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顏這一聲冷呵,把奶孃也給嚇了一跳。
奶孃不敢怠慢匆忙上前,點頭應了一聲是,拽着旭兒的手便往回走。而那旭兒任憑心下百般不情願,卻還是怕趙清顏的。只得可憐巴巴地最後望了一眼十七,戀戀不捨地隨着奶孃回屋了。
趙清顏還是如上次那樣,沒有說話,一聲不吭地看着十七青青紫紫的臉。
他又受傷了,甚至比上次見到時更爲嚴重。
到了最後忍不下去的是十七。他握緊了拳,又鬆開,嗓子有點啞。
“說點什麼吧。”
趙清顏面色冷沉,淡漠地啓脣,“你希望本宮說什麼。”
十七微微垂下頭,低聲道:
“什麼都好……”
話音落下,兩個人都靜了下來。
十七抿着脣,心一點一點沉下去,那裡漸漸被失望填滿。
身上的那些快要麻痹的疼痛感彷彿在一瞬間又開始擴大了,和他胸口處的痠痛一起。
就在十七以爲趙清顏不願再理會他的時候,趙清顏終於開了口。
嗓音還是平平的,卻足以讓他雀躍不已。
“爲什麼還要過來?”
“我想見你。”他這樣說道,有點急。
下人們見公主神色不對,都不敢靠近。兩個人從剛剛開始便一直遠遠站在庭院裡,他們兩個的對話只有彼此聽得清。
趙清顏凝視着十七,他臉色實在不好,一動不動立在那兒,腳也站的不是太穩。
額間不斷冒出的冷汗蜿蜒而下,把他的眉毛染得更深。而那雙漆黑的眸子卻至始至終執拗地盯住她。
面對這樣一個人,她該說什麼?她能說什麼?
“隨本宮進屋說話。”
趙清顏又看了十七一會兒,淡淡扔下這樣一句話。
她回到了自己的廂房,十七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這次她沒有親自給十七上藥,而是喚來了杏桃。
杏桃依照吩咐帶了一套乾淨的衣物過來。
剛一進屋,瞧見十七傷成這樣,也是一下子呆住了。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趙清顏冷眸掃了她一眼,她纔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給十七擦藥。
杏桃雖說是個丫鬟,但打小就伺候着平陽公主這樣嬌貴的人兒,自然也沒什麼給人包紮的經驗。
身上的那些有衣料遮住便也罷了,而十七額頭上破了的那個大口子,杏桃望着就覺得嚇人,硬生生地用紗布厚厚纏繞了好幾圈,腫囔囔地掛在那。
杏桃自己都覺得十七被她包紮得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十七本人似乎毫不介懷,根本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處理好這些,杏桃瞧了一眼臉依舊黑得發沉的趙清顏,縮了縮頭,小心翼翼地離開了。
廂房裡,他們兩個人都坐在椅上,中間隔了一張案几。
“平陽。”
十七出聲喚她,趙清顏擡起眸。
他停頓了一會兒,聲音有些吞吐。“我……我還有些話想同你說。”
“本宮喚你進屋,便是讓你好好交待的,你說便是。”
趙清顏以爲十七這次終於想通,願意同她交代這兩次的傷是從何而來,她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卻是在十七出口的下一刻,她發覺自己想錯了。
他說:“我這段時間可能不會再來府上。”
趙清顏眉心折了折。
見她沒有搭腔,十七以爲她沒有聽清楚,垂下頭,又說了一遍。
“我這段時間有事要處理,需要離開一下,可能不能來找你了。”
十七能不能來找她,趙清顏以爲這與她應該是毫無干系的。
畢竟先前的每一次,也都是十七他自己單方面想要來她府上,她並沒有要求他一定要來。
但趙清顏親耳聽見之後,她卻發現,自己竟是介意的。十七不能繼續來錦繡閣這件事,讓她的心情變得莫名有些不太舒暢。
“離開多久?”在她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這句話已經問出了口。
“不確定……”
眉頭皺得更深,嗓音微揚。“不確定?”
十七頭垂得愈發低,他沒有說話,只悶聲嗯了一下。
然後,趙清顏沉聲重新問了一遍上次那個問題:
“去做什麼?”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消失的那幾天,或者說,你不在錦繡閣的這五年,你都在做什麼?”
回答她的仍舊是一片沉默。
趙清顏也靜了下來,平靜地看着十七。
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趙清顏不出聲,十七自然也不會說話。他坐於椅上,背脊挺得很直。
不知過了多久,趙清顏將視線從十七身上移開。
“你還想瞞本宮多久?”
她的聲音極輕,嗓音涼淡。
十七聞言抿緊了脣,不敢言語。
趙清顏轉過頭,再望向十七時,脣邊勾起了一抹清清冷冷的笑。
“本宮若是想要知道的事情,你以爲,你瞞得住嗎?”
十七擡起頭,和她四目相對,趙清顏的神色很是認真。
這句話說出來,不像是威脅,也不像是警告,只是平平淡淡地同他交代一件事實罷了。
的確,趙清顏若是打定主意真的想要知道什麼,沒什麼事情可以瞞得住她。
趙清顏從頭至尾都知道他對她有所欺瞞,他之所以能隱藏至今,不是因爲他藏得嚴,而是因爲她沒有下定決心查證。
她一直都是這樣,冷靜、自信。
而他在她的面前,永遠只做得到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