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似乎是有所放下心結,這些天,蕭墨存待皇帝的態度和顏悅色了不少。

雖然他神色仍是極淡,煩悶時仍舊言辭譏諷,絲毫不留面子,但那語氣,不再像先前那般冷硬,偶爾,也流露出一點笑意。

這點笑,不似尋常那等帶了疏離和冷意的笑,而是宛若冰雪初融,宛若春意初上枝頭那般,輕微的,卻動人心絃的,宛若yin霾久至的天空,悄然透出的一抹天光,雖不亮眼,卻令人乍然相見,即爲其所驚豔虜掠。

皇帝自然是喜不自禁,往瓊華閣跑的次數驟然增多。以往是晚膳之後,華燈初上方悄然而至,現在則大中午的,也會擺御駕光臨,偶爾,甚至早朝完畢,還來不及換下那身龍袍,便會命人起駕前來,晚膳完畢,直待到蕭墨存歇息也不走,倒命人將蕭墨存的書案規整出來,將奏摺等物搬過來直接批閱。

這已經有些超出了帝王的行徑,滿朝譁然,均暗忖着聖上此番對蕭墨存恩寵尤甚從前,對己利益,到底是得是失。言語之間,對原蕭墨存帶出來的尚書處一干官吏,也前所未有的客氣了起來。有那阿諛奉承之流,立即上奏稱晉陽侯蕭墨存“器質深厚,智識高遠,發謀決策,從容指顧,立定大計,實乃千載一時”,倒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實乃古今天下第一賢德之人,僅僅封侯不足以表彰這位棟樑之才,應再厚厚封賞纔是。有那滿腦子正統大義,仗義執言的御史清流則上摺子直斥此乃昏君之兆,晉陽侯男子之身卻久居宮闈之內,實與禮教不符,與倫常相違。

這次論爭,雙方倒均流三分餘地,不過稍稍動了些口舌之爭,並無多大是非,實際上,御史也好,京官也罷,全都明白,此乃皇帝自己家務事,那晉陽公子以色侍君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此刻病得七零八落,想也不成多大氣候,連帝師兼丞相劉昌敏都沒說什麼,大傢伙樂得順水推舟,沒必要在這等事上觸皇上的黴頭。蕭宏鋮深諳此道,如何不知,對那趁機獻媚的官員,則不理不睬,只當聽了個笑話;對那言辭過火的幾名御史,也不過當庭斥責,罰幾個月俸祿,並沒做多大動靜。

但無論是做臣子的還是當奴才的,都不得不承認,服侍一個心情舒暢的皇帝,總要比服侍一個怒氣衝衝,滿前朝後宮找人煞xing子的皇帝要容易太多。尤其是皇帝的近侍太監,恨不得燒高香祈求晉陽公子日日身子康泰,天天聽話溫順,哄得自家萬歲爺龍心大悅纔好。

這一日,皇帝下朝,卻又在上書房召見丞相、太尉並御史進行每月例會,坐着的蕭宏鋮,首次覺得,御史大夫徐靜謙無比囉嗦,一件簡單的事,非得掰開來翻來覆去地念叨,而且全然不顧自己越來越不耐煩的心情。好容易以爲他講完,哪知不過稍事停頓,又開始稟報另一件事,蕭宏鋮聽得幾欲煩躁,拍案而起,一擡眼,卻見丞相劉昌敏一雙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特地與徐靜謙一搭一檔,唱着雙簧,臉上盡是戲謔的笑意。蕭宏鋮心裡暗罵了句這老東西,明知自己歸心似箭,非要在這當口消遣朕。

他朝帝師使了眼色,那劉丞相偏偏視而不見,反而正經地問:“陛下是否眼睛不適?”隨後抒發了一大通關於政務重要,然而龍體保重更爲重要的言論。直把蕭宏鋮那點帝王的涵養差點磨光。最後,還是一旁的太尉呂子夏察言觀色,明白他的心思,順勢道陛下若龍體不適,不若早點休息,請御醫把脈是正經,這纔打發了那個滔滔不絕的御史大夫和那個故意使壞的老丞相。

待得這三人拜別退下,日已然近午,近侍過來請安稟報在何處用午膳,蕭宏鋮手一揮,道:“瓊華閣。”

他承認,自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蕭墨存,這些時日常常相伴,非但不以爲煩悶,反倒越來越產生一種眷戀,似乎只要見着那人精緻的眉眼,只要與那人清澈的眼眸對視,只要將那溫潤如玉的身子擁入懷中,則能獲取某種難能的安寧。蕭宏鋮知道,自己是越來越喜歡蕭墨存,喜歡到,一刻不見會有所掛念,從前他也喜歡那人,但佔有征服的成分居多,不似如今,相伴的意味佔了上風。

他知道,若自己起駕“瓊華閣”,宮裡規矩,對方便必須要等皇帝駕臨,方能傳膳,再加上佈菜嘗毒的一整套流程,只怕要折騰好久。念及此處,他特地喚了近旁的小太監過去傳話,命晉陽公子先行用飯,不必等了,自己隨後再到。

這等恩寵,在後宮當中,也是獨一份。若不是心心念念那人,如何會在乎他是何時用膳,何時就寢?如何肯以帝王之尊貴,屈就一名臣子的生活作息?然而自己此番所爲,倒不是爲了那人能感心念恩,只盼他沒自己在旁,沒了拘束,能多用幾口飯罷了。蕭宏鋮一路想,一路搖頭自嘲,曾幾何時,竟然用將旁人如此放在心尖?明知待蕭墨存如此不同,只怕是禍非福,對那人恐非有益,卻還是忍不住要見那人,要對那人好。

他這裡想着事,不知覺便到了瓊華閣。一入門,倒先聽得一陣鶯聲笑語,夾雜着少女似嗔怪又似愛嬌的聲音:“哥,哪有你這樣的——”

蕭宏鋮一愣,迎上來的太監早上前一步,稟道:“錦芳郡主連同侯爺府內的嬌客在裡頭陪着公子爺呢。”

“哦。”皇帝微微一笑,心忖自己倒忘了,今日原是準了錦芳入宮探訪蕭墨存。他一路走,一路解kai貂皮大氅的扣子,脫xia交給底下宮女,止住了欲入內稟報的太監,自己放輕了腳步,悄然入內,饒到屏風之外,卻聽得蕭墨存的聲音,極輕柔溫和地道:“錦芳,你如此潑辣,我真爲李梓麟擔憂呢。”

蕭宏鋮心裡微醉,從未聽過蕭墨存以這等聲調跟自己說過話,幾時若能令那人伏在自己懷裡,若情人間呢喃細語,那該是何等旖旎風光。他這麼一想,渾身都忍不住熱了起來,再不猶豫,踏步而進,微笑道:“原來如此啊,那朕的恩旨,豈不害了李愛卿?”

他一開口,屋內三人俱是一驚,兩名女子忙下跪行禮,蕭墨存歪在枕蓆上,只擡頭淡淡道:“陛下來了啊。”

蕭宏鋮就愛他無一般臣民那般卑躬屈膝的模樣,走過去愛寵地摸摸他的額頭,道:“今日可好些了?午膳用了不曾?”

蕭墨存沒好氣地道:“你不是說要過來麼?陛下要來,我哪敢先用?”

蕭宏鋮蹙眉道:“不是傳旨命你先用了麼?餓到了怎麼辦?”

“我就算領了那樣的恩旨,也不敢如此大逆不道。”蕭墨存掃了他一眼,道:“還不命她們起身?”

他這話的語氣帶了親密,蕭宏鋮聽了心裡愈發高興,擡手命二人起身。這時才注意到,除了錦芳,旁邊還有一名美貌少女,雖低着頭,可瞧那臉龐身段,當是美人一列。

蕭宏鋮淡淡道:“二位入宮陪晉陽公子,辛苦了。賞宴一席,西邊屋裡領去吧。”

錦芳擡頭,詫異地看了蕭墨存一眼,蕭墨存微笑讓她安心,對蕭宏鋮道:“她們姑娘家的,就不要在我這用飯了,這兩位都快要當新娘子,你賞點其他東西吧。”

蕭宏鋮寵溺一笑,道:“就知道你偏着你府裡的人,也罷,來人哪,賞二位姑娘南海珍珠一斛,碧玉一斛,金沙一斛,御賜如意二柄,宮用保定瓶一對,如何?”

蕭墨存淡淡地道:“這些尋常東西,我府裡不知多少。不行。”

皇帝笑了,柔聲道:“你待怎樣?”

蕭墨存似笑非笑地道:“我本想自己動手,寫兩句吉利話,卻病成這樣,筆也拿不穩,不若,你替我寫?”

蕭宏鋮一愣,隨即被他那句“你替我寫”哄得欣喜非常,拉住了他的手,動情道:“自然,你要寫的,只能朕來替代。”

蕭墨存似有些羞怯,微紅了臉,低頭道:“那你還不去動筆?”

皇帝呵呵大笑,命人研墨,取上好大紅宮紙,大筆一揮,隨即寫了兩幅字,一幅“百年好合”,一幅“佳偶天成”,前一幅賜給了錦芳,後一幅,賜給了另一位少女。

兩名女子歡喜得臉都紅了,那女子上前謝恩時,含羞帶怯擡了頭,皇帝一見,不由一愣,那女子相貌標緻非常,一雙黑眼睛清澈見底,倒是難得的美人。他笑了笑,對蕭墨存道:“你府內的人倒都隨你,連個丫鬟,都這等相貌。”

“她叫沈冰楠,可不是丫鬟,是我府內的貴客,和我妹子,也差不多。”蕭墨存淡淡地回到。

皇帝點頭微笑,將御筆墨寶賜與二人,待兩人謝了恩,便道:“天日也不早,都早些出宮回府吧。”

蕭墨存聽了,也不阻攔,點頭道:“林公公,將皇上剛剛說的禮單着內務府開了,速速送我府裡去。府內好容易出點喜事,不沾點皇上的光可不行。”

蕭宏鋮笑了笑,寵溺地道:“都依公子爺所說的,去辦吧。”

那兩名女子捧着墨寶,又謝恩出了去,自有專人將她們接出宮去,蕭墨存無需掛心。他目送那兩人出去,淡淡一笑,道:“我餓了。”

皇帝只覺今日蕭墨存待自己簡直太過好,兩人間那些隔閡彷彿蕩然無存,蕭墨存言語間這些不經意的親密,與以前那個動不動就拿仁義道德來壓自己,前段日子那個恨自己入骨的蕭墨存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他龍心大悅,忙命人傳膳,曲意溫柔地陪蕭墨存用完飯,洗漱完畢,怕他積食,又陪他說了好一會閒話。

這一日,蕭墨存也似精神甚好,說着說着,話題不知怎的,便引到糧食問題上。此時才過旱災,災民重置,邊境軍隊戎邊,樣樣都需要糧食。但今年糧食欠收已成定局,便是調配往年積糧,也有些難以應對,不得已須向南疆百越等國購入糧食。蕭宏鋮本不欲談論這種事,卻見蕭墨存興致勃勃,便順着他的意說了下去。正說到朝廷的難爲之處,卻見蕭墨存自枕下摸出一樣東西,笑着道:“陛下,你看此爲何物?”

皇帝一見,原來是一株沉甸甸的麥穗。他笑了笑,道:“墨存,朕不至於五穀不分呢。”

“陛下,你再好好看看。”蕭墨存道。

皇帝拿過來瞧瞧,忽然渾身一震,道:“這,這是新鮮麥穗,此乃隆冬,你從何處弄來新鮮的麥穗。”

蕭墨存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從地裡弄來。我在歸遠城外,曾弄了一塊地試驗夏冬兩收的麥子,顯然成了。”

皇帝喜得眼神發亮,道:“此話當真?”

“當真。而且,我可以把如何耕種的法子呈給陛下,造福四方。”蕭墨存微微一笑,道:“只是,要向陛下討一個恩旨。”

皇帝心知此事若成,實乃善莫大焉的大好事,別的不說,自己的朝廷,三年之內,再無饑饉,倉廩實則國富民強,到時候自己兵臨四海,一統天下,成爲天啓朝千秋霸主,一代天驕便不是什麼難事。他心裡大喜,握住蕭墨存的手道:“好墨存,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

“很簡單,”蕭墨存笑了笑,道:“我要你一道恩旨。”

“什麼恩旨?”

蕭墨存看着他的眼睛,臉上的笑容有說不出的譏諷,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親自爲我賜婚,廣昭天下,大事操辦。”——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要皇帝到血淋淋的程度

抱歉,這在技術上不太可行哦,一個皇帝如果被弄成血淋淋,那個政權,也差不多該完蛋了。

但蕭墨存在這裡,讓那皇帝越來越喜歡自己,在他最難以割捨的時候,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這是他能做到的報復,亂臣賊子不是蕭墨存的本意,如果對方不是皇帝,自然可以打殺一通,但對方是皇帝,動輒就是政局動盪,民不聊生,這個,墨存絕不會去做。

將所愛之人算計到敵方首領牀上是一回事;被所愛之人算計,不得不將對方讓給一個女人,又是另一回事。

這種啞巴虧,也只有蕭墨存能給予,因爲皇帝愛上了他。愛上的那人,就先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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