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兩人站在祠堂外面,重溫兒時的荒誕不羈,當年扒着牆角。死也不肯翻過去的小屁孩,現在卻是身手利落,落地瀟灑。
厲政東微微一笑,也跟着利落的翻進圍牆。
祠堂,一直是厲家的禁忌,除了啞奴,下人都不許靠近這裡。厲政東私下裡沒少來祠堂裡轉悠,每次來,都感覺有人躲在隱密的地方偷窺他,但是那人從不曾出現。
既然他來了這麼多次,都沒有看見那人,那麼季墨又是怎麼拍到這張照片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再來祠堂一探虛實。巨以醫扛。
祠堂裡,雜草叢生,半人高的雜草掩了小路。四周一片陰冷。即使是大熱天,也感覺到頸後陰風陣陣。
厲御行一手拂開面前的雜草,一邊往祠堂裡走去。過一段時間,爺爺就會親自來打理祠堂的衛生,這兩年,爺爺身體大不如前,也就很少再來。
他偏頭看着跟在身側的厲政東,“三叔,這些年,爺爺不准我們靠近這裡,會不會真的藏了人在這裡?”
“瞎說什麼?你爺爺要真藏了人,這些年也不會鬱鬱寡歡。”厲政東皺眉道,老爺子當年執意娶蘇婉入門,誰反對都沒有用。那時候爺爺奶奶還在世。以死相逼,老爺子都沒有退讓半步。
也正是因爲如此,母親纔會懷恨在心。覺得蘇婉是狐狸精,勾走了老爺子的魂。
厲御行想想也是。就算爺爺將蘇婉關起來了,奶奶死後。爺爺也會把蘇婉接出來,不會讓她在祠堂裡待一輩子。由此可見,爺爺一點也不知情。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祠堂外面,祠堂的臺階上,佈滿青苔,兩人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幾步來到門前。厲政東伸手,推開木門。
“吱呀”一聲,木門緩緩開啓,祠堂裡供奉着祖先們的牌位,裡面灰積了一尺厚,可見這裡根本沒有人走動。他們四下裡轉悠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兩人面面相覷。
“這裡沒有任何活人存在的痕跡,但是早間新聞的那張照片,我辨認過,背景確實是祠堂。”厲政東率先走出祠堂,厲御行跟在他身後,回身關上祠堂的紅漆木門。這裡大概是厲宅唯一一處,還保留着百年前古色古香的建築。
兩人步下臺階,明晃晃的陽光從頭頂照射下來,厲御行眯了眯眸,盯着院子裡的雜草,說:“桐桐跟我說,四年前,她在厲宅內見到過一個滿頭白髮,身穿青色旗袍的老婦人,她說不止見到過一次。”
“若是如此,那麼這個人在祠堂裡已經生活了四十年,一個人在這裡生活了四十年,偏偏就只有桐桐看見,你不覺得很詭異嗎?在這座大宅子裡,一個人要生存,還不被別人發現,那是難上加難。”厲政東皺眉分析道,他不排斥葉念桐真的有看到過這樣一個人,但是仔細推敲,又覺得那人要瞞天過海的活下去,那麼……
“宅子裡有人知道她還活着,並且幫助她瞞着衆人活下去?”厲御行脫口而出,並不排除有這可能性,那麼是什麼人,會幫助她活下來,並且還要瞞着所有人?
厲政東打了個響指,“答對了。”
“這個人是誰?”厲御行蹙眉沉思。
厲政東聳了聳肩,“首先我們要證實,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接下來,我們才能去找這個幫助她活下去的人,還有,既然那人能幫助她活下去,就一定能幫助她離開這裡,她爲什麼不離開這裡?”
問題似乎兜回來了,厲御行擡頭看着厲政東,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裡成形,他心中駭然,“三叔,你的意思是,爺爺真的囚禁了蘇姨奶奶?”
“不排除這個可能。”厲政東淡淡道,他見過,父親愛而不得,瘋狂的樣子。做出囚禁蘇婉的事,也並非不可能。
厲御行搖頭,只覺得背心倏地涼透,如果是爺爺囚禁了蘇婉,那麼一切都有了解釋,桐桐見到的人,確實是蘇婉,而蘇婉不離開祠堂,是因爲她被爺爺限制了自由。
事實若真是這樣,等待厲家的,只會是毀滅。
兩人沉默半晌,厲政東忽然想起什麼,他說:“還有一個人,或許知道,這祠堂裡的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誰?”
“啞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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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奴正在菜園子裡澆水,平常他喜歡自己種些蔬菜,每到收穫的季節,就會擰着菜籃子,專程送到主宅去。他是聾啞人,獨來獨往,也不與人接觸。
長年累積下來,便越來越孤僻,越來越不愛與人接觸。
此時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爺和大少爺,他迷茫地看着他們,他們倆一起出現在他面前,還是破天荒頭一遭,他打了一個手勢,厲政東看懂了,他擡起手,打了一串的手勢。
厲御行看着兩人以手勢交流,他睜大眼睛,一個動作都沒有看懂。
厲政東警校畢業,對脣語與聾啞人的手勢交流,都十分精通,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兩人比了一會兒,厲御行看不懂,索性放棄了。
過了一會兒,厲政東示意厲御行跟着他離開。
走出一段路,厲御行才問道:“你剛纔跟啞叔說什麼了?”
聽說啞奴一開始不聾不啞,後來被仇家追殺,吃了槍子兒,搶救回來,就聾啞了。爺爺當時心存仁善,就將他帶回厲宅,成了厲家的家僕。
所以按年齡,厲御行喊他一聲啞叔,並不爲過。
“我問他知不知道老爺子氣病了,因爲有新聞報道,說老爺子在祠堂裡囚禁了人,所以老爺子一病不起。”厲政東清楚,啞奴對老爺子絕對忠心,剛纔他問完那個問題時,就看到啞奴目光閃爍,神情也有些緊張。
“他怎麼說?”
“就問老爺子身體怎麼樣了,別的什麼也不肯說。”厲政東說道,啞奴越是閃躲,就越說明他知道些什麼。
“那接下來怎麼辦?”
“看着辦吧,御行,這件事對厲氏的影響,我不知道有多大,但是葉忱那邊,你一定要小心處理,這麼多年來,爸爸對他一直心懷愧疚,這件事一曝光,他只怕更怨恨爸爸。”厲政東並不擔心厲氏,相反他最擔心的還是葉忱,擔心他會傷害到老爺子。
“我明白。”厲御行點了點頭。
厲政東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去。厲御行站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看着三叔的背影緩緩消失在林蔭道上,他收回目光,往梧桐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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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忱帶着顧惜和樂樂,剛回到江寧市,還沒出機場,就被等候在那裡的記者們團團圍住。樂樂看到一大羣人圍了過來,當場就嚇哭了。
顧惜抱着樂樂,被人羣你推我搡的,搡出了包圍圈。
巨大的菲林越過衆人的頭頂,伸到葉忱面前,記者犀利又尖銳的問題,一個個擲來。葉忱本是伸手,要去將護住顧惜和女兒,此時卻是一僵,目光冷厲的盯着提問的記者,“你說什麼?”
“葉總,你看過今天的早間新聞了嗎?聽說你的親生母親蘇婉女士,被厲老囚禁在祠堂40年,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會不會追究厲老的犯罪行爲?”
葉忱垂握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捏得骨骼清脆作響,“你再說一遍?”
那人被葉忱充滿戾氣的目光駭住,囁嚅得不敢再問。他不敢問,不代表別人也跟他一樣怕死,立即有人接着問道:“葉總,早間新聞上貼出的照片,是你的親生母親蘇婉女……”
這人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忱一拳揍過去,拳頭砸在那人的鼻樑上,那人的鼻血噴涌而出,記者們驚呼一聲,除了對戰友的同情,他們都興奮的狂按快門,一時間,機場裡鎂光燈此起彼伏。
葉忱臉色鐵青,從褲兜裡掏出錢包,拿了一沓錢出來,十分瀟灑的砸在那名被他打傷的記者身上。粉紅色鈔票散落在地,他推開衆人,來到顧惜身邊,從她懷裡接過樂樂,另一手護着她,大步往機場外走去。
記者們猶不甘心,一直追到機場外,直到他們坐上車,才扼腕不已。但是顯然,他們已經有了素材,可以將這個題材炒火。
葉忱名下除了葉氏集團,他還在厲氏集團掛職,厲氏總經理出手毆打記者,這一新聞報道出去,必定會讓厲氏再度陷入醜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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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顧惜偏頭看着臉色難看的葉忱,她悄悄伸手過去,覆在他手背上,等他看過來時,她才擔心道:“葉忱,你沒事吧?”
他們回江寧市來,本來是件開心的事,結果因爲機場裡的意外,讓葉忱心事重重。
樂樂怯怯地望着葉忱,剛纔爸爸揍那個記者的樣子,雖然帥極了,但是好暴力哦,她有點害怕。若是她惹爸爸不開心了,爸爸會不會像揍剛纔那個叔叔一樣揍她?
葉忱眼尾餘光掃到樂樂怯怯的樣子,他斂了斂心裡的怒氣,微笑搖頭,“我沒事,不要擔心我。”
顧惜垂眸,看着他剛纔打人的那隻手背已經紅腫,可見剛纔他揍人時,沒有留一點餘地。她拿起他受傷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吹了吹。顧惜曾聽葉念桐說過,關於葉忱的親生母親蘇婉的事。
此刻記者們將舊事翻出來,還說什麼蘇婉被厲老爺子囚禁了40年,葉忱心裡怎麼接受得了?
“葉忱,記者最擅長捕風捉影、胡說八道,剛纔他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這是法治社會,哪裡還有什麼囚禁不囚禁的事。”顧惜故作輕鬆道。
葉忱看着她體貼的動作,他忽然道:“40年前,還不是法治社會。”
“呃?”顧惜一愣,擡頭望着葉忱,所以,他想說什麼?他信了記者說的話?“葉忱,無論如何,去聽聽厲老的解釋吧,如果這只是一場誤會,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葉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顯然他心裡已經有所計較。顧惜盯着他,突然覺得此刻的葉忱很陌生,她看不懂他在想什麼。她心裡惶惑不安,抓緊了他的手。
葉忱拉回思緒,垂眸看着顧惜,他輕輕將她擁進懷裡,依然什麼都沒有說。
車廂裡,靜得可怕,顧惜的心不安的跳動起來。
葉忱將顧惜母女倆送回他的別墅,就急匆匆離開了,顧惜站在別墅大門前,看着葉忱匆匆離開的背影,她覺得有點冷。天邊,黑壓壓的,像是馬上將會有一場暴雨。
她轉身,走回客廳,拿出手機,給葉念桐打電話,“桐桐,我跟樂樂回江寧市了。”
葉念桐眉心一跳,這個時候,她最怕的就是小叔回江寧市了,那麼早間新聞的事,想瞞也瞞不住他,“你和小叔一起回來的?”
“嗯,我們一起回來的。”顧惜拿着手機,走到落地窗前,院子裡栽了一排排銀杏樹,樹葉開始泛黃。她記得桐桐曾說過,她最喜歡在銀杏樹開始落葉時,光着腳丫,在銀杏樹葉上散步。
葉忱的別墅裡,還栽着銀杏樹,他對桐桐,是還沒有忘情吧?
“我們在機場,遇到記者圍堵。”顧惜簡單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葉念桐,葉念桐驚跳起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早知道,她昨天就不該打那通電話,把小叔叫回江寧市。現在,就算有爺爺的親筆信,當年厲家爺爺的過錯,也是無法抹殺的。更何況,還有“囚禁”一說。
“顧惜,小叔的反應怎麼樣?”葉念桐屏息等待顧惜的回答。
“說不上來,桐桐,我感覺葉忱對厲老有很深的怨恨與誤解,他跟我說,40年前,不是法治社會,他在心底似乎已經認定,他的親生母親,是被厲老囚禁的。”顧惜說道。
葉念桐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作響,季家的殺手鐗,其實不是要讓厲氏陷入輿論風波,季墨的真正用意,是要讓葉忱和厲家反目成仇。成不了他的助力,也絕不讓他成爲他的阻力。
太無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