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漫延,顧惜想說點什麼來補救,卻發現言語是那麼蒼白空洞。葉念桐目光放空,落在遠處一個點上。“顧惜。有件事情我搞錯了。”
“嗯?”顧惜詫異地看着她,“什麼事?”
“14前幫我度過洪水,讓我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不是御行,而是韓沉,我把他們搞錯了。”葉念桐知道這件事,心裡並不是沒有感覺的。當初的記憶出現偏差,如果她一直記得的人是韓沉,她的人生軌跡,是否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啊,怎麼會?”顧惜驚詫極了,怎麼會這樣?
“昨天韓沉的朋友莫遠告訴我,當年舉我度過洪水的人是韓沉。你知道我愛上御行,就是因爲知道他就是當年的那個大哥哥,我……”
顧惜看着她。能夠理解她的心情,韓沉現在所遭受的這些痛苦,都是因爲桐桐的記憶出現偏差。她撞進了厲御行的生命中產生的一系列蝴蝶效應。她自責以及內疚,甚至會想,如果她從來沒有認識厲御行,或許這些悲劇就不會發生。
“桐桐,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日子總是朝前過的,相信我,韓沉會好起來。”顧惜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
“嗯,他會好起來。他一定會站起來。”葉念桐給自己催眠一般,韓沉一定會好起來。
手機鈴聲響起來,葉念桐放開顧惜的手,從包裡拿出手機,看到上面閃爍着的陌生來電,她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那端傳來焦急的女聲,“桐桐,你在哪裡?韓沉又開始發高燒了。”
葉念桐望着顧惜的眼睛倏地睜大,她來不及跟顧惜說什麼,就往商場外跑去,“伯母,我馬上回醫院。”
顧惜見葉念桐匆匆往商場外跑去,她急忙追過去,她剛跑到商場外,就見到葉念桐關上出租車後座的門,車子駛離,她站在原地,心裡擔憂不已。
葉念桐趕到醫院的急救室外面,韓夫人與韓雪正在門外等着。韓雪看到葉念桐跑過來,她心裡很氣憤,騰一下站起來,走到葉念桐面前,揚手就要給葉念桐一耳光,卻被韓夫人制止了,“雪兒,不許對桐桐無禮。”
韓雪是挺怕母親的,但是她心裡很不甘,她瞪着葉念桐,不經意間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她更是怒不可遏,道:“葉念桐,我們將哥哥交給你照顧,你卻把他照顧進急救室,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知恩圖報?我大哥剛剛好轉,你就急不可耐的跑回去私會男人,你對不對得起我大哥捨命相救?”
葉念桐見韓雪盯着她的脖子,早上照鏡子時,她有看到脖子上的吻痕,她有點心虛,但是更多的卻是歉意。昨天韓沉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她以爲他不會再復發,卻沒想到情況會變得這麼嚴重。
“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人是我大哥,葉念桐,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韓雪氣得不輕,惡狠狠地瞪着她,她就是想不通,媽媽爲什麼一定要讓這個女人當她的大嫂,她怎麼看都看不上她。
韓夫人在旁邊瞧着,見韓雪說得差不多了,她輕斥一聲:“雪兒,夠了,不要再說了。”
“媽媽!”韓雪不甘的跺腳,想不明白媽媽爲什麼每次都護着葉念桐,要不是因爲她,哥哥也不會被撞傷,更不會再度進了急救室。
韓夫人眉間冷凝,神情十分不悅,“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韓雪見狀,也是畏懼母親的權威,只得不甘心的閉上嘴,抱着雙臂坐在椅子上,不滿的嘀咕,“全都中邪了……”
葉念桐覺得很不好意思,她們母女每次吵架都是因爲她,她歉疚地看着韓夫人,韓夫人冷淡的移開視線,她到嘴的歉意硬生生的咽回肚子裡,沉默地站在那裡。
急救室的門打開來,主治醫生走出來,面色凝重道:“韓夫人,令公子發燒,是因爲雙腿骨折的傷口發炎所致,現在肌肉壞死,避免細菌感染,我建議還是做截肢手術。”
韓夫人踉蹌的後退了一步,身體搖搖晃晃的,葉念桐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醫生的話像一道驚雷當頭劈下,她心裡的震顫,截肢手術,怎麼會這樣?韓沉要是做了截肢手術,他這輩子都會與輪椅爲伴,他怎麼接受得了?
韓夫人握住主治醫生的手,第一次流露出害怕恐懼的神色,她哀求道:“醫生,我求求你,盡最大的努力保住我兒子的雙腿,他是刑警啊,要是沒了這雙腿,他以後怎麼活?”
韓雪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間滑落下來,她的哥哥太可憐了,爲什麼被撞的是大哥,而不是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她到底還要禍害哥哥到什麼時候?
“韓夫人,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主治醫生掃了葉念桐一眼,繼續道:“病人昨晚燒了一夜,早上護士才發現病房裡沒有人陪護,也沒人跟護士打招呼,若是早點發現,情況不會這麼嚴重,現在若是不做截肢手術,恐怕會禍及他的性命,還請您好好考慮,是保命還是保雙腿。”
葉念桐腿心一軟,是她的錯,若是她昨晚沒有離開,韓沉發燒她會第一時間知道,他的情況就不會嚴重到要截肢的程度。她心裡自責又後悔,昨晚她不該離開的。
韓夫人心力交瘁道:“醫生,求求你,我兒子不能失去雙腿,求求你一定要保住他的雙腿,我給你跪下來了。”韓夫人說着就要跪下去,主治醫生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他說:“韓夫人,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令公子傷勢太重,我們只能盡力一試,但是我不能保證,一定可以保住他的雙腿。”
雖然這個答應並不能讓韓夫人滿意,但是她還是感激涕零。等醫生再度進了急救室,韓夫人渾身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破碎,目光茫然無措。
葉念桐第一次看到韓夫人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她內疚極了,心裡像壓着一隻鉛球,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甚至連對不起都說不出口。
韓雪已經嚇哭了,她也不管韓夫人剛纔的警告,衝過來,用力推了葉念桐一把,劈頭蓋臉的罵道:“你這個害人精,我大哥都是被你的害的,你怎麼還有臉站在這裡,你給我滾,不要再連累我大哥,滾啊!”
韓夫人回過神來,她皺緊眉頭,不悅道:“韓雪。”
“媽,你爲什麼要幫這個害人精?她把大哥害成這樣了,你爲什麼還要幫她?我真的懷疑,我和大哥都不是你的孩子,只有這個害人精纔是!”韓雪氣得直流淚。
韓夫人盯着她,怒道:“韓雪,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許你對桐桐無禮。”
“伯母,我沒事,您……”葉念桐寧願韓夫人像韓雪一樣撲上來,給她兩耳光,再大罵她一頓,那樣她心裡會好受一些,而不是現在這樣,儘管她做得不好,她還百般維護她。
可她越是這樣,就越加深她心裡的愧疚。她害得韓沉身受重傷躺在病牀上,韓夫人沒有責備她一句,現在因爲她的照顧不周,讓韓沉面臨截肢的風險,她依然在韓雪面前維護她。
她根本不配她這樣維護她,因爲她太自私了,韓沉剛退燒,她就迫不及待的回去了,甚至不理會他挽留的目光,她根本不值得韓沉捨命相救。
“桐桐,不要自責,我不怪你。”韓夫人打斷她的話,善解人意道。
葉念桐垂下眸,心裡內疚得要命,“伯母,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疏忽,您罵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對我好,我受不了。”
韓夫人苦澀一笑,“我何嘗不想罵你打你,可是不行,你是韓沉的心頭肉,我若是打了你,他出來不會原諒我。桐桐啊,我跟你說過,就算是看在韓沉救了你們的份上,用心照顧他一兩個月吧,不要再放任他一個人了。”
葉念桐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她感到無地自容,“伯母,我……”估帥東巴。
“桐桐,韓沉進急救室前,已經燒糊塗了,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他讓我別給你打電話,他不想再打擾你的生活。他還讓我答應他,腿在人在,他寧願死,也不會同意做截肢手術。”韓夫人拿出手絹,輕輕拭淚。
葉念桐耳中驚雷聲聲,她閉上眼睛,眼淚從眼瞼裡滾落下來,她心裡疼痛交加,她怎麼能原諒自己的疏忽?就算昨晚她要跟溫嫺回去,也可以告訴護士一聲,讓護士照顧一下韓沉,可她高興得什麼都忘記了,讓韓沉一個人在病房裡自生自滅。
她聲音顫抖的重複那四個字,“腿在人在……”
“是啊,他還說了一句話。”韓夫人看着葉念桐,眼裡迅速掠過一抹精光,隨後被哀悽的神色覆蓋。
“他說什麼?”葉念桐追問。
“他說,如果這一次,他撐不過去,他想看見你爲他披一次婚紗,那麼他死而無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