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兩日。
趙清顏立在窗櫺前,望向窗外。
屋檐上的積雪已經化了,沿着飛翹的房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在地上聚成一塊塊小小的水窪。
低垂着的烏雲散去,天際開始泛出蔚藍色澤,映襯在初升的朝陽下,霎時間燦若琉璃。
今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柳衣一如往常,卯時剛過便準點提着食籃,伺候她用早膳。
趙清顏早已同柳衣說過,不必爲她做這些丫鬟的活兒,但柳衣卻堅持要按照爺的吩咐做好這些。特別是從昨日開始,這丫頭對她的態度不知怎的,愈發殷切了許多。
趙清顏早上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便不想吃了。柳衣遞上揩手的帕子,再把食碟一個個放回籃筐中。
按照往日,柳衣收拾完這些,便會回後廚忙着了。但今日似乎又有些不同,當柳衣提着食籃站起身之後,竟佇在原地一動不動,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雙手攥着籃柄,上下搓弄着。嘴脣微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
趙清顏斜眼睨她,淡聲問道。
柳衣咬着嘴脣,飛快瞧了她一眼,又垂下頭來,沒有應答。
“若是你沒什麼事的話,我便先出去了。”想來,若是再不赴墨泫的約,那小孩怕是要每天都堵在房門口了。
“且……且慢。”
柳衣忽然開口,嗓音顯得有些急切。“我……我有事要同小姐說。”
趙清顏輕挑娥眉,聞言卻是又在椅上坐定。
柳衣見她端坐在那兒,好整以暇地等她說話。心裡開始有些猶豫起來,卻一下又想到,此時若是不說,還不知道要繼續拖到什麼時候了。
柳衣長睫緩緩垂下,嗓音輕柔,有些吞吐,“小姐……小姐可是想回府去?”
趙清顏微愕,再擡起眸時,望向柳衣的眼神裡,有些訝異又有些許試探。
“是他同你說的?”
柳衣的眼睫又是一顫,頭埋得更低。她清楚趙清顏所指的“他”必定就是爺了。
提着食籃的雙手悄悄收緊,柳衣低聲道了句,“是。”
趙清顏目光深沉,半晌後,幾不可察地用鼻音哼了聲,“這人,心裡倒是一藏不住事兒的主。什麼東西都是要分給旁人聽一聽。”
這句話趙清顏說得極輕,柳衣此刻心緒慌亂,便沒聽清她說了什麼。
柳衣吸了口氣,終於鼓足勇氣擡頭,對趙清顏說,
“若小姐當真想要離開,我便可以幫小姐。”
趙清顏聽罷,凝視起她來。
“幫我?”
“是。”柳衣沒等她接話,便繼續說道,“想必你也清楚,爺是不會放你下山的,他有意留你在這裡。但我可以,我清楚下山的路,可以確保你安全回府。”
素淨的小臉因爲激動染上了一抹嫣紅,額上泛着細汗。
趙清顏看得出柳衣此刻情緒有些不太對,她很着急,急得連“小姐”這稱呼都給忘記了。
她望着柳衣,徑自沉默。
柳衣站在原位,久久聽不見她的迴應,有些忐忑不安。正想着要不然還是就此作罷,端坐在椅上之人,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啓脣道:
“爲什麼幫我。”
柳衣一愣。
“你大可不必理會這些,爲何要特意幫我下山?”趙清顏嗓音涼涼,又問了一遍。
這回換柳衣說不上話來了。
她爲什麼希望這個小姐下山?真實的緣由她敢說嗎?能說嗎?
柳衣說不出話,趙清顏斂眸,卻是徒然開口,直接替她說了出來,
“你喜歡他,你想趕我走。”
她嗓音平平,慢條斯理地道了這句。而聽着的人,脣已然是煞白,呆立在那裡。手裡握着的籃筐更是“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我、我對爺……沒……我沒有。”
柳衣往後退了一步,一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着,像是要掩飾什麼,又像是想要爭辯些什麼。
趙清顏忽然抿脣一笑,輕聲道,“不,你有。”
不經意間,柳衣慌亂的眸子撞進她的眼,柳衣看清了這個女人望向她的眼神。
那宛若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
帶着不達眼底的笑,篤定、高傲,彷彿自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一點旖旎心思,她就只需要這麼一望,便全數**裸地呈現在她的面前,無一絲保留,供她瞧個透徹。
柳衣有些後悔了,她開始想要落荒而逃。
她下意識地認爲,趙清顏若是知曉了她的心思一定會厭惡地轟她出去,或者是假裝不在意,等她離開後,再去爺的面前告狀。
只是在頃刻之間,所有壞的想法全部擠進了她的腦海,柳衣因害怕而後脊泛冷,汗溼顫抖。
但她並非是恐慌這個小姐會對她如何,而是怕,若是她的心思也被爺給知曉了,是否真的會開始鄙棄她……
可柳衣萬萬沒想到,趙清顏什麼也沒做。許久之後,趙清顏脣邊的笑意加深。她做夢也不會料到,這個女人懶懶地託着下巴,半眯着眸子,不緊不慢地這樣對她說道:
“這樣倒也好,就由你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