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平穩的向前駛去,葉念桐安靜的坐在副駕駛座裡,偏頭看着窗外的夜色。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那端傳來厲御行低沉的聲音,“在哪?”
葉念桐看了韓沉一眼,有些心虛,卻並未隱瞞,“在車上。”
“和誰在一起?”
葉念桐又看了韓沉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心虛,所以感覺厲御行的語氣不太好,她遲疑道:“在韓教官車上,剛纔在路上遇到了。”
“嗯,那我回家等你。”
他的語氣很平靜,也沒有發怒,反倒讓葉念桐心裡越發不安了。厲御行哪次聽到韓沉兩個字,沒有大發雷霆?他越是這麼平靜,她越覺得有種山雨欲來的架勢,有點恐怖。
韓沉見她握着手機發呆,他說:“御行打來的?”
“嗯,”葉念桐點了點頭。指着前面的路口,說:“韓教官,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自己回去。”
韓沉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有點不放心,“你心情不太好,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葉念桐堅持道,她知道韓沉對她有些異樣的心思,所以才更要避嫌。
韓沉打了右轉向燈,緩緩在路邊停下來,他拉上手剎,偏頭看着葉念桐。見她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欲下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葉念桐,我聽說葉家出事了,如果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不要跟我客氣,我家在軍政界,還有點影響力。”
葉念桐回頭看着他,她與韓沉真正接觸的時間並不長,以前上他的課。她幾乎是上課時間來,下課時間走,也沒怎麼交流,他這麼善意的示好,她心裡明白,但是,“韓教官,謝謝你,葉家的事,御行會幫我處理。我走了,再見。”
葉念桐伸手拿開他的手,跳下車去。關上門,車窗降了下來,韓沉說:“葉念桐,不管你爲了什麼事而不開心,你都要記住,你不開心,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陪着你一起不開心。”
葉念桐怔了怔,說:“韓教官,開車小心,再見。”
韓沉看着她轉身離開,他悵然若失的盯着她纖細的背影,如果他能再早一點向她表白,結果是否就會不一樣?最近關於葉厲兩家的報道,實在太多,每次看到她出現在報紙上,他都會忍不住替她擔心。
這次葉家出事,只怕再難起來,她和厲御行的婚姻,還能再繼續下去嗎?隊長問他,爲什麼不出手去搶,以他的實力,跟厲御行不相上下,不該早早認輸纔是。
而他,之所以不搶,是因爲,葉念桐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他。所以,他已經輸在起跑線上。而他任何搶奪的行爲,對她來說,都是困擾,而非幸福。
他想,他能夠做到的,就是放手成全,真心祝福。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放手。厲御行,你千萬不要傷害她,否則,我絕不會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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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念桐回到厲宅,剛下了車,就看到厲御行站在大門前,看到她從計程車裡下來,他大步迎上去,看了一眼空空的計程車,他蹙眉,“不是說跟韓沉在一起?”
“哦,他有事先走了,我自己坐計程車回來也一樣。”葉念桐伸手摟着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前,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他了。
厲御行心裡嘆息,陳律師已經跟他說過關於審訊時的情況,他心裡也有了底,就看到時候葉忱會不會把所有的罪名都往她身上推,要是葉忱這樣做的話,她的處境就很危險。
再加上季墨手裡的證據,她坐牢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桐桐,不要擔心,一切有我在。”
葉念桐從他懷裡擡起頭來,看着路燈下,他英俊的容顏,她伸手,輕輕撫着他的面頰,“御行,我不怕,真的,我行得端坐得正,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會承認。”
厲御行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這個傻丫頭,不管她做沒做過,調查小組辦案,講究的是證據。目前所有的證據,都對她很不利。他伸手拉下她的手,“走吧,我們回家再說。”
葉念桐挽着他的手臂,心情很灰暗,“御行,我一直很愛我爺爺跟小叔,我信任他們,但是最近,他們讓我傷心了,我突然發現,我的家人原來這麼可怕,爺爺逼我跟你離婚,小叔將我推上風口浪尖,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狠的心,纔會這樣對我?”
厲御行安靜的聽她說話,他很想將她抱在懷裡,很想好好安慰她,但是他再也不能了。要想讓她走得乾淨利索,他必須狠下心來傷她。
可是要傷她啊,他想想就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走回梧桐院的路上,葉念桐說了很多話,說到後面,她泣不成聲。如果是以前,厲御行一定會心疼得將她擁在懷裡,但是今晚,他一直無動於衷,甚至連安慰她的話都沒有說一句。
葉念桐漸漸感覺不對勁,她剛纔只顧自己難過,一直沒注意厲御行的表情,現在一看,才發現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她停下來,仰頭望着厲御行,“御行,你心情不好嗎?”
前面就是梧桐院的院門,他們站在院牆邊,院牆上的路燈燈光灑落下來,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厲御行定定地看着她,“我沒事,進去吧。”
說完,他轉身向院門走去。葉念桐站在原地沒有動,直到他走進院門,都沒有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女人總是敏感的,尤其是現在她迫切需要他關心的時候,她更能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他也開始嫌她煩了吧,確實,她家這種情況,是個正常人,都會嫌棄的,整個一窩裡反,親人算計親人,她要有點眼色,都不該向他訴苦。
葉念桐心裡難受,她慢吞吞的走進梧桐院,厲御行已經在玄關換拖鞋了,不知怎麼的,葉念桐就想哭。但是她最終還是沒有讓自己哭出來,她不能再懦弱,懦弱會讓人看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進門廳,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張媽看見她進來,悄悄向她招手,她狐疑的走過去,張媽將她拉進廚房,小聲道:“大少奶奶,你可回來了,剛纔大少爺回來沒見着你,急得跑到梧桐院門口看了幾回了,剛纔我問他是不是去停車場接你了,他還裝酷說不是,說剛好遇上呢。”
葉念桐的心瞬間歡喜起來,她剛纔怎麼會那麼想他?他肯定是聽到她說她跟韓教官在一起,所以他不高興了,才一直悶不吭聲,也不安慰她。這個悶騷的男人,吃醋還裝酷。
她心裡甜蜜蜜的,“張媽,我上樓去了。”
“快去吧,一會兒吃飯我叫你們。”張媽笑眯眯地放開葉念桐,看着她往樓上跑去,她心裡也豔羨起來,這小兩口的感情好得讓人羨慕啊。 wωω●тtkan●C ○
葉念桐跑進主臥室,臥室裡沒有人,她轉身往書房走去,剛走到書房門邊,就聽到書房裡傳來厲御行的聲音,她的手搭上書房的門把,剛要推開,她聽到厲御行提到中天投資,她就停了下來,站在門邊,屏息仔細聆聽。
“……中天投資那邊處理得乾淨點,不要讓人懷疑是我們動的手腳,你說桐桐?她一直就是我手裡的棋子,我陪她玩了這麼久的愛情遊戲,也膩味了,現在要做的,當然是棄子了……”厲御行看着門外的陰影,他根本就沒有打電話,說這些話,也是爲了讓她寒心,主動離開。
可是傷了她,他心裡並不好受,心痛如刀絞一般,但凡還有一點辦法,他都不願意這麼殘忍的推開她。
葉念桐捂着嘴,她聽見了什麼?不,這不是真的,御行說她是他手裡的棋子,他說他一直陪她玩愛情遊戲,他說要棄子。不是這樣的,他在說謊!
她用力轉動門把,推門進去,臉色蒼白的盯着他。看到她闖進來,他俊臉上迅速掠過一抹驚慌失措,他站起來,伸手下意識的抓起桌上的文件放進抽屜裡,這才擡頭擰眉盯着她,毫不留情的喝斥:“桐桐,進書房前,怎麼不先敲門,這是哪家的家教?”
葉念桐的質問,被他的喝斥聲硬生生的堵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她愣愣的看着他,今天的他很陌生,陌生得她好像不認識。從他去大門口等她,到回到梧桐院,再到現在她闖進他的書房,他給她的感覺,就是陌生。
以前,她也闖過他的書房,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大聲喝斥她。
厲御行看着她茫然的目光,蒼白的臉色,有一剎那,他想衝過去,將她抱進懷裡,告訴她,他在跟她開玩笑,嚇她的。但是他不能,他的病情太嚴重了,他不能拿她下半輩子的幸福來賭。
這次是天賜的良機,如果他錯過了,將來,他會傷得她更重。
“御、御行,你剛纔,說的話……”葉念桐看着他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態度,她就不敢再問下去。
“你沒聽錯,桐桐,我之所以娶你,是因爲我的目標是葉氏,只有厲葉兩家成了姻親,葉忱就不會時刻抵防我,我要向葉氏下手,就容易得多。而中天投資,我早就知道是葉家人的私營企業,所以我一直在收集罪證。今天你在警局看到的你是中天投資的海外法人代表,也是我將證據交給警方的。我做這一切,不過是爲了讓葉氏從江寧市消失,只有葉氏消失了,葉忱沒有了退路,他纔會心甘情願的認爺爺,回到厲家來。”厲御行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連動機都說得一清二楚。
葉念桐踉蹌着退了兩步,她難以置信的看着厲御行,她拼命搖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早上我問過你,你說不是你的。”
“桐桐,你有時候真的蠢得可愛,我說真話你不信,我說假話你就信了?現在葉氏被厲氏吃了,中天投資也搖搖欲墜,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我不用再說謊騙你,也不用再跟你逢場作戲。對了,還有一件事,你爺爺確實是聰明人,知道提前爲你考慮,讓我簽下離婚協議,爲你爭取到15%的股份。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我纔會演戲,讓你爺爺提前拿出離婚協議,逼你簽字。這樣,我才能順理成章的,撕毀離婚協議。”厲御行每說一個字,心痛就加深一分,他甚至不敢看她清澈的眼睛。但是他不能迴避,遲早會走到這一步,早點結束,才能早點解脫。
葉念桐背抵着冰冷的牆壁,心痛無法遏止,她伸手捂住耳朵,眼淚撲嗽嗽直落,“你胡說,這不是真的,今天一定是愚人節對不對,所以你纔會說這些話戲弄我,御行,我今天真的很難過,不要再玩我了。”
“玩你?你說對了,我一直在玩你,你知不知道,跟你這種苦澀的青檸檬玩愛情遊戲,真的無聊透了,我現在已經不想玩了,你要知趣,就主動跟我離婚,爺爺給你的那8%的股份,你就當成這段時間讓我玩的報酬,不用退還給我了。”厲御行強逼自己說出更冷酷的話來,看見她落淚,他恨不得殺了自己,但是爲了她的將來,他必須下狠心。
“厲御行,你太過分了,就算是開玩笑,這也太過分了,你說過,你的字典裡沒有離婚,只有喪偶的,你怎麼可以跟我說離婚?”葉念桐心神俱碎,剛纔在樓下,她還以爲他是在吃醋,她想着哄哄他就好了,可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我說的話你倒是都記得,不過那不過是哄小孩子的,現在網上不是挺流行這句話麼?我剛好看到,就拿過來哄哄你而已。”厲御行笑看着她,她在哭,他在笑,彷彿一點也不爲她的眼淚動容。
葉念桐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厲御行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鋼針紮在她心上,讓她疼痛不休。往日的甜蜜還歷歷在目,他說過的情話還言猶在耳,眼前這個殘忍的男人,到底是誰?是被怪獸附了身對不對?否則他不會這麼殘忍的對待她,他知道他的話有多傷人嗎?
她跌跌撞撞的撲過去,握緊粉拳,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她哭喊道:“你一定是撞邪了,一定是被怪獸附身了,否則你不會說出這樣可惡的話,怪獸,你出去,不要佔據我老公的身體。”
厲御行被她鬧得哭笑不得,這個讓人心疼的女人,他多想將她摟進懷裡啊,多想像她所說,他是被怪獸附了身,纔會說出那麼混賬的話,但是他不能。他告訴自己,他這麼做,是爲她好。他抓住她的手,蹙緊眉頭,語氣寡淡道:“葉念桐,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我不要你了,你聽懂沒有,我不要你了!”
葉念桐安靜下來,她擡頭望着他,淚水將她的眼睛沖刷得格外明亮。厲御行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自己會心軟,她才20歲,她的人生正美好,他不能自私的將她囚禁在他身邊,讓她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枯萎,那樣他會恨自己拖累了她。
“我的厲大哥,不會跟我說這樣的話,你不是他,你不是他。”葉念桐紅着眼眶盯着他,委屈的直流眼淚,“怪獸,你把厲大哥還給我,好不好,求你還給我。”
厲御行快要受不了了,要趕她,比他想象的難多了,如果他不愛她,如果他再自私一點,他都不會這麼痛苦,他用力一推,葉念桐不曾防備,她的腰撞到書桌的尖角上,痛得撲倒在地,額上冷汗直冒,她擡頭盯着厲御行,眼淚嘩嘩直流,無聲的控訴他的暴行。
厲御行握緊拳頭,壓抑住伸手去拉她起來的衝動,他走過去,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冷聲道:“現在清醒了嗎?葉念桐,沒有什麼怪獸,你很清楚,不要再自欺欺人。要是你還有尊嚴的話,就不要逼我說出更難聽的話。”
說完,他甩開手,站起身來,向書房外走去。
葉念桐絕望地看着他的背影,大聲道:“厲大哥,你還愛我嗎?”
厲御行停下腳步,像是聽到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他笑了兩聲,說:“愛?抱歉,我從來沒有愛過你。”說完,他大步離去,甩上書房門時,他的肩垮了下來,痛苦爬滿了他的俊臉,他快速下樓,走到一樓,他聽到張媽在叫他,他沒有理她,徑直走出小樓,穿過庭院,跨出院門,向山頂走去。
來停機場,他坐上私人飛機,再也壓抑不住滿心的悲傷、痛苦與絕望,嗚嗚的痛哭起來,像一隻受傷的小獸,絕望悲鳴。對不起,桐桐,對不起,對不起……
書房裡,葉念桐趴在地上,泣不成聲。他說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他說這一切都是逢場作戲,可是她明明感覺到他很愛她的,他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子,爲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島豆剛巴。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心痛得快要死過去了,厲御行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相信,他一定又是有什麼苦衷,或者這次的苦衷跟她有關。她的腰很疼,剛纔撞到書桌的尖角上,她顧不上疼,她要去找他,問他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她走下樓,張媽剛纔在樓下也聽到樓上的爭吵,她不敢上去,只好躲在樓梯上偷聽,隱約聽到他們說離婚,她嚇得不輕。剛纔大少爺回來時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鬧離婚了。
後來大少爺摔門出來,她叫他,他也裝沒聽見,看來這次的情況,真的很嚴重了,是不是大少奶奶做了什麼事,讓大少爺氣得要離婚?
看見葉念桐下來,她連忙走過來,看見葉念桐眼睛都哭腫了,她急忙道:“大少奶奶,你跟大少爺吵架了?”
葉念桐看了一眼張媽,她搬進梧桐院以後,張媽對她一直很好,她強撐起笑臉,說:“就拌了幾句嘴,厲大哥那個妒夫,我就是坐了一下我警校教官的車,就跟我大發脾氣,沒事,張媽你別擔心。”
“離婚的話都說出口了,我能不擔心嗎?大少爺這個人,拌嘴是拌嘴,要是沒有下狠心,不會把離婚掛在嘴邊的。”張媽說完,見葉念桐臉色不好,心知自己說錯話了,她連忙捂着嘴。
“我們真沒事兒,哪家夫妻不是牀頭吵架牀尾和,厲大哥去哪裡了?”在別人面前,她還是習慣喊他厲大哥。
“不知道,剛纔氣匆匆的衝出院子,可能出去了。”張媽見她要換鞋子出門,她連忙拉住她,“大少奶奶,別出去了,大少爺那麼大個人,離家出走還興讓人找不成?”
葉念桐搖了搖頭,“我不是去找他,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氣,冷靜冷靜。”
“想透氣就在院子裡走走,別走遠了。”張媽不放心的叮囑。
“嗯。”葉念桐沒有走遠,她腰疼,走得很慢。她走到護宅河旁邊,水聲潺潺,她走進湖心亭坐下。沁涼的夜風一吹,她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她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剛纔厲御行說的話,到底是怎樣的苦衷,會讓他說出這樣一番惡毒的話,來逼她離婚?他還愛她,她感覺得到,哪怕他對她說的話再狠,都無法掩飾他眼底深藏的情意,他到底怎麼了,遇上什麼事了?
她想不通,從馬爾代夫回來,他們感情一直很好,用家珍的話說,叫蜜裡調油,她不相信,短短時間裡,這一切都天翻地覆了,她一定要搞清楚,厲御行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站起身來,向梧桐院走去。
這一晚,她在客廳裡等了一晚,都沒有等到厲御行回來,然後接下來兩天,她都沒有再見到他。她去公司找他,秘書說他出差去了。
商業罪案科調查小組那邊,依舊每天會帶她去問話,陳律師一直陪着她,當她問及厲御行的下落,陳律師保持緘默。然而在厲御行消失的第三天,陳律師陪着她就會完調查小組的人,給了她一份文件,讓她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