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鄉長,這……”反應過來的史立軍再也顧不上張羅一旁的劉光澤和任志安了,急忙追了上去,那肥碩的身軀似乎並沒有對他的行動造成什麼阻礙,三兩步就邁出門外。可林辰暮卻置若罔聞,頭也沒回就揚長而去,剩下史立軍呆呆地僵在門口,沒說話,一張臉陰沉地都快要擰出水了。門外候着的餐廳服務員,也是戰戰兢兢、噤若寒蟬,生怕一不小心惹火燒身,讓史立軍將滿腔的怒火發泄到她們頭上來。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那幾個倒黴的服務員,個個被罵得是狗血淋頭,還統統被扣了一個月的獎金。其中有個辯解了幾句的,更是當場就被辭退了。在東屏大酒店,史立軍,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天,鮮有幾個不怕他的。
紀沛瑤也是駭然地瞪大了眼睛,心頭更是不由胡亂猜測:“這個林鄉長,究竟是什麼來頭?”
在昨天那種情況下,林辰暮還能全身而退,當然有其非同尋常的能耐,對於這點她絲毫也不懷疑。可惜邵琳那死丫頭,嘴巴嚴實得很,任憑如何“威逼利誘”,對於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卻是隻字不提,恨得她牙癢癢的,卻也無可奈何。誰叫這丫頭命好,傍上了林辰暮這個靠山?連史立軍都要殷勤討好,又何況她這個總經理?
可即便如此,任志安這個分局一把手的不請自來,還是極大出乎了紀沛瑤的所料。誰知其後的震驚更是接踵而至,剛開始還覺得任志安親自來示好,林辰暮卻壓根兒不買賬,是什麼天大的奇事兒一般,可緊接着劉光澤的“大駕光臨”,立時就讓她覺得,任志安要是不來,那才真的是奇事一件了。任志安再牛逼,那還只限於公安系統內,可劉光澤這個堂堂副區長,區委常委裡排名也靠前,臺湖區裡大大小小的事,鮮有他管不到的,因此,對於紀沛瑤來說,兩個人的分量相比起來,根本就不在一個重量級。
但前面所有的震驚加起來,恐怕都不及最後林辰暮揚長而去來得震撼。他似乎壓根就沒把劉光澤和任志安這兩個在平常百姓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大官”看在眼裡。想必即便是東屏市市委書記楊衛國親自來了,恐怕也不會像他做得這般肆無忌憚吧?
紀沛瑤震驚之餘,美目也不由瞟着林辰暮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邵琳本想跟着出去,卻被紀沛瑤一把給拉住了,輕聲笑着道:“小琳啊,男人的事就等男人去辦好了,走,跟姐姐走,反正沒什麼事,咱們姐倆好好嘮嘮。也不是姐姐說你,你啊,天生麗質,也需要多注意後天的保養纔對,我那裡有幾瓶日本原裝進口的化妝品,正適合你……”一邊嬌笑着和邵琳說着話,一邊牽着她走,看上去關係極爲親切。
邵琳有些依依不捨地看了林辰暮一眼,心裡極爲失落,勉力笑着和紀沛瑤說着什麼,美目卻不時朝林辰暮離開的方向瞥去,直到看不到他那頎長的身影,心裡空落落的,臉上也浮起一絲落寞。但即便如此,她和紀沛瑤兩張精緻的小臉交相輝映,各有各的美,都那麼美豔如花,讓人看了不禁心蕩神移,感覺似乎連眼睛都移不開了。
不過此時,陰雲密佈,顯得極爲壓抑的包廂內,被晾在一邊的劉光澤和任志安,卻都沒有心思來欣賞這道美麗的風景。
面面相覷半晌之後,劉光澤也眉頭一豎,不滿地冷哼一聲道:“不就一個小小的鄉長嗎,還擺什麼臭架子?”
任志安倒是微微一笑,顯得比劉光澤淡定多了,“現在的年輕人,通常都是桀驁不遜、眼高過頂的,劉區長你也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呵呵,不過話又說回來,誰又沒有年輕過呢?”
聽到任志安這不陰不陽的話,劉光澤眉頭微微一皺,旋即又舒展開來,呵呵笑道:“呵呵,還是任局你看得開啊,難怪這些年來把分局搞得是有聲有色,伍書記常在會上稱讚表揚你呢!”
他這話看似是在讚揚,可實則卻是暗示任志安,別在自己面前沒大沒小的。你充其量不過是個分局局長,想要和我叫板還不夠格,把你的靠山伍鳳莉叫來還差不多。
任志安當然知道劉光澤的話裡的玄機,微微眯縫了一下眼睛,隨即展顏一笑道:“劉區長過譽了,任某不過只是做點份內的事情,又哪裡比得過劉區長?我可聽說,霞光路的拆遷工作,劉區長可是出了大力。要不然,這建設進度,可就沒那麼快了。商業大樓,已經奠基了吧?”
劉光澤的瞳孔,驀地收縮,措手不及之下,彷彿被亂了心神,臉色不由一變。
霞光路是臺湖區有名的老小區,歷史久遠,可以溯源到元明時期,許多建築,還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古香古色。可在臺湖區這兩年的發展規劃中,這裡要建大型的商業中心,拆遷便是必不可少的工作了。可由於賠償等各種原因,有些居民遲遲不願意搬遷,延誤了工期。爲了儘快落實,政府強進行制拆遷,這個過程中,自然出現了不少不和諧的東西,比如恐嚇威脅、斷水斷電、騷擾毆打,甚至還有趁戶主不在家,擅自衝進別人屋裡搬出傢俱家電後強行拆遷……總之是各種手段無不用之,搞得是天怒人怨。上訪告狀的信件,足以堆滿一屋子了。新聞媒體也曾經報道過,不過卻始終不了了之。直到後來發生了一起居民抗拒野蠻拆遷而點火**的惡性事件,這才一下子將整個事件點爆了,一度沸沸揚揚,政府花了很大的代價,纔將這個蓋子捂了下去。
而主導霞光路拆遷重建工作的,就是劉光澤,而負責拆遷的工程隊,更是劉光澤遠房親戚,爲此,劉光澤可是搞得灰頭土臉的。
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疤,任志安這話,無疑是**裸地揭了他的傷疤,這讓劉光澤是羞惱不已、大爲窩火。可他也知道,雖說自己級別比任志安高,可公安系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體系,接受雙重領導,任志安不把他放在眼裡,也真還拿他沒有辦法。他手再長,也伸不進公安系統內去,況且政法委伍鳳莉和自己一向都不對路,在常委會上脣槍舌戰、針鋒相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也間接導致區裡政法委體系的,都不太買他的賬。
當然,下面基層的又另當別論。一般的小警察,看到高高在上的區長大人,諂媚都來不及,又哪裡還敢在他面前擺譜?
不過劉光澤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自然也非泛泛之輩,哈哈一笑之後,又對任志安說道:“奠基了,羅市長親自參與了奠基儀式,還發表了重要講話,號召我們要有新時代的創新精神,開拓進取、與時俱進,把霞光商業圈打造成爲聞名全國的中心商業經濟圈。我還聽說,等商業中心建好之後,要在那裡專門設立一個派出所。到時候,還希望任局長調遣精兵強將啊,霞光中心商業圈的打造,那可離不得你們警察的保駕護航。”說罷,他還重重拍了一下任志安的肩膀,一副寄以厚望的樣子。
兩人話裡有話,暗藏玄機,不過短短數語,卻似你刀我劍,殊死搏殺一般,好不驚心動魄,看得一旁的趙國柱是目瞪口呆、歎服不已。
曾幾何時,趙國柱認爲,任志安這個分局局長,也不是那麼難當,換他來幹,指不定幹得更好。可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悟到,任志安之所以能當上這個分局局長,確有他的過人之處。倘若是換着自己,就僅剛纔那一陣交鋒,恐怕早就折戟沉沙、落得敗亡的宿命。
而看劉光澤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任志安不由就在心頭暗罵了一句。
首都的羅鬆平大市長,就是劉光澤的靠山,要不是有羅鬆平在背後撐着,就拆遷引發的**事件,就足以搞掉劉光澤頭上的烏紗。羅鬆平出席商業中心的奠基儀式,更是彰顯了他對於劉光澤不餘遺力的支持。劉光澤就是要告訴他,這麼大的惡性事件都奈何不了他,又何苦你一個小小的分局局長?惹毛了他,指不定以後商業中心那裡的派出所所長,就是你任志安了。威脅之意,自然是溢於言表。
罵歸罵,不過劉光澤這一來,也在任志安心頭敲響了警鐘。別人好歹也是一個副廳級的副區長,自己即便是公安系統的,也經不住別人呶嘴使壞,別現在倒是痛快了,可到時候升遷的關鍵時候出點什麼紕漏,那就得不償失了。
一想到這裡,任志安就心生退意。他笑了笑,又朝門口看了看,然後說道:“呵呵,劉區長,本想今天好好請你喝一杯的,可不巧人都跑光了,我局裡也還有點事,就先走一步了。”
“呵呵,這就要走啦?那行,下次有機會一定好好坐坐。”
目視着任志安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好半晌,劉光澤臉上的笑意陡然消逝,眼睛也綻放出異樣凌厲的光芒,不帶絲毫的感情波動,但任何人似乎都能夠從其中感覺到一絲令人心寒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