收緊了手臂。
趙清顏這時卻面色一變,吃痛地叫了一聲。
十七被她的驚呼給嚇了一大跳,連忙放開她,一雙眼上上下下緊張地遊走在她身上,不知她是哪裡受傷或是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