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初這一行人到了東越帝京的時候, 已經是在第十三日。顧雲初離開華國帝都已經有十三日。她入住驛館之內,只等東越國主一紙詔書頒下,爲二人擬定婚期, 顧雲初便可以正式入主東宮。
既然已經到了東越帝京, 想必再也起不了什麼波折, 顧雲初便是放心的很。只是自那日在梅園之後, 果真是再也不曾見到戚少桓。
那支所謂迎親送嫁的隊伍在顧雲初她們到了的第五日進了東越帝京, 而顧雲初終於可以在這一日進宮面聖,又是盛裝打扮。
東越帝京百姓齊齊列在道路兩旁,瞻仰他們未來的太子妃, 華國的鳳陽長公主顧雲初。
顧雲初已經不是七年之前的那一個,也不是四年前的那一個, 對於這種筵席已經習以爲常。款步邁入殿內, 她能感受到齊齊聚過來的目光, 各色目光。
泰然坐到專門爲她空出的地方,聽着那名同顧清遠年紀相當可是已經帶了幾分憔悴的男人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她始終低着頭, 不欲多言,偶爾答話,顯得端莊有禮。
筵席接近尾聲,東越國主戚元向身旁太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太監立刻會意, 捧出了一卷詔書。
顧雲初一見, 便是鬆了一口氣, 有一種任務完成了的感覺, 她今日參加這筵席, 不就是爲了這一卷詔書麼,低着頭, 在別人注意不到的角度,勾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少陽,未立正妃,特請娶華國公主,今鳳陽長公主來我東越,此次聯姻,當彰國誼。鳳陽長公主端莊有禮,蕙心蘭質。朕甚感欣慰,十一月初十,黃道吉日,舉國同歡。”
恍然之間,她似是聽到她身旁的戚少陽一聲冷哼。
他果真是不滿的,顧雲初行了一禮,無言離開。
顧雲初亦是不喜戚少陽,四年前初見便是如此,表面上謙和有禮,實際上卻是囂張跋扈,他的笑容也無法掩住他的戾氣。她坐在謝婉之的身邊,看她搗着花汁,嘴角不經意間露出笑容。
“鳳陽姐姐你可算是笑了。”謝婉之一擡頭便看到了這一幕。
顧雲初一怔,“我有很久沒有笑過了麼?”
“自從離開了江陽王府,姐姐你就沒有笑過。”謝婉之嘆了口氣。
她摸摸自己的嘴角,曾經會以爲只要她步步小心,站在長公主之位上便可以得到一切,可是她先是失去了戚少桓,之後又離開了万俟暄,以及自己最想要的平淡生活,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就算是長公主,也有不得已與不可以。
“如果你常惦記着給我做些好吃的吃食,或許我會笑得多一些。”顧雲初微微回神,看着謝婉之的手多少有些期待她所說的梅花玲瓏酥。
“鳳陽姐姐,你……”謝婉之突然不知道到底該說她什麼好,明明心裡是在意的,卻偏偏什麼都不願意和他們說,寧願自己一個人憋着忍着。
顧雲初輕輕拍了拍謝婉之的肩膀,“在這裡,能吃好就不錯了,還好有你。”
她這些時日,費了些心思打聽了下戚少陽的事情,不得不說此人很是風流,處處留情,想必此人也不屑與她結爲夫妻的,她自己也是樂得自在,只是一個不得寵的妻子,哪怕是太子妃,怕也是少不了冷眼的,可是她不在乎,因爲那些人她只會覺得無所謂。
謝婉之將手裡的東西一放,沉沉地嘆了口氣,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如此想,倒是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等到顧雲初同戚少陽大婚的那日,不比她第一次嫁人就簡單了,畢竟是太子正妃,可也僅僅是儀仗到位,沒有任何超過標準規格的舉動。顧雲初坐在花轎內昏昏欲睡,便是如此,一路進了皇宮,入了東宮。
顧雲初這一次老老實實地坐在牀上,頭上因爲蓋着紅蓋頭眼前皆是一片豔紅,她沒有心情看房內是何情何景,只是想趕緊把一套儀式辦完,倒頭就睡。
所幸皇家成親之時用不了多麼繁瑣,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她便聽到了腳步聲,一聽便就是男子的。她的頭輕輕晃了晃,已經覺得夠沉了。
可是男子在距她兩三步之遠的時候停下了,她心中漸漸泛上不耐,“太子……”一位喜娘似乎也是擔心出狀況,連忙出聲提醒。
就在她的耐心即將耗完的時候,眼前一亮,便看到了戚少陽眼神輕佻地看着她,發自內心地覺得厭惡。
戚少陽一揮手,幾名喜娘全部退了下去,紅燭燭光跳躍,戚少陽和顧雲初兩人大眼瞪小眼如此待了一會兒,他用挑起喜帕的秤桿挑起顧雲初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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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可以放心,我對別人用過的女人沒興趣。”縱然前幾年他覺得顧雲初是個可以助他順利登基的人,可是沒了攝政王和太后的顧雲初,現在在他眼裡沒有任何價值,他從來不缺盟友。
顧雲初面色一冷,真心想因爲他說的話捅上他一刀。
“我也對擁有無數女人的男人沒興趣。”她挑釁微笑,不肯在戚少陽那陰狠的目光下低頭半分。
戚少陽輕笑了一聲,很是嘲諷的樣子,“皆大歡喜。”說罷,一甩衣袖,出了寢殿。
攬翠和綺羅看着顧雲初有了幾分緊張,“主子,他大婚之夜便……”
“隨他去吧。”顧雲初打斷了兩人的話,自己站起來,將喜服褪下,經過了一天的折騰她已經乏了,幾乎是倒頭便睡,至於外面對她會有什麼想法,她已經顧不得了。
一夜無夢,等到顧雲初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她睜着眼睛,又不大想坐起來,便這般乾乾地看着。
“主子,諸位側妃向您請安來了。”見顧雲初一醒,綺羅連忙湊近。
顧雲初懶懶地一笑,“呵,看笑話倒是蠻快的,”她略微一思忖,“讓她們候着吧,等到了午時再讓她們回去。”她起身,讓攬翠服侍她穿衣。
這就是她身爲太子妃的福利,就算是給她們甩臉子,她們又能如何?她一不在乎戚少陽的寵愛,二不擔心戚少陽會廢了她,既然已經住進了東宮,便是十分的清閒。
比在江陽王府中更甚。
顧雲初慢騰騰地用着早點,而外面的側妃們茶也喝了一杯又一杯,有幾個沒什麼的耐性的,到底是離開了這裡,心中盤算着如何在太子面前告上一狀。
“主子,太子爺回來了,直接奔了李側妃那裡。”攬翠風風火火地進來,便說了這樣一句話。
顧雲初相當不以爲意,“去邊去吧,和我有什麼關係,”擦了擦嘴,“先叫那些人回去吧,我多少還是要留些好名聲的。”傳出去,進門第一天便虐待側妃,也不是什麼舒心的事。
攬翠張了張嘴,輕聲應下,緩緩退出。
“主子你到底代表了華國,這樣可不行。”綺羅一臉無奈,到底是華國的長公主,剛一嫁到東越便受到這般冷遇,怎麼說也是不好聽的。
“這樣在他們眼裡才正常,不對麼?”顧雲初眉毛一挑,“只要他們不過分就是了。”
她到現在還摸不清東越國主這個人,都說知子莫若父,東越國主更是一個英明的帝王,怎麼會立戚少陽爲太子。雖然這位太子並未有什麼大不了的壞名聲,可是這性子,難爲一國之君。
連她那個軟弱的弟弟都不如,偏偏還貪慕權力。
“可是……主子……”綺羅還想再說些什麼,看到從樑上落下的人,突然止了聲,向後退了一步。
來人正是蘭汐。
顧雲初接過蘭汐手中的信,仔細地讀着,面上原本有的幾分笑意,也一點點淡了下去。
她以爲她已經夠決絕,卻還有知覺,知道自己會心疼。
不愧是師徒,這般相像,一樣的年輕有爲,一樣的……開始學會夜夜笙歌與聲色犬馬。她將信仔細摺好,想要收放妥帖,卻不知道到底該放在何處。
明明是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火藥,卻一點都不想丟棄。是她負了他,難以成全他一片情深,卻還在這裡可笑地思慕。
會不會有一個人,讓你失去了才愈發的後悔。
難得情深,難得相守,所謂皇家,最爲無奈。
想了想,終究是將手中的信紙付之一炬,“母……母親那邊如何了?”習慣性想要叫一聲母后,卻突然想起來蘭沁已經不再是那個太后了,和顧清遠兩人終究是得以相守,難得。
“沒有消息,誰都不知道攝政王究竟帶着太后娘娘去了何地。”蘭汐低頭,不再去看顧雲初。
從她從北宮出來那一年,他就陪在她的身邊,已經七年,作爲她的影衛,已經十分地瞭解她,可是突然很迷茫‘愛’是什麼,有能力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神傷心。
影衛,是沒有感情的,雖然他倔強堅強的可以。
“這樣……”顧雲初低頭,表情十分微妙,“他們怕是再也不想被找到了。”安排好了一切,然後坐看年輕一輩對弈權謀。
總是惦念着找個時機回到華國,可是若是永遠不能有那個時機,是否會在東越如此終老,難有所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