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帆酒店金碧輝煌的宴客大廳裡,主持人剛說了一段煽情的宣言,結婚進行曲響徹整個宴客大廳上空,主持人鏗鏘有力道:“接下來有請我們的新郎新娘上臺。”
臺下響起如雷般的掌聲,來參加婚宴的賓客臉上都帶着微笑與祝福。葉老爺子與季美英坐在女方賓客主席上,齊齊轉頭望着門口,鐳射燈燈光聚焦在門口,門口卻遲遲沒有動靜。
葉忱坐在季美英的右手邊,看着門口遲遲沒有動靜,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下意識緊握成拳,掌心一片溼潤。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希望這場婚禮搞砸麼?是的,他是這麼希望的。雖然早上他已經決定反悔,但是事情被推着走到這一步,他希望婚禮搞砸,那麼桐桐就會回到他身邊。
葉老爺子眉毛擰了起來,賓客也焦灼起來,有些人甚至開始交頭接耳。舞臺對面坐着的是厲家那邊的賓客,厲老爺子坐在主席的首位,隔着舞臺看向這邊,矍鑠的目光落在季美英臉上,認真打量。
季美英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與他遙遙對視,忽而勾脣,眼底掠過一抹諷刺的笑意。厲老爺子一怔,他努力搜尋記憶,記憶中並不認識這樣一張臉。
賓客裡交頭接耳的低語聲越來越大,主持人見情況不對勁,就笑着打趣了一句:“看來咱們的新娘子太漂亮了,新郎倌捨不得讓大家欣賞她的美。”
他話音剛落,下面的人都發出鬨笑聲。
門外,厲御行站在十二名伴郎前,已然換了一身深色的禮服,西裝筆挺,襯得他容顏更是冷峻。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緊握成拳,他在賭,賭葉念桐對他的真心,哪怕千分之一,他希望她不會讓他失望。
華明君與陸澤幾人面面相覷,搞什麼啊,吉時已經過去了,新娘遲遲沒有現身,御行不會被人甩了吧?四人擡頭望着厲御行,華明君額上的冷汗冒了出來,他上前一步,低聲道:“御行,嫂子是不是還在補妝,要不我過去催催?”
厲御行阻止了他,“沒事,我們繼續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走廊裡安靜得只剩下他們的心跳聲與急促的呼吸聲,華明君等人已經確信,御行被人放鴿子了,沒道理啊,葉念桐不是這樣不識大體的女孩子,她怎麼會在婚禮上讓御行難堪,讓整個厲家難堪?
就在他們等得快要崩潰時,走廊裡響起雜亂的高跟鞋敲在地面的清脆聲,厲御行眼前一亮,緊握的拳頭鬆開,掌心微涼,他這才發現他緊張得滿手都是汗。
華明君等人聽到腳步聲,後怕的都快要虛脫了。
前面很快出現了葉念桐的身影,伴娘簇擁着她走過來,她步履很急,但是神情卻不慌亂,她一步步走近,衆人才發現,她的婚紗並不是曳地長紗,而是及膝的蓬蓬裙,她在厲御行面前站定。或許是走得急,她氣息微喘,眼神很明亮,她定定的望着他,“剛纔出了點意外,婚禮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厲御行低頭看着她,她神色很平靜,嘴角彎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明明看着這樣賞心悅目,他卻總感覺有點假。還有她的婚紗,還是剛纔穿的那一套,但是怎麼會變成短裙?
厲御行心裡有許多疑惑,但是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他伸手示意她挽着他手臂,葉念桐伸手搭在他手腕上,保鏢對着對講機說了幾句,裡面傳來主持人的聲音,保鏢推開門,厲御行挽着葉念桐走進去,二十四名伴郎伴娘跟隨其後,俊男靚女,賞心悅目。
衆人齊齊的望過去,看到新郎新娘,一時驚爲天人,男俊女俏,十分登對。他們緩緩走上水晶舞臺,二十四名伴郎伴娘分站在他們身後,場面十分壯觀。
葉忱看到葉念桐挽着厲御行的手出現在門口時,他俊顏瞬間失去了血色,他盯着那張俏麗的容顏,如今他們,咫尺天涯。
厲家玉坐在男方席位上,剛纔久久等不到他們進來時,她心裡還想着葉念桐一定逃婚了,看到報紙,她如果還有一點自尊心,她都不會來參加婚禮,到那時,她讓厲家如此難堪,爺爺跟爸媽都不會接受她,厲家族人也不會接受她。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她居然還會堅持完成婚禮,她太小看她的恆心了。看着他們走上舞臺,燈光打在他們身上,此刻的他們是全場所有人的焦點,讓她嫉妒得要命。
厲御行挽着葉念桐走到臺上,主持人往旁邊讓了讓,笑着調侃道:“新郎倌,新娘很美。”
厲御行微笑地看着身側安靜淺笑的葉念桐,他心中忽的一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此刻的她笑得那麼虛假,好像身體在他身邊,靈魂早已經出竅。
他忽然伸手握緊她的手,哪怕這場婚禮是爲了做戲給別人看,他也不會容許她心不在焉。
葉念桐手心吃疼,她恍惚地望着厲御行,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莞爾一笑,他在怕什麼呢?怕她會當衆讓他難堪麼?不,就算她對他再失望,他也是十年前將她抱起,帶她渡過洪水的大哥哥。
主持人從來沒見這樣一對新人,他們看起來很和諧,但是新郎的眼神,兇狠地彷彿要將新娘吃下肚去。他怔了怔,繼續發言,然而就在此時,宴客大廳的門被人撞開,十幾個記者揹着攝相機闖進來,不顧保鏢的阻攔,鎂光燈此起彼伏,更有記者站到了舞臺前,菲林越過衆人頭頂伸到厲御行面前,有人提問:“厲太,今天的報紙刊登了厲先生收購您父母留給您的遺產鑫聖基金責任有限公司,這件事您怎麼看?”
“厲太,報紙還刊登了厲先生與其姐的醜聞,您是否知情,是否被騙婚,這件事您會怎麼迴應?”
“厲太,據我所知,您早就知道厲先生與其姐糾纏不清,您依然堅持嫁進厲家,您是否圖謀厲家的當家主母之位?”
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狂轟猛炸向她擲來,葉念桐臉色發白,就算她做好了心理建設,面對這突然的變故,她還是措手不及。厲御行一雙鐵臂攬在她腰間,他神色冷鶩,厲眸掃視着臺下一個比一個興奮的記者。
他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這些記者來婚禮上搗亂。他的目光掠過記者,落在葉忱身上,這就是他的目的嗎?居然連最後一刻也不放棄。
葉念桐神色恍惚,她目光掠過衆人,那些記者像是盯着一塊肥肉一樣盯着她,讓她格外驚心,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點上,她看到厲家玉神色自得的盯着她。她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剛纔在休息室時,她們正準備離開時,一名伴娘端着咖啡向她走來,說是要她喝杯咖啡提提神。
她伸手卻接時,那名伴娘卻提前鬆了手,咖啡全倒在她的婚紗上。還好服裝師早有準備,多帶了一套禮服,去拿時,才發現那套禮服不翼而飛了。
所有一切看似這麼巧合,卻都是人爲的,報紙、潑在她身上的咖啡、還有不見了的禮服,原來直到最後一刻,那人都還不遺餘力的阻止她參加婚禮。那人越是不讓這場婚禮順利舉行,她就越不會讓那人如意。
葉念桐的性格是遇強則強,當時再去拿禮服已經來不及,厲家珍與顧惜急得團團轉,她當機立斷,吩咐服裝師拿來剪刀,將潑上咖啡那一塊全部剪掉。
她望着厲家玉得意的目光,她暗暗提醒自己,她不能讓厲家玉打倒,絕不!
賓客們在交頭接耳,厲政楷夫婦面對如此驚變,心裡錯愕不已。因爲厲御行提前吩咐過,所以他們並不知道報紙上刊登的醜聞,就連厲老爺子也被瞞在鼓裡。
此刻他們臉色鐵青,他們盼着這場婚禮多日,本來以爲只要厲御行結了婚,他們就可以鬆口氣了,沒想到婚禮上還鬧這麼一出,讓他們臉上難堪。
記者拼命拍着照片,要將厲御行與葉念桐此刻的神情拍下來,保鏢們快速上前來,欲帶走媒體記者,現在場一片混亂。
華明君幾人亦是愕然,顧惜和厲家珍擔心的望着葉念桐,事情爲什麼會發展成這樣?桐桐的幸福之路,爲什麼這麼坎坷呢?此刻瞧着她強撐着不倒下的模樣,她們心疼極了。
“保鏢,馬上把記者轟出去。”厲家珍斥道,爲什麼好好一場婚禮,偏偏被這些人搞得烏煙瘴氣?
葉念桐看着臺下交頭接耳的賓客,她的目光落在驚怒的葉老爺子身上,她心裡一陣揪痛,爺爺,對不起,桐桐讓您蒙羞了。她猛地閉上眼睛,狠狠的吸了口氣,再睜開時,眼底一片堅毅,“等等。”
她的聲音很輕,明明低不可聞,現場卻陡然安靜下來,衆人詫異的望着她。饒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看到她處變不驚的堅毅模樣,心底都微微吃驚。
葉念桐伸手輕輕拿走禁錮在腰上的大掌,厲御行握緊了她的手,目光冰冷的盯着她,她要做什麼?葉念桐澀然苦笑,“厲大哥,你相信我嗎?”
厲御行定定地望着她,他信她麼?不,他不相信,正因爲不相信,他才處處防着她。
他沒有回答,葉念桐卻已經從他的眼神裡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眼淚涌了上來,打溼了眼眶,眼淚在眼眶處打轉,她沒有讓它掉落下來。從此刻起,她一個人,所以她不可以懦弱,她要堅強。
葉念桐堅定不移的拿開了他的手,耳邊傳來他的冷喝,“桐桐。”
她充耳不聞,走到主持人面前,禮貌的借來話筒,她說:“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很抱歉,讓你們受驚了,在此,我代表厲葉兩家向各位致上誠摯的歉意。”說罷,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厲御行心裡震顫不已,他爲自己剛纔的卑劣的想法感到可恥。
臺下響起如雷的掌聲,剛纔那些鬧得起勁的記者們,忽然心生愧疚,眼前這個小女孩,剛剛滿20歲,換作別人,只怕早就氣得哭着跑出婚禮現場了,但是她卻站在這裡,向衆人致歉。
厲家珍與顧惜已經哭出聲來,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居然還要向在座的賓客致歉,她怎麼就讓人這麼心疼呢?
華明君等人亦是錯愕不已,沈遇樹眼裡有着淡淡的欣賞,果然是御行選中的女人,確實與衆不同。
臺下,葉忱與厲家玉像是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兩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就連季美英的神情都僵硬起來,她盯着臺上的葉念桐,心裡冷笑,果真是老爺子調教出來的孩子,這承受力非同一般。
葉老爺子沉痛的望着臺上故作堅強的葉念桐,他長長一嘆,老淚縱橫。老三,老三媳婦,我辜負了你們的重託啊。
厲老爺子、厲政楷夫婦都欣慰的看着她,他們沒有看錯人,這孩子哪怕受盡委屈,也懂得顧全大局,反倒是他們虧欠了她。
葉念桐直起腰,她平靜的看着臺上逗留着不肯離開的記者們,她再度開口,“各位媒體朋友,今天是我和我老公的大喜日子,你們在婚禮上提出如此無禮的問題,是否太不尊重新人了?”
記者們被一個小女孩數落得有些汗顏,卻不料葉念桐話鋒一轉,“我年紀小,說話直,請各位媒體朋友不要跟我計較,如果你們實在好奇,婚禮結束後,我會抽出時間爲各位解惑。現在,如果你們有誠意來參加婚禮,就安安靜靜坐下,沾點喜氣,如果你們只是爲了挖掘有價值的新聞,不妨去外面等,我會叫人擺上茶點熱情招待各位。稍後,我和我老公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
葉念桐話說到這份上了,記者也不好再追着不放,只好扛起攝像機走出宴客大廳,他們萬萬是沒臉留下來觀禮的。
葉念桐見衆人離去,她身體晃了晃,厲御行眼疾手快的扶着她,她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推開他,將話筒還給還呆愣着的主持人,溫言道:“婚禮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