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蕭夢離領着宇文敖來到正堂,看見裴沐瞳正端坐正堂中央的虎皮紅梨木椅上,端着茶杯悠哉遊哉地喝着茶。在他身後站着南宮雨和洛非雲這兩尊門神。
眼珠子溜溜一轉,蕭夢離拉住宇文敖的手腕,將他拽到裴沐瞳面前,笑眯眯地對裴沐瞳說:“沐瞳……看你誰來了?”
看見蕭夢離一副很狗腿的諂媚表情,讓守在後面的南宮雨和洛非雲很汗。
夫人,你果真是能屈能伸呀!
宇文敖呆呆地注視着蕭夢離握住他的手腕,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裴沐瞳揭開杯蓋,輕輕吹着嫋嫋熱氣,閒適自若就彷彿根本沒有聽見蕭夢離在說什麼。
蕭夢離忍不住抽眉角。狠狠瞪了毫不給面子她的裴沐瞳一眼,在心裡悄悄爲裴沐瞳記了一筆賬。
哼!這筆賬咱轉頭再跟你算!
某女怨恨地想。
“沐瞳——”
某女咬重音一字一頓兇巴巴地瞪着裴沐瞳,目帶警告,笑得卻比花兒還要甜,“親愛的,你聾了嗎?”
親愛的?
宇文敖一怔,從怔愣中回過神來。他詫異地擡頭看着笑得諂媚的蕭夢離,又看向閒閒品茶的裴沐瞳,心底掠過一抹濃濃的失落。
他終究還是錯過了嗎?
當他思量再三,終於鼓起勇氣來見她,爲的就是告訴她,這一輩子他只想要跟她在一起,守護她一生一世。可是,當他終於見到她時,她竟然已經跟裴沐瞳……
宇文敖胸口苦澀一片。
他終究還是錯過了呀……
悠閒自在地品着茶,裴沐瞳眼皮不擡,雲淡風清地對宇文敖說:“宇文將軍,很久不見,最近來在哪裡發財呢?”
聽出裴沐瞳語氣中明顯的譏誚,宇文敖知道那是因爲自己陷害過裴沐瞳,裴沐瞳恨他,所以裴沐瞳現在纔會用這樣的態度對他。他不以爲意,不亢不卑對裴沐瞳說:“裴將軍說笑了。我已經不是軒轅王朝的大將軍了,還請裴將軍稱呼我的本名——宇文敖,就好!”
覺察到裴沐瞳和宇文敖之間的氣氛不對勁兒,蕭夢離這邊悄悄地拽了拽宇文敖的衣袖,示意他別介意;那邊狠狠地颳了裴沐瞳一眼,警告他別過分!
眼尾餘光睨到蕭夢離的小動作,裴沐瞳脣角的嘲諷更加明顯,“宇文將軍,聽說你把追風寨的人都帶來了?這是幹什麼嘛!咱們是正規軍,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犯不着跟他們打交道!”
聞言宇文敖雙眉緊擰,目光驟然迸射出凌厲之光。你侮辱他可以,可是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侮辱他的兄弟!土匪也好,強盜也罷,他們都是他的兄弟,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不准許任何人侮辱他的好兄弟!
“沐瞳,你過分了!”
明明她已經警告了他,可是裴沐瞳還是語氣不善,這讓蕭夢離很不高興。沐瞳這是怎麼了嘛,明明一直很大度的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家子氣,這麼愛記仇了!縱使宇文敖有千錯萬錯,他都是她的結拜大哥;追風寨的人是土匪也好,他們都是她的好兄弟!她可不允許任何人侮辱他們!
即使是她的丈夫也不行!
南宮雨顯然站在裴沐瞳這一邊,看見蕭夢離怪責裴沐瞳,一口氣咽不下去,南宮雨爲裴沐瞳抱不平,“蕭夫人,過分的是你!宇文敖三番四次陷害裴將軍,甚至爲了一己私仇而置邊關數十萬將士和百姓的生命於不顧!這樣的國家敗類,根本不值得我們尊敬!”
“南宮雨!”
蕭夢離聞言也火了,像只母雞護小雞一樣保護在宇文敖身前,厲聲斥責南宮雨:“請注意你的話!宇文敖是我的結拜大哥!雖然他曾經做錯過事,可是他已經後悔了,已經很努力地在改正了!你們爲什麼就是要揪着過去的事情不放,不肯原諒他呢?我不管,宇文敖是我的結拜大哥,我不允許任何人侮辱我的大哥!你侮辱他,就是侮辱我!”
蕭夢離護短的性子在任何時候都是非常明顯的。曾經,她也爲了他這樣指責過宇文敖,如今倒過來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呀!
裴沐瞳輕笑,阻止了意欲反駁的南宮雨的後話。他笑看宇文敖,雲淡風清地說:“宇文將軍別介意,我這兄弟性子直,有那句說那句。他這是爲我抱不平呢,你別怪他!”
“不會!”其實南宮雨說的全是實話。他以前爲了報仇確實做了很多錯事,傷害了很多無辜的人。他已經後悔了,他已經反悔了,他已經在努力的改正了,他希望用自己的下半生恕罪!
他曾經陷害過裴沐瞳,害得裴沐瞳幾乎身首異處,他確實沒有資格要求裴沐瞳用平和的態度對待他。
“裴將軍,過去宇文敖確實做了許多過事,也害得裴將軍幾乎身首異處,宇文敖在這裡向裴將軍賠罪了!”
說罷,宇文敖威峨的龐大身軀竟然就這樣在裴沐瞳面前跪下,緩緩低下高傲的頭顱。他是那麼的卑躬鞠膝,就彷彿一個奴隸,跪倒在裴沐瞳腳下。然而,他身上那種由內而發的狂傲凜然之氣,就彷彿高高在上的主宰,凌駕於所有人之上,實在沒有辦法讓人將他和奴隸聯繫起來。
宇文敖的下跪震驚了南宮雨和洛非雲,震驚了蕭夢離。南宮雨和洛非雲沒料到高傲自負如宇文敖竟然願意當着衆人下跪,蕭夢離則是無法接受宇文敖以這樣卑微的姿態跪倒在裴沐瞳面前。
“大哥,你起來!”
蕭夢離伸手拽住宇文敖的手臂,想將他拉起來。她急切地說:“大哥,你不必這樣乞求他們的原諒!他們愛記恨,就讓他們記恨去吧!你給我起來!”
宇文敖雷打不動,就那樣跪在那裡,任憑蕭夢離如何拉拽他,他就是不動分毫。
裴沐瞳看着決然的宇文敖,眼睛中閃爍着欣賞的笑容,“宇文將軍,你這樣做可真是折剎沐瞳了!宇文將軍,請起!不要跪沐瞳!沐瞳受不起你這一跪!”
蕭夢離聞言惱怒,瞪着裴沐瞳,恨恨道:“裴沐瞳,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哥這麼高傲的人竟然願意向你下跪!你還想怎麼樣!一點往事值得你這樣斤斤計較,揪住不放嗎!裴沐瞳,你究竟還是不是男人!難不成你還要大哥向你自刎謝罪不成!”
“夢離,別這樣!”宇文敖拉住蕭夢離的手腕,想阻止她對裴沐瞳的無情指責。雖然他很高興蕭夢離爲他說話,可是他卻不願意因此而加深裴沐瞳對他的憎恨。
他和裴沐瞳曾經志趣相投,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欣賞裴沐瞳博古通今的才識,佩服裴沐瞳的遠見灼識。除了花非霧,裴沐瞳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他很懷念往昔與裴沐瞳並肩縱馬,笑看風月的歲月。是他傷害了他的好朋友,是他將自己與他的友情親手斬斷。他錯了……他後悔了……如今想要追回,已經不可能了……
不理會蕭夢離對他的無情指責,裴沐瞳不溫不火地對宇文敖說:“宇文敖,你想一跪還情。我受了你這一跪,就等於之前所有的仇怨都煙消雲散了,對嗎?
“宇文敖,你錯了!我裴沐瞳並非心胸狹隘之人,你我政見不和,最終走到對立面,那是無可避免的結果,我並不怪你!你想要我的命,那無可厚非,我也不怪你!我是你們剷除軒轅逸雲的最大阻力,只要我死了,軒轅逸雲就會失去一個得力助手,而你,則可以更加鞏固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從而爲奪取軍權做準備!
“政治場上的銷煙瀰漫,相死相搏,這些都無所謂。私底下,我們仍然是朋友!”
聞言,宇文敖愕然擡頭,震驚地注視着面容平靜,神色泰然的裴沐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邊,蕭夢離也停止了對裴沐瞳的責罵,張大嘴巴目瞪口呆看着裴沐瞳,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說了這麼長串的話,裴沐瞳似乎口乾了。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又繼續說:“宇文敖,我恨你,並非因爲你設計陷害我,害得我幾乎命喪黃泉。我恨的也不是你對君王不忠,圖謀政變。我恨的你是對天下百姓不忠,我恨的是你爲一己私利而陷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
“我裴沐瞳並不是一個高尚的人,也不想做一個高尚的人!說完全不恨你那根本就是一句謊言,但是,我最恨你的不是你要殺我,而是你的所作所爲!在一場對敵國的戰爭中,你竟然幫助敵國對付自己國家的百姓,置邊關數十萬將士生命於不顧!宇文敖,你這樣的叛國害民之舉你抿心自問,你對得起你忠君愛國的父親的在天之靈嗎?!”
宇文敖沉默,羞愧地垂下臉龐,眼中流露出傷痛和悔恨。裴沐瞳說的不錯!他對不起生他養他的父母!他對不起教他武功希望他日後行俠仗義的師傅!他對不起曾經穿在身上的那身保國衛土的將軍袍!他對不起天下蒼生!
“宇文敖,我不受你這一跪,並非因爲我不肯原諒你,而是因爲你跪錯了對象!”
宇文敖猛然擡頭直視裴沐瞳,目露詫異。
裴沐瞳說他跪錯了對象……
裴沐瞳目光清亮直視宇文敖,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宇文敖,你要跪的是邊關數十萬因爲你消極救援而死的將士!你要跪的是邊關因爲你通敵而被**的敵軍所斬殺的無辜百姓!他們,纔是你真正對不起的人!而我,裴沐瞳,不過是這數十萬國民中一個小小的角色,你不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