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溫嫺才從icu裡轉到普通病房,當時她神智還不是很清醒,看着牀邊圍着許多人,有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兒子女兒。
她目光瘓散,在衆人臉上游移,忽然,她看到一張熟悉的俏臉。她倏地睜大眼睛,伸出手要去拉葉念桐,她輕聲說:“我要死了嗎?我看見桐桐了,你是來接我的嗎?”
葉念桐站在厲御行的旁邊,本來就感動她能夠醒來,再聽到她這樣說,她眼淚嘩嘩的流,她握住溫嫺的手,放在臉邊,柔聲道:“媽媽,您沒事了,我還活着,我回來看您了。”
手背上的溫暖溼潤。提醒溫嫺,眼前的女孩是真實的,她真的還活着。她眨了眨眼睛,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沒進頭髮裡。她緊緊的攥着她的手,“可憐的孩子,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說話間,溫嫺牽動傷口,她不停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厲御行連忙過去倒了杯水,葉念桐小心翼翼的將牀升高。時而還問溫嫺會不會難受,溫嫺說不難受,她才繼續升。
牀升到一定位置,就不能再升了,葉念桐接過杯子,發現躺着的溫嫺,根本不能自己喝水,她又讓厲御行去找勺子,然後拿勺子,一勺一勺的給她喂水。
喝了幾口,溫嫺就不肯再喝了,她仔細看着葉念桐,臉上浮現一抹蒼白的笑,拉着她的手不放,“珍珍說你還活着。我還不信,急着想去看你,到底還是讓你先回來看我了。”
“媽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回來看你。”葉念桐哽咽,如果她早點回來,溫嫺就不會急着去g市見她,她也不會出車禍,遭這麼大的罪。
“傻孩子,這哪裡是你的錯?不要瞎責怪自己。”溫嫺輕輕撫着她的手背,“活着真好,以後我想看到你,就能看到你了,不用再去夢裡找你。”
溫嫺這話,說得很心酸,娘倆都忍不住落淚。厲家珍見狀,也是忍不住直抹眼淚。
三個男人沒有女人的感性,面面相覷之後,各自摟着自己的女人,厲政楷看着溫嫺流淚,又憐她剛受了傷,心疼,他勸道:“好好的,別招孩子們哭,桐桐回來了,是件喜事,怎麼哭上了?”
溫嫺靠在丈夫懷裡,這幾年,她的心日夜被愧疚折磨。當初若她不那麼自私,只考慮御行的感受,她就會把事實告訴桐桐,讓她自己決定去留。也許,她就不會離開江寧市,更不會遇難。
可是不管她怎麼反悔,離開的人都永遠不會再回來。
御行做完手術,天天念着桐桐時,她心如刀絞。每每看見他,她就忍不住想問他,如果當初他知道桐桐離開,會遇上空難,他還會不會堅持讓她走?
那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追悔莫及,也不管用了。
後來御行將桐桐忘得乾乾淨淨,她曾慶幸過,這樣至少保住了他的命。可是再後來,御行比遇到桐桐前,還要冰冷。他坐在她面前,她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時,她忽然明白,御行將桐桐忘記了,也將那個熱情似火的自己也一併忘記了。坐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現在桐桐回來了,他們都可以解脫了。
“嗯,不哭,我們都不哭了,這……”溫嫺抹眼淚時,忽然發現牀邊站着一個小人兒。剛纔她躺着,沒注意到,這會兒看到了,驚得嘴都忘了合上。
這孩子跟御行小時候真像,他是?
厲御行剛勸好葉念桐,見母親一臉驚疑不定地看着慢慢,他彎腰將慢慢抱起來,得意且自豪道:“媽,這是我兒子。慢慢,叫奶奶。”
慢慢明亮清澈的黑眸瞅着溫嫺,溫嫺的臉當時撞到了前排的椅背上,半張臉都青紫了,他也不害怕,他奶聲奶氣道:“奶奶,我叫慢慢哦,媽咪說你生病了,叫我不要吵,會影響你休息,你的臉痛嗎?我給你呼呼。”
慢慢囁着小嘴,湊過去,對着溫嫺的臉呼了呼氣,“奶奶,你還痛嗎?”
溫嫺聽着孩子一口一聲“奶奶”,心都被他叫得軟成了一汪水,她伸手想要抱他,被厲政楷制止了,“醫生說你斷了幾根肋骨,不能使力,等你養好傷,你想怎麼抱孩子,我都不攔你。”
溫嫺感動得眼淚直掉,“慢慢,你叫慢慢?”
“是的,奶奶,媽咪給我取的名字,很有個性耶,我們幼兒園,就只有我叫慢慢耶。”慢慢自戀起來,表情十分無敵。
溫嫺伸手握着他的小手,有什麼比一覺醒來,看到自己的媳婦回來了,還帶回孫子更值得驚喜與興奮的?溫嫺激動道:“好,好,好,你媽咪真會取名字。”團尤何扛。
說完,她熱淚盈眶,望着葉念桐,“桐桐,這幾年辛苦你了。你還活着,又帶着孩子,怎麼也不跟我們聯繫?你這些年在外面,怎麼過的?”
“媽媽,一言難盡,等您身體好了,我再慢慢說給你聽。”葉念桐微笑道。
“好,咱們娘倆以後的時機多得是,不急這一時。”溫嫺一手拉着慢慢,一手拉着葉念桐,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到底還是御行有福氣,纔會遇到桐桐這樣善良又執着的女人。
四年,若是別的女人,當初被傷得那麼狠,只怕早就移情別戀,哪還會把孩子生下來,一個人默默養了四年。
病房裡其樂融融,病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大家以爲是護士,都回過頭去,就看到站在門邊,一手抱着花,一手提着水果籃來探病的季媛媛。
病房裡的衆人,臉色精彩紛呈。
季媛媛壓根不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裡有什麼不妥,她緩緩步進來,無視衆人的目光,來到病牀邊,望着溫嫺,“媽媽,對不起,我來遲了,您身體還好嗎?醫生怎麼說?”
溫嫺還拉着葉念桐和慢慢的手,這下心裡十分尷尬,她收回手,看着季媛媛,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語氣跟她說話,熱絡了,怕葉念桐傷心,冷淡了,怕季媛媛傷心。
這幾年,季媛媛陪在御行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葉念桐一回來,他們就一腳踢開她,那樣顯得太不近人情。
只是瞧御行跟桐桐這樣子,他們之間,只怕季媛媛已經沒有地方可插足。
“我還好,你來看我就好,怎麼還買東西過來?”溫嫺突然發現,自己再怎麼能袖善舞,面對這種情況,還是有點不知道怎麼處理。
季媛媛將手裡的水果和花交給護工,她從始至終,都好像沒有看到葉念桐他們,她嘴角噙着微笑,聲音柔柔的,“病房裡的消毒水味道重,我擔心您不習慣,就買了您最喜歡的太陽花與香水百合。我還上網查過,說是水果清香也能淡化消毒水的味道,這樣您就會感到舒服一點。”
季媛媛懂事又體貼,而且句句都是爲溫嫺着想,讓人完全挑不出來錯處。
溫嫺頭疼,瞧季媛媛這架勢,這婚約恐怕不好退。換作是誰走進這裡,看到自己的未婚夫擁着別的女人,看到她進來,都會發火,或者是掉頭就走。
可季媛媛不,她彷彿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看到厲御行摟着葉念桐,她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大度得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厲家珍一看到季媛媛,就有種想撕了她的衝動。此刻見她還厚着臉皮待在這裡,她陰陽怪氣道:“說得媽媽跟你一樣嬌氣似的,你要不愛聞這消毒水的味道,大可以不來,用不着噴得滿身濃郁的香水味,來薰我這個孕婦。”
厲家珍懷孕了,對香水味敏感,尤其不能聞麝香的味道。季媛媛身上這款香水味,基調裡恰恰有麝香,她掩着?子,毫不客氣的打了個噴嚏。
季媛媛俏臉上完美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縫,但隨即她又繃住了。每次見到厲家珍,她都想殺了她。這女人天生跟她不對盤,怎麼都看她不順眼。說話衝就算了,還總找她茬。
“珍珍,不好意思啊,我忘記你懷孕了。”季媛媛始終端着,沒有變臉。她不會給厲家任何機會,來悔婚。
“假惺惺的。”厲家珍冷笑一聲,撇開頭不理她,話都不願意多搭理她兩句。
病房裡的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古怪。葉念桐望着季媛媛,季媛媛也正看着她,兩人目光在空氣中交匯,火花四濺。季媛媛神情倨傲,有着得不到就誓不罷休的味道。
葉念桐笑了笑,有時候她想不通,季媛媛到底是怎麼想的,御行不愛她,甚至現在也不肯娶她了,她非得纏着不放,難道她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季媛媛沒有想過這瓜甜不甜,她現在爭的是一口氣,她不甘心,爲什麼她陪伴在厲御行身邊四年,也抵不過他們重逢的短短兩個月?
所以她一定會堅持下去,只有堅持下去,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她纔是勝利者。
厲御行看着她們兩人無聲對峙,他劍眉微蹙,他將慢慢交給葉念桐,擡步往病房外走去,經過季媛媛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低聲道:“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