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樺不厭其煩地繞了一個大圈,徹底躲開那沸騰的記者羣,這才繞回原處。就見這麼一會功夫,其餘四人已經聚在指揮樓的大廳中,滿眼複雜地一同看着面前的小竹。
她還抱着那柄長長的巴雷特,好像剛從夢中醒來那般有些茫然,看到江樺回來,她帶着些許的驚喜下意識就要上前,然而很快就被江樺嚴肅的臉色給嚇回來了。
江樺走上前,拿起她手上的巴雷特,口氣中罕見地帶了點訓斥的意思:“你從哪裡拿到這個的?”
小竹也果然低下了頭,犯錯似的不敢看他:“是…剛纔那些哥哥留下的,我想要幫忙,能用的只有這個,就…”
“你知道剛纔有多危險麼?”江樺低喝道。
“我…我知道。”小竹兩隻手捏在一起,似乎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低聲喃喃道,“但是,大家的情況更危險的吧。我只是躲在樓裡開槍,但是大家都在外面和那些怪物交戰,爸爸也是,那麼多的怪物都要衝上去…如果不注意的話,就算是爸爸也會受傷的吧…”
江樺稍稍愣了愣。
小竹偷偷看着他的臉色,見他果真是緩和下來,才壯着膽接着道:“我剛纔和哥哥姐姐也說了,大家在前面那麼危險,既然沒有能躲在後面看着大家的人,所以我就想當一次…雖然、雖然現在做得還不是很好,但我會繼續努力的…我不想看着大家受傷,如果這樣需要我的話,我…”
就算剛纔力壓了全場,小竹還是小竹,實力再怎麼逆天,性格卻已經有了雛形。在爸爸面前還是那副孩子樣,低着頭搓着手誠心接受批評,搞得江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還做得不好啊?有你這話,我敢說九成的獵人都得自撞南牆去了。”於小樓說,“你是不知道,想讓我們指揮夸人一句有多難,你還是我見的第一個。”
“誒?”小竹意外地擡起頭來,荊明正好也在看着她,卻沒什麼表示,倒是後面推着他輪椅的任天行笑着接道:“確實是夠嚇人的。按理說這樣等級的狙擊,應該表揚你立功的,不過…”
“那當然得好好表揚一下啊!標新立異!獨闢蹊徑!當強盜也當出花樣來了!”
幾人同時回頭,眼前所見的卻是領着無名精英隊的孟長橋。他在隊員的簇擁下臉色冷硬如鐵,緊抓着一柄卡賓槍,就那麼徑直向幾人走來。
他處理記者的速度比想象的還要快,這麼一會就已經遣散了外圍的人流。但從所有人的態度中他都能感受到對白狼的尊敬,他知道這個被轟下王位的首席就要歸來了。
歸來…奪走他們千辛萬苦纔拿到手的機會。
小竹認出了這個人,她還記着自己的那柄巴雷特原本屬於灰狼,上前雙手呈上將槍抵還給孟長橋,後者拿過那柄重狙看也不看就扔給了後面的隊員,那種神情讓她不敢直視,被稍稍一瞪頓時就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就往江樺背後靠。
白狼五人也都挪過了目光,兩隊眼神交鋒之中,多了些對峙的火藥味。
“喔,看看這誰來了。”任天行轉過身,語氣中居然還有笑意,“好久不見啊,孟老哥。”
孟長橋一掌拍開他伸來的手,緩緩轉過頭來,帶着血絲的眼睛毫不收斂地瞪視着他:“是你指揮的麼?”
“指揮?”
“是你下的令吧!”孟長橋突然高聲道,“狼耳,我本來以爲你還是個懂得底線的人,現在倒好,帶着全隊來明目搶奪我們的成果?這是灰狼接下的任務,互不干擾是獵人的規則之一吧,爲了出風頭,連基本原則都可以不遵守了?”
任天行稍稍退開了一步,輕笑道:“撇開這搶字不提,孟隊長,您罵我沒關係,但這罵錯人似乎也不太好吧?”
這次輪到孟長橋愣了:“什麼?”
“現在我可不是隊長了啊。”任天行一攤手,“功夫不到,卸任謝罪,這樣您之前和我的私怨也算就此了結了吧。”
孟長橋滯了一刻,緩緩地轉過去,與江樺四目相對。後者一如往常地沉默,只是領口上白狼的標誌刺痛了他的眼,交換眼神的同時,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麼,又是你啊…狼牙,果真是回來了啊。”他恨恨地磨着脣齒,又轉向身側的小竹,“自己回來不夠,還要加個小孩?”
江樺伸手將她護在身邊,一言不發地回看孟長橋。
“厲害,真是厲害,不愧是白狼。就這麼小的孩子,都能抓槍狙擊了。”孟長橋揚起了聲調,“接下來,你們是不是還打算讓這孩子納入白狼,讓她也成爲頂尖獵人的一員?哈,現在的白狼標準,連一個不懂事的小孩都已經碰得到,我們這些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倒是遠遠夠不上了?”
江樺看着他逐漸泛上血絲的眼睛,緩緩道:“今天這不是我們有意爲之。”
“不是有意,那就是意外咯!意外地拿出這麼一個狙擊手,意外地來搶我們的人質,還意外地、重新展示你們白狼的實力?”孟長橋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狼牙,看你當初說的那麼大義凜然,最後還不是和我們一樣?邊境之中不讓我們動這個孩子,現在倒是自己出手了?”
江樺握刀的手緊了緊。
“這有什麼?我去黑叔叔地盤上幫着打仗的時候,那邊八歲的小屁孩就會用衝鋒槍了,小姑娘又是攜帶者,摸摸槍算什麼?”於小樓站起身道,“再說了,這次本就是她自己要來,關我們隊長什麼事?”
“她自己要來?哈,那果然是好孩子,身子骨都還沒長全,還是個小女孩,就要來原獸戰場了,等以後長大了,還準備鬧出什麼事啊?”孟長橋和他正面對峙,“我打了半輩子原獸,頭一次見到這樣對待戰場的,你們仗着活性高,連自己人都灌輸這樣的概念了?”
江樺皺眉:“什麼概念?”
“與原獸的戰鬥,還真當成兒戲了。”孟長橋說到這傲然昂起了頭,滿是不屑:“你們這些所謂的天才、所謂的首席,知道原獸戰爭是什麼樣的麼?見過三十年前沒有達格彈的時候,當兵的用身體擋上去的場面麼?沒有!你們當然沒有!老子在泥地裡打滾的時候,你們還被∞計劃的當寶貝供着,縮在安全區吃奶吧!”
白狼五人臉色一變,後面的無名隊發覺不對,身邊的甲和乙猶豫着上前拉住孟長橋的手臂。
“孟隊,我們沒有惡意。”林燕揚說,“羅千祥的背景有誤,恐怕他原本是打算把你們困死在這樓裡的,你們應該沒發覺到…”
“好一個沒發覺到!”孟長橋突然哈哈大笑,“對,就你們聰明,就你們看得出來!畢竟你們可是尊貴的‘第二代’,上時代科技的最高峰,哪看得上我們這些年的拼殺,反正在你們眼裡也就是螻蟻打架吧?”
任天行上前一步,就是他這樣的脾氣都已經保持不住面上的客氣:“孟長橋,你想的有點太多了。”
“想太多麼?這話聽着耳熟啊,知不知道,之前是誰和我說的?”孟長橋猛地往前一步,“就是你們的樑大主管,樑秋!”
任天行眉梢挑起:“爲什麼要提他?”
“他可是聰明啊,當年我們同時期入伍,同時期接受‘第一代’的注射實驗,甚至後來獵人從軍隊中分化出來,我們都是平起平坐,甚至我服從命令忍辱負重的時候,那傢伙還臨陣脫逃,誰不知道樑秋是個逃避責任的懦夫。結果呢?”
孟長橋瞪着眼:“他只不過是接收了你們這五個∞計劃的剩品,就靠着你們的戰力你們的功績一飛沖天,現在反倒輕輕鬆鬆地掌握整個狼巢了。當初我懷疑他,得到的答覆也是我想太多。不多想還能怎麼樣?就看着你們這些‘第二代’隨便踐踏我們?”
“十幾年!我們這些人,和原獸作戰了足足十幾年!就因爲活性低,所以連一個小孩都可以隨便否定?把我們當什麼了?”
“你們站在高點,很堂皇吧!很可憐我們吧?反正和你們沒關係,說點漂亮話當然容易。你們從來就沒想過要理解我們這些螻蟻的感受吧?!
最不擅於嘴仗的江樺突然插了進來。
“我明白。”他低聲說,“活性劣勢的感覺…我能理解。”
不僅是灰狼,連剩餘的幾人都驚訝地向他看去。
那所謂的“血統缺陷”,難道說…
“明白、理解,又是這種話,哈哈哈,虛僞也得打個草稿吧!”孟長橋大笑,“誰不知道你狼牙是79%極限活性的天才,第二代的天花板啊!連戰爭都沒經歷過,掙扎都沒有過,你憑什麼說理解?”
江樺不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憑什麼?我就問你們憑什麼?憑什麼我們活性低就要天生矮你們一頭,憑什麼我們這麼多年的努力在你們這些天才手下就毫無意義?我們那麼多人的犧牲、那麼長時間的積累,就能被你們隨意打岔隨意貶得一文不值?就因爲你們是第二代的天才、因爲你們活性高於我們?”
他的聲音一句高過一句,吼得雙目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吼出幾十年所有的不甘。身後的隊員像是要攔,手擡起又放下,雖未幫腔,但在這樣的煽動下看向幾人的目光中也早已沒有一點善意。
就在兩方之間的氣氛快要擰出水來的時刻,始終在後冷眼旁觀的荊明開口了。
“你們的意思是,覺得受了不公平待遇,能力本不該被活性度侷限,是麼?”
所有人都停了一秒,孟長橋愣愣地轉過目光,在看到他的同時,寒意直衝腦髓。
因爲荊明在此刻笑了,是冷笑。
“真是小看了你們自我感動的白日夢啊。手做不成什麼,嘴倒是動得比誰都快。自己不樂意睜大眼睛看,那直接讓你們清醒清醒還來得更好。”
“你…什麼意思?!”孟長橋忽地立起身來,“這話是看不起我們麼?”
“對啊,看不起,爲什麼要看得起?”荊明單手託臉,歪着眼看他,“你們有什麼值得我看上眼的地方?是幾十個人都擋不住我們一人的戰力,還是光一個人工智能就被當猴耍的智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努力?”
“你!”
孟長橋一口氣堵在胸口,臉漲得通紅,後面的甲和乙使勁拉着他。
“你生氣什麼?我完全是按照你的問題回答的,形式上來講可是尊重的意思啊,孟長橋隊長。”荊明笑道。
“狼眼,你別太囂張了。”丙一步踏前,怒目而視,“別忘了,曾經我們也幫過你們許多,要恩將仇報麼?”
但他的眼光沒保持幾秒就被壓了回來,荊明在感受到其他人目光的時候就昂起了頭來,一雙邪眸彷彿萬針,在他的目光下,面前人的眼光就像冰之於火般脆弱,不由自主地步步後退。
“放心,我沒忘掉你們之前的支援。你們如果真有能力,也確實不能被壓迫。”
他說着卻是突然撥動按鈕,輪椅後撤,將中央的位置讓了出來。
“那就來吧,我現在就把‘狼眼’的位置送給你們,這個位置上我從來都沒有藉助過活性度,應該不存在看輕你們的問題。”
他傲然掃視着愕然的人羣,像是侍者那般微俯身子,向中央作出“請”的手勢。
“你們不是想要和白狼相同的地位麼?現在我拱手相讓,來吧,誰敢上來?誰能替我?”
就是白狼的其餘四人都迎面感受到了他的氣勢,更不要說正面應對的灰狼。一羣人面面相覷,臉上青白交替,雙腳卻像是被黏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誰能替代狼眼?白狼作戰的靈魂,玩弄信息的大師,的確是從來沒有依靠過活性度,但誰能像他那般頂住一隊、一公司、甚至是一城人的性命,觸碰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的禁忌線,在絕境的棋盤上翻轉全場?
在一片安靜的注視下,荊明收回了手,嗤笑出聲。
“剛纔不是說得很義憤填膺麼,現在怎麼沒人?看來低估你們了,自知之明比我想象的還多點。”他說,“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斤兩麼?肥豬抱怨和人的不平等之前,最好先考慮一下自己會不會兩條腿走路。”
“你這跛子!!”
孟長橋突然大吼出聲,“縮在老巢裡拿別人當槍很強麼?你以爲你是誰?!”
“我是狼眼,剛纔已經證明了只有我才能是。你聽白狼的黑料不是從來都很快麼?現在連我這麼簡單的話也不懂了?”荊明冷笑,“動動你那可憐的腦子吧,蠢貨。”
嚴正聲明,角色言行不代表作者觀點,無論哪一方都一樣,只是基於本身人設的考慮。既然有這樣的世界,諸如此類的爭執也從來都沒有答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只負責寫下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