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家玉被厲御行強勢“請”出去後,辦公室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葉念桐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耳邊悶雷聲聲,她還不敢相信,下藥的人是媽媽,爲什麼?
她想起那天她在街上偶遇溫嫺,溫嫺在車上對她說的話,她還叫她跟厲御行生支足球隊呢,她怎麼會給她下藥,還是終身不孕的藥!
厲御行走過來,在她身邊站定,目光擔憂的盯着她,她臉色慘白,眼底的光晦暗難懂,他輕聲道:“桐桐,雖然所有證據都證明是媽媽做的,但是不是媽媽,你相信我,不是她!”
葉念桐擡起頭來時,已經淚眼婆娑,她哽咽住,“你也說所有證據都指向媽媽,那麼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不是媽媽做的?她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桐桐。”厲御行蹙緊了眉頭,是的,他沒有證據證明不是媽媽做的,因爲那些證據已經被媽媽毀了。她處心積慮的包庇着那個真正的兇手,而他竟一點線索都查不到。
“我不告訴你意外流產的事,就是怕你知道真相會接受不了。對,你說得很對,我沒有證據證明不是媽媽做的,但是我清楚媽媽的爲人,她一定不會這樣做。”厲御行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固執的相信不是媽媽做的,是因爲如果真是媽媽下的手,他們的婚姻又該如何走下去?
葉念桐擡手捂着眼睛,眼淚從指縫裡滑落下來,她痛苦不堪,她順着沙發跌坐在地上,她的聲音虛無而空洞,“厲大哥,我只是愛上你了而已,只是想跟你在一起,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願望,實現起來卻這麼困難?”
厲御行渾身僵硬的站着,對她的傷害,來自他,來自家玉,來自媽媽,他明明是想將她妥善安置的,最後,卻成了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在傷害她。
他難辭其咎!
“桐桐,相信我,我會找到證據,證明不是媽媽做的,我會……”厲御行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距離我流產的時間,快兩個月了對嗎?”
厲御行臉色灰敗,快兩個月了,他沒有查到真兇,如果不是他無能,就是這件事真的是媽媽做的,他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肯相信罷了。他心中大慟,緩緩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伸手將她擁進懷裡,鄭重承諾:“以後,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桐桐,這一頁,我們揭過去好不好?”
葉念桐哭得撕心裂肺,揭過去,要怎麼才揭得過去?
厲御行被她哭得六神無主,那麼多的隱瞞,到如今的突然揭開真相,對她來說,無論是早知道還是晚知道,都一樣的心如刀割。那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們甚至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就已經消失。
而讓他消失的,是孩子的親奶奶,怎麼接受?無法接受!
葉念桐下午受了驚嚇,此刻又過度悲傷,她哭得渾身都脫了力,淚水打溼了厲御行胸前的襯衣,那灼燙的溫度,一直燙進了他心裡,他心尖都疼得麻痹了,能做的卻只有緊緊抱住她,再緊一點,也許心臟就不會這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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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念桐哭累了,昏睡過去,夢裡還在抽噎。厲御行瞧着,胸口像被人揍了一拳,悶生生的疼。短短几天,她一張小臉整整瘦了一圈。剛知道意外流產,接下來又知道孩子是被媽媽害死的,她怎麼接受得了?
當初他不肯說,確實存了私心,因爲他不知道,一個女人經歷了這樣沉重的打擊,她如何去原諒?無法原諒,因爲他都無法原諒,又如何去要求她原諒?
他彎腰抱起她,大步走向休息室,掀開被子,將她放到牀上,然後脫掉她的外套、鞋子,再給她蓋上被子。他在牀邊坐下,夕陽的餘暉從窗前灑落進來,地上鋪滿細碎的金光,光線裡,葉念桐沉沉的睡着,因爲剛哭過,她的呼吸不是很順暢,時斷時續,他聽在耳裡,心跳也跟着她的呼吸,時停時跳。
他傾身,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頰,溫柔而仔細的。他還記得在葉家客廳裡第一次見到她,她活潑開朗,眼裡的笑彷彿能夠打動人心,讓旁人都感染到她的快樂。
纔多久,她眉宇間竟已經籠上了輕輕的哀愁。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他,因爲愛他,她一次次妥協,一次次退讓。但是這一次,他清楚,是她的底線了。
厲御行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嗓子眼上像堵了一塊鋒利的石頭,連呼吸都疼痛起來。他俯身,吻落在她眉心,然後往下,輕點了下她的鼻子,重重落在她脣上,輾轉,深入……
他不會放手,再痛,也絕不放手!陣上島號。
離開休息室,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開,他擡頭,看到神色不豫的沈遇樹大步走進來,他眉宇間的落寞掩飾不住,看到厲御行從休息室出來,他笑得有點陰狠,“御行,收購宋氏怎麼樣?”
厲御行的目光倏地變得銳利,“你想讓家珍後半輩子都恨我?”
“玩笑而已。”沈遇樹舔了舔乾燥的脣,心情焦慮。這世上,沒有什麼比眼睜睜看着另一個男人帶走自己心上人,更着急更上火的事。
厲御行走到辦公桌後,伸手按下內線,“送兩杯冰水進來。”
不一會兒,秘書戰戰兢兢的送了兩杯冰水進來,擱在茶几上,她匆匆出去了,經過剛纔厲家玉一鬧,現在整個總裁辦公樓層的職員心裡都惶惶不安,生怕被厲御行滅口。
沈遇樹何其精明,掃了一眼地上摔碎的青花瓷瓶,他眯了眯眼睛,“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跑你這裡撒野,瞧瞧,三千萬就這麼泡湯了,你要是嫌錢多,乾脆捐給山區兒童得了。”
厲御行走到茶几旁,伸手端起杯子,仰頭將一杯冰水一飲而盡。冰水順着喉管滑下去,他胃裡涼透了。而胃上方,更是空得發疼,他將杯子放下,在沈遇樹對面坐下,“家玉來過了。”
沈遇樹端着杯子的手一頓,再看了一眼地上的青花瓷瓶,心裡已經有了底,“你上火是因爲她?徹底鬧翻了?”
“不是,她做了一件事,桐桐知道她意外流產,是媽媽所爲。”厲御行眉頭蹙得更緊,葉念桐什麼都沒說,沒有責怪媽媽,亦沒有責怪他。但是她那句話,卻像一條扎滿銀針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他心上。
沈遇樹攥緊了杯子,腦子轉得飛快,“誰走漏的消息?”
“陸澤說,前些天金鐘去過他的診所,當時他正在整理桐桐的病例。”厲御行知道最近金鐘爲什麼躲着他,他還沒找他算賬,他就迫不及待來送死了。
“金鐘,他爲了家玉,倒是什麼事都肯做。”沈遇樹脣邊掠過一抹輕笑,看着對面陰鬱得嚇人的男人,“你接下來想怎麼做?”
“既然他喜歡,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幫他促成這段姻緣,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如果厲家玉一再觸碰他的底線,他已經忍無可忍。
沈遇樹挑了挑眉,“你捨得?”
是個男人,大概對前任多少都還有餘情,更何況他們相戀了多年。
厲御行只是冷笑,並未作答。沈遇樹也不再問,他端着水杯,矜貴的喝了一口,說:“海灣工程明天下午公開競標,政府那邊來了消息,需要每個公司的負責人到場,親自解說。缺席者,視爲自動放棄競標。”
“這次競標的最有實力的公司只在四家,葉氏正陷入收購案風波,雖然參與競標了,但是未必能奪標。亞泰集團那邊有金家牽線,勝算佔了三成,厲氏標底應該是所有參與競標的公司最低的,再加上打點關係,奪標的可能性很大,剩下的中天投資……”厲御行沒再繼續說下去,中天投資有多大的能耐,在這場競標中就窺知一二。
“御行,我約到了這次競標的負責人,晚上你跟我一起去應酬一下,海灣工程幾乎十拿九穩。”沈遇樹放下水杯,水太冰了,這大冷的天,越喝越心涼。
厲御行回頭看了一眼休息室,眸光盈動,“晚上我就不去了,桐桐情緒不太好,我要陪着她。”
沈遇樹眸光轉動,恍然明白過來,“御行,家玉選擇今天過來,不惜與你撕破臉,看來對海灣工程也是勢在必得,我倒小瞧了她,知道拿嫂子牽制你。”
厲御行眸色深幽,厲家玉幾斤幾兩,他心裡有數。她能想到這樣一招來牽制他,可見一定是背後有高人指點,而這高人,不用細想,他便已知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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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家玉走出厲氏大樓,她坐進車裡,車子駛出一段路了,她才停下來,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電話很快接通,那段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怎麼樣?”
“已經辦妥了,只要御行明天不出現,海灣工程就沒厲氏什麼事了。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能不能拖得住他,就得看你了。”厲家玉看着倒映在後視鏡裡的厲氏大樓,眸底浮現一抹恨意。
愛情麼,早在厲御行那一耳光打下來時,她的心就徹底死了,她現在想做的,就是要將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掀下來,把厲家踩在腳下。
“我知道了。”那端掛了電話,厲家玉將手機扔進置物格里,發動車子離開。
仁愛醫院,葉忱握着手機,定定地看着遠處的落日餘暉,眼前揮之不散的是葉念桐痛苦悽絕的小臉。他倏地閉上眼睛,桐桐,再咬牙忍忍,我很快就能接你回家。
他轉身到病房門邊,他伸手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葉老爺子躺在牀上,目光矍鑠的盯着他,“明天就是海灣工程競標了,你有把握沒有?”
“有,爸,您別擔心,海灣工程非中天莫屬。只是中天投得海灣工程,葉氏就要……”葉忱遲疑道。
葉老爺子明白他想說什麼,他垂下目光,悵然道:“葉氏是我一輩子的心血,就這麼倒閉了,我也心疼,但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說這是我答應你的條件,拿葉氏換回桐桐。”
葉忱明白,葉氏一倒,桐桐跟厲御行之間的矛盾會越來越深,再加上最近發生的事,他們之間最終一定會走上絕裂的地步。事情走到這種地步,他想要抽身,已經來不及了。
葉氏會倒,桐桐會回到他身邊,而他借殼上市,會迅速反撲,將厲氏逼上絕路。事情一步步按照他的計劃在往前走,他離勝利越來越近,爲什麼此刻他心裡,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成就感與喜悅?
從醫院出來,季美英打電話給他,他將手機關成靜音,司機拉開車門,他沒有上車,而是順着馬路一直往前走。沒得到他吩咐,司機不敢開車離去,就開着車一直跟在他身後。
他走得慢,司機開得更慢了,一人一車,引來路人的圍觀。葉忱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緩緩往前走。下過雪的天氣,冷得連呼吸都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他信步而走,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小外面。
葉念桐上小學時,他已經22歲,失去父母的她,對他很依賴,每天都要讓他親自送她去上學,那時候他課業緊,但是每天都會親自送她來學校。
他的朋友們常常笑他,說他是絕世奶爸。當時大學裡有個校花,挺喜歡他。或許每個人對美好的事物,都是歡喜的,所以校花向他示愛,他便理所當然的接受了。
但是交往了一段時間,校花知道他有孩子,一臉鄙夷的告訴他,她不當後媽,然後轉投別人懷抱裡,他一笑置之,後來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
直到葉念桐來初潮,她哭着說她要死了,她的肚子在流血,看到小丫頭一臉絕望的痛哭,他終於意識到,他對小丫頭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等她長大,然後將她娶回家,給她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可是在他嚴密的保護下,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厲御行的?
司機瞧着他在一小外面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推開車門,走到他身前,“葉總,上車吧,外面冷。”
大概是最近葉氏被厲氏打壓得喘不過氣,連司機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他這樣,是因爲公司裡壓力過重。葉忱擡起頭,看着一小外面,那裡站着一個身穿校服的女孩,他走過去,在女孩面前蹲下,伸手時,卻握住了一手冰冷的空氣。
他心底倉皇不已,擡頭四顧,一小外面,哪裡還有女孩的蹤影,他的心越發空洞起來。他站起身來,走到車子旁,司機已經拉開了車門,他坐進去,司機關上車門。
司機回到車裡,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望向後視鏡裡,閉目養神的男人,他道:“葉總,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葉忱沒說話,過了半晌,直到車子駛出一段路,他才說:“去半山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