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大家內容各異的目光,蘇靜美向我們緩步走來,她的樣子有種漫不經心的悠閒,就象行走在家中客廳裡,絲毫不以領導們的集體注目爲意。 她從人羣中翩然穿過,在經過我和老陸中間時,她停了下來。
“陸副書記。”蘇靜美的樣子有一絲絲倦意,她好象已經不耐煩這裡的沉悶空氣。“如果你也算政法領導的話,那我爲這個城市難過,爲法律遺憾——就是這樣。”說話時,她誰也沒看,眼神落在很遙遠的地方,美麗的秋水翦瞳裡真有種深深的遺憾。
我們全體愣了一愣,都有點摸不着頭腦的意思。一半因爲她的措辭,另一半是爲她臉上憂傷的表情感到困惑。
蘇靜美沒有往下多說什麼,她徑直走到大廳門口。“多美的雨。”她望着外面的天空,好象在自言自語,然後回過頭來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回去吧,沈宜修。”她說,“你不應該呆在這裡——除了侮辱,你什麼也得不到。”
說完她也不理會我們,兩手輕輕一提長裙下襬,好象就準備出去了。。
“站住!”對面的老陸突然反應過來,喝了一聲。“蘇靜美,不要太放肆!沒有根據的亂講話,是要付政治責任的!”老傢伙的臉色很難看,應該感覺到被侮辱,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到底誰在侮辱誰,說清楚點!不用這麼裝模作樣——”
“裝模作樣?”蘇靜美頓住了身子。她再次回過頭來時,臉上有種冷若冰霜的輕蔑,“陸援朝,誰比你更虛僞?誰比你更能裝?你沒覺得自己無恥嗎?”她掃視一眼大廳裡的領導,目光裡全是凜然寒意。“陸副書記,你是一個典型的小丑——對不起,我並不覺得這是侮辱。因爲你口口聲聲所說的政治,其實就是自己用來表演醜惡的舞臺!”
蘇靜美面對衆人的視線站在大廳門口,眼神凜冽,語氣凌厲,身後是無盡黑暗,滂沱大雨,她的白色長裙在穿堂而來的烈風裡飄飄自動。隨着轟隆一聲巨雷,長長的閃電劃破夜空,這一瞬間,天地皆亮。
大廳裡的衆人面面相覷,好象都有點發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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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副書記發怒了,習慣性的動作立馬祭出。\\他大力一掌拍在面前那輛放着水果的推車上,嘭的一聲大響,紅紅綠綠的瓜果震得平空而起,頓時滿地狼藉不堪。“蘇靜美,我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你最好給我放老實點!”他厲聲喝道,“在場這麼多領導,按程序按法律議事情,你搗什麼亂?是不是我這個政法書記,奈何不了你?!”
領導們這下反應很快,一見帶頭老大動了真脾氣,也跟着騷動起來,大廳裡頓時嗡嗡蠅蠅,大家七嘴八舌地,紛紛出言指責起蘇靜美的態度來,可能都覺得陸副書記在這件事情上理直氣壯,給蘇靜美這麼挖苦諷刺,都覺得不象話。 歡迎您!。
“蘇副市長,你這可是人身攻擊了——”
“沒憑沒據,說什麼小丑虛僞,這是什麼調子?”
“議事就議事——她這態度,哪象來開會的?”
衆人的議論聲裡,老陸轉過臉來瞪着我。“沈書記,蘇副市長爲什麼會在這裡?她跟這今晚的事情有什麼關係?”老傢伙聲色俱厲,一肚子火全衝我發過來,“她是法律口的領導,還是這個事的當事人?啊?”
廳子裡又安靜了一點,大家的視線又集中到我臉上,包括蘇靜美也是——她也在望着我,好象也在等待我回答老陸的這幾句質問。
然而現在的感覺是無話可說啊,因爲從事實上看,蘇靜美的表現確實不靠譜,她不象來議事開會,更象是砸場子搗亂來的。這一通沒頭沒腦的攻擊,只能讓領導們對我產生更大的敵視情緒,除了破壞和諧之外,還會讓我目前處境更加尷尬一點。我苦笑一下,沒有作聲,感覺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好,都會讓人對我的政治頭腦產生更嚴重的質疑。(首發)。
蘇靜美靜靜地看着我,又等了一會兒,然而我沒什麼話可以回答,她的眼神裡,有了一點失落的痕跡。“我很失望,沈宜修,你真的完全失去勇氣了。”她搖搖頭說,“你的靈魂已經被同化,現在你跟這些政治動物一樣,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然後她轉過臉去,逼視老陸,目光冰冷刺骨,我看得非常清楚,老傢伙莫名其妙地退了半步,一張胖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陸援朝,你不用發脾氣,更不用奢談什麼制度法律,因爲你不配!”蘇靜美很直接地說,“你在今晚的醜惡表演,只能證明你褻瀆了法律。”
“什麼叫做以事實爲依據?以法律爲準繩?你在今天的事情上,一口一個輿論,一口一個影響,作爲政法專管的市委副書記,你有沒有表現出一點點對法律和事實的起碼尊重?你這種領導,你這樣的行爲,能夠維護法律的公平與正義嗎?”
“法律只有一種,犯了錯誤的,都必須按章追究——市委書記也一樣,如果他有嫖娼行爲,該接受什麼處理,都應該給他。。但是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必須還他清白——這纔是法律,這纔是制度,你承認嗎?”
陸援朝有點張口結舌的意思,蘇靜美的抨擊來得太過凌厲,他腦袋裡可能一時還沒轉過彎來。 歡迎您!“啊?”他直愣愣地瞪着蘇靜美,呆了一會後才反應過來,立馬勃然大怒,“法律是什麼,你有資格教我嗎?!”老傢伙平時養尊處優,被人甜言蜜語地伺候慣了,什麼時候受過這樣尖刻的連續打擊?當下就跟狗熊似的暴跳如雷起來, “你的政治頭腦呢?什麼叫事實?事實就是,市委書記嫖娼,不能和普通羣衆一樣看待!你腦袋裡裝的就是個人主義——組織的形象,羣衆發什麼議論,都可以不聞不問,是吧?”老陸的聲音變得格外大,整個廳子裡都回蕩着他的咆哮。
“你又來了,陸副書記,輿論是你的武器嗎?”蘇靜美冷然一笑,“我沒有感覺到你說的什麼羣衆議論,今天晚上,只聽見你在拿這個所謂的輿論說事,讓我非常懷疑你居心不良——這個事情裡,正是你自己,希望製造影響,製造輿論,達到你的個人目的!”
“我來告訴你什麼叫事實吧,陸援朝。\\”說話的時候,蘇靜美的樣子依然淡定,她甚至沒有看老陸,眼神悠然地落在遠處,讓我們充分領略到她的從容和傲慢。“一個法律口的領導,缺乏必須具備的工作素質,下車伊始,就裝模作樣的大談輿論影響,利用政治口實要挾他人,卻沒有一點想法,對事情本身稍微作一下最基本的調查和了解,還妄談事實法律,你不覺得羞恥嗎?在今天的事情上,你除了表現出不可告人的個人動機外,還有什麼?”
!!!!!!!!!!!!!!!!!!!
老陸身子一震,突然語塞。
我的嘴也張大了——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我這纔想起來,老傢伙也許興奮過了頭,還真是百密一疏,他從出現到現在,連案卷材料都沒看過一下,一點這個意思都沒有——還搞法律的呢,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哈哈,老陸!你他媽真陰險!”我笑起來,感覺現在說話能大點聲音了。(首發)。“你就是想來搞我的,是不是?”
老陸的樣子有點窘迫起來,“怎麼可能呢,你別聽她胡說八道,這個這個——”
“我操你大爺!”我點了點他,很不客氣地憤然開罵,同時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長氣,“你連事情都沒打算了解,就到這裡發**意見,還說人家胡說八道?我要你來議個屁的事啊?你是法律口的領導嗎?這素質,不象啊!”
大廳裡很安靜,領導們全體目瞪口呆。
“哎——沈書記,請你說話文明點,不要罵人好吧?”老陸開始掙扎了。
“不罵你我罵誰?你他媽純小人啊——還以爲你動機多高尚,原來說到底,就是想來搞我小動作。”我朝地上啐了一口,“老子今天干了什麼事,你壓根就不知道,跑這來拿輿論影響壓人,你不是找罵嗎?”
“要對付老子明着來,我扛着。”我拍拍肩膀,笑嘻嘻地告訴他,“這麼假模三道玩陰的,也太下作了吧?”
“………”老陸茫然四顧,可是周圍的領導們看着我們,卻沒人開腔接話。(首發)。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蘇靜美,說實話,她提的這個醒太客觀了,及時拉了我一把——其實老陸的原始動機所有人都瞭然於心,但是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只有蘇靜美才能這麼直接地把它挑出來。所以現在這個情況,就變成老陸跟我的私人恩怨,他再想讓其他領導摻合進來,集體給我製造壓力,已經明顯喪失政治和道德的號召力,名不正言不順了。
政治上的攻擊,高度很重要,必須具備光明正大的前提、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則就成街頭流氓鬥毆打羣架了。也就是說,蘇靜美三言兩語之下,剝掉老傢伙的政治上的純潔僞裝,一把將他推到了泥地裡,老陸已經失去了居高臨下的角度,再要攻擊上來,那就是他的個人行爲,嚴重缺乏道貌岸然的外殼——話講到這份上,他要再拿組織啊形象什麼的來說事煽誰一個,那可就不靈泛了。
“陸援朝,你做這個政法書記,真是長川人的不幸。”蘇靜美把視線從遠處收回來,嘲弄地看着有點不知所措的老陸,“這裡在場的每一位領導都看過材料,都清楚今天是怎麼回事,只有你可以不做任何調查就作判斷下結論。(首發)。你打着政治的幌子,唱着法律的臺詞,就是來演戲跳大神的,只不過演得還不夠好,所以說你最多隻能算個小丑而已。”
老陸抓狂了——從情緒的高空被一耳光抽下來,他應該摔得很痛。
“蘇靜美,我警告你,不要太猖狂!”他擡起手來直指蘇靜美,眉毛也豎起來,頓時失了先前的溫文儒雅,樣子頗有幾分猙獰。“今天這個事情,我憑什麼不能說話?嗯?還有,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胡說——”
老傢伙的手差一點就要指到蘇靜美秀氣的鼻尖上了。蘇靜美倒是顯得心平氣和,眼睛眨也不眨,嘴角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把他那隻手當成了木頭。
我擡起手來,用力一記,啪地一聲把老傢伙的胳膊拍下去。“我也警告你,陸援朝。”我點了點他的鼻子,“你自己說過,只有流氓纔會用手指人家,如果你是流氓,我會抽到你媽都不認識你!”
“嗯,這句很好,有理有利有節。(首發)。”蘇靜美瞟了我一眼,嫣然一笑。“不過你要注意,說話的時候不要指着他,否則又會授人口實,讓人說你流氓的。”
這是今天晚上小蘇同志對我露出的唯一一個笑臉,實在太難得了。那是相當的嫵媚啊,我感覺全身骨頭登時輕了二兩,說真的。
“流氓就流氓吧,那有什麼關係?”我得意洋洋地說,“外邊沒少傳過這個,無所謂!”
在我跟蘇靜美煞有介事的對答裡,老陸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望着我們,瞳孔收縮成一條縫,象只炸了毛的老貓,看樣子馬上就要發作。
“陸副書記——”我指着老傢伙繼續撩撥,今天還真不能給他留什麼面子,得讓他炸開了纔好,我才能知道他要乾點啥。“你丫虛僞得很啊,殺人不帶刀的——你可不能扎到流氓隊伍裡邊來,侮辱了這個行業的純潔性。”我笑嘻嘻地鼓勵他,“繼續接着裝神弄鬼吧,不過我看啊,你丫就是混得再好,最多也就成個僞流氓,呵呵。”
老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小金。”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我,面無表情地招呼他的秘書,“打電話,接省委巡視組。”他的聲音有種壓抑的陰森,“就說我陸援朝代表長川政法系統,提請省委介入,調查有關市委書記沈宜修嫖娼一案——”
“哼哼。”我冷笑,“試試看?”
大廳裡分外安靜,領導們全部呆若木雞,不動也不說話。大家都清楚,現在是長川新舊勢力的第一次正面較量。
金秘書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從身上掏出電話來,毫不猶豫地開始撥號。
“滾!”我飛起一腳,踢在秘書手上,把他的電話踢飛了。然後我指着老傢伙的鼻子破口大罵,“陸援朝!我踹死你!”我怒不可遏地說,“你丫要演戲,也拜託拿出點專業精神來好不好?一個案卷都沒看,就敢說老子嫖娼?你哪隻眼睛看到的?你有資格代表誰?”
說話間我擡起腳來,就打算把這傢伙踹飛出去,老東西年齡其實不算太老,身手敏捷得很,跟個兔子一樣,一個蹦噠就閃了開去。我的火越發上來,衝上前去,提拎起他的衣襟,舉起拳頭就要掄他。後邊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我的身子,轉臉一看,是老魏。
“冷靜點冷靜點,有話慢慢說。”公安局長說了一句勸架的標準臺詞,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古怪。
場面差不多失控了,老陸殺豬似地大叫起來,好象我真的掄到他一樣。在場的領導們也跟着大呼小叫,嚷成一片,有勸這個有勸那個的,一時間大廳嘈雜不休象開了鍋的粥,聽不清楚具體誰在勸說什麼。
“這就是市委書記的素質!”只有老陸的聲音比誰都高,“我陸援朝從事法律工作幾十年,從來沒見過這號領導!還要打人!我要告狀!我要找省委領導!”
我在老魏手裡用力掙了一下,試圖擺開他的束縛。但是公安局長的擒拿手法非常專業,我沒有得逞。“千萬別衝動,沈書記。”老魏在我耳邊噓,“老陸是很過分,不過這哪是能動手的事?真要打到他,你就麻煩了,有理也變沒理,上級面前不好說話啊。”
“我知道分寸,你放開,沒事,我冷靜得很。”我說,“我不會真打他,他也受不了兩下,我清楚。”
老魏猶豫一下後,終於還是放開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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