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雖然那位出租車司機很狡猾,在大街小巷裡鑽來鑽去,沒用多久,就將後面那輛白色本田車甩開,但回到家以後,王思宇還是高興不起來,因爲他知道,自己被調往省委督查室的事情,青州很多人都知道,唐婉茹只要往青州市委辦公室掛個電話,就能很輕易地查到自己的工作單位,那麼接下來,即便自己再小心,遲早也會被人找到居住地址。
從晚上發生的事情不難發現,這個女人很麻煩,報復心理極強,性格中有種偏執的絕決,是種很危險的女人,如果被她無休止地糾纏下去,必將讓自己的生活陷入窘境,現在看來,一定要儘快解決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王思宇坐在辦公室裡,給陳波濤撥了電話,“波濤,調查公司查的怎麼樣了?”
“哪有那麼急的,這才幾天啊,至少要半個月纔能有結果。”陳波濤那邊似乎很忙,在說完這句話後,匆匆掛了電話。
王思宇皺着眉頭想了想,就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對頭,看來是被這件事情給干擾了,有些心浮氣躁,這樣可不正中了那女人的下懷?恐怕唐婉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想到這,王思宇端着茶杯走向窗前,極目遠眺,過了一會,心態就漸趨平和,那份莫名的煩躁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下午去了趟後樓,王思宇終於見到了那位聞名已久的焦大秘,焦南亭個子不高,但面色紅潤,穿着得體,年紀約莫能有三十幾歲,眼睛裡透着一股子過人的精明,在王思宇自報家門後,焦南亭臉上露出很自然的微笑,握着王思宇的手,輕聲道:“早就聽說督查室來了位年輕有爲的副主任,很高興見到你。”
他這句話就把王思宇最初的想法都給推翻了,甚至連那句感謝的話都沒法說出口,焦大秘的態度是很明朗的,對於他做過的事情是堅決不認賬的,這越發的讓王思宇對這件事情狐疑起來,對方似乎是在刻意地隱瞞什麼,但既然對方想裝糊塗,王思宇也就只能陪着他一起裝下去,對於焦南亭將自己運作到省委督查室的事情,王思宇也是隻字不提。
在客套幾句後,王思宇就說明了來意,焦南亭聽後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早已得知省委副秘書長王國峰即將外放的消息,因此也猜出了樑桂芝的真正意圖,在心裡不禁對這位省委辦公廳的副主任就產生了些想法,這老女人似乎是精明得有些過了頭,竟幹出這種蠢事來,讓王思宇來充當說客,分明是在耍小聰明,這要是讓她輕易得逞,以後難保這女人不會蹬着鼻子上臉,提出更多的要求來,再說了,這種事情往來多了,下面自然會傳出閒話來,不利於下一步操作,想到這,焦南亭就在臉上露出很爲難地表情來,攤開雙手道:“孟書記的日程安排一直都很緊張,十二月份的工作安排更是排得滿滿的,王主任,你看是不是這樣,請樑主任親自打份報告上來,把這個會議的重要性詳細地說明下,然後我呈交給孟書記,你看這樣好吧?”
王思宇隱約聽出焦南亭語氣中的不滿意思,雖然有些感到有些可惜,但還是微笑着點點頭,起身告別,焦南亭一直把王思宇送到門口,王思宇趕忙回頭低聲道:“焦大秘,請留步。”
對於焦南亭這個舉動,王思宇心領神會,知道他針對的是樑桂芝,對自己是沒有任何看法的,生怕自己誤會,這才熱情相送,不過樑桂芝那邊看來是要失望了,這剛剛結束的冷戰,恐怕又要開始了。
雖說焦秘書這話只代表他自己,無法代表孟書記,但由於秘書的工作性質特殊,他的話,有時候就代表了領導的話,而且在國內的政治生活中,有種很奇怪的現象,就是領導管全面,秘書全面管理領導,說出來有些駭人聽聞,但仔細想想,領導的發言稿大半是秘書寫的,領導的日程安排是秘書負責擬定的,領導如有疑難,最先徵求的也是秘書的意見,更有甚者,領導的衣食住行都需要秘書來協助,很多時候,秘書都是領導手裡的柺杖,有些領導對秘書的依賴性特別大,離開柺杖就不會走路了,曾經有位風雲一時的省部級官員,就是因爲最信賴的柺杖出了問題,因此處處受制,最後被政敵擊敗,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王思宇的擔心是多餘的,樑桂芝在聽到王思宇的陳述之後,只是皺着眉頭轉動了幾下簽字筆,就明白了焦大秘的一些想法,對方這是在藉機敲打自己,不要自作聰明,但他沒有當場推辭,而是讓自己再打份報告上去,就說明會議應該還是能夠參加的,只是要讓自己端正態度,想通了這一點,樑桂芝就沒有太過失望的表情,而是在輕輕扶了扶眼鏡後,面色溫和地對王思宇道:“知道了,焦秘書說得很對,這件事情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到,責任在我,邀請省委主要領導同志來參加會議,確實應該由我親自寫出申請報告。”
觀察到樑桂芝的反應,王思宇略一思量,也品出味道來了,看來焦大秘還是賣了這個人情,只是給樑桂芝發了個下不爲例的信號,出了樑桂芝的辦公室後,王思宇不禁暗自慨嘆,在官場中行走,還真要會聽絃外之音,有些話不仔細琢磨,往往領會不到對方的真實意圖,語言本來就是一門藝術,在官場上,這門藝術更加被髮揮得淋漓盡致。
接下來幾天裡,日子過得很平靜,無波無浪,唐婉茹沒有再發來騷擾短信,王思宇猜測,對方可能因爲第一次的失敗,變得謹慎起來,在沒有絕對的勝算之前,不會再輕易出手了。
督察二科副科長朱良玉那邊的調查順風順水,在週四的早上,就將全部材料交到王思宇的手裡,王思宇在仔細閱讀之後,就給玉州市市委書記方如鏡的秘書何仲良打了電話,把案件的進展情況對他做了說明,何仲良先是對王思宇的通報表示感謝,隨後委婉地表示,在東湖區的事情尚未完全結束時,別的事情儘量壓一壓,不要讓事態擴大化,以免讓省委主要領導因此對玉州市的領導班子的行政能力產生看法,至於皮校長和教育局的某些領導打擊報復楊副校長的事情,他會親自督促有關部門進行調查。
這和王思宇的想法不謀而合,當初將案件一分爲二,就是不希望將事態進一步擴大,教育局中某些人和皮校長一起打擊報復楊副校長的事情,可以交給市裡自行處理,不必在報告中體現。
兩人又聊了一會,何仲良就笑呵呵地道:“王兄,明天晚上有沒有空,咱們聚聚?”
王思宇笑道:“沒問題,你說地方,我請客。”
何仲良聽後打了個哈哈,輕聲道:“你就不要破費了,買單的人已經有了,你認識的。”
“我認識的?”王思宇皺皺眉頭,在腦子裡將在省城裡認識的熟人都過了一遍,倒沒想到能有誰會請何仲良吃飯,於是忍不住摸着鼻子笑道:“何大秘,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啊?”
何仲良笑了笑,輕聲道:“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虛!”王思宇微笑着掛斷電話,輕聲嘟囔一句,這件事,他倒沒放在心上。
基調確立後,王思宇先和朱良玉打了招呼,在下午的工作協調會上,兩人主導了會議的走向,教育局、學校、編委會、信訪辦、市政府辦公室的領導各自承擔了一部分責任,在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王思宇講了幾句套話,希望各單位引以爲戒,強化領導責任意識,做好信訪突出問題及羣衆性.事件的源頭控制和妥善處理工作,及時排查和化解單位內部矛盾和糾紛,將矛盾糾紛在基層就地解決。
正當各單位領導笑眯眯地等待着一次和稀泥會議的結束時,王思宇的轉頭衝埋頭做記錄的一位工作人員道:“我現在說點題外話,這些不用做記錄。”
那名工作人員趕忙放下筆,將手放在辦公桌下,王思宇拿手彈了彈面前的麥克風,咳嗽一聲道:“這件事情的發生給了我們很多的教訓,首先,編委會那邊,你們的責任重大,主要領導一定要加強業務學習,不要自行出臺和上級文件精神相違背的規定,而信訪辦和某些部門的領導,更不要將普通的信訪事件無限升級,上綱上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信訪條例的,你們在沒有耐心解釋之前,就向教育部門施壓,激化矛盾,這是極不負責任的,今後要儘量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
各部門領導趕忙微笑着鼓掌,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能夠壓下來,對各方都是好事,否則省委書記雷霆一怒,恐怕在座的幾位領導都要烏紗不保。
會議結束以後,王思宇把參加會議的一位教育局副局長單獨留下談了十幾分鍾,那位副局長在從會議室出來後,趕忙一路小跑下了樓,上車後衝司機輕聲道:“去中心醫院,看看楊校長。”
週五的上午,王思宇將報告交給樑桂芝,樑桂芝看過報告後,很是滿意,直接在上面寫了幾行字,就把報告放在一旁,隨後笑眯眯地站起身來,拉開椅子,繞過辦公桌,爲王思宇沏了杯茶,親自遞過來,王思宇趕忙站起來接在手裡,心中納悶,暗想這今天的太陽怎麼從西邊出來了,這位樑主任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今天演這出又是爲了什麼呢?
返回座位後,見王思宇微微皺眉,樑桂芝也感到有些尷尬,忙扶了扶眼鏡道:“王主任,你來到督查室以來,我對你的關心一直很不夠,在這點上,我要向你道歉,希望你能諒解。”
“哪裡,主任太客氣了。”王思宇面帶微笑着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事有反常必爲妖,在沒有搞清這位樑主任在耍什麼幺蛾子前,這杯冒着熱氣的茶水,他是堅決不會喝的。
樑桂芝手裡捏着一管簽字筆,在緩緩轉動兩圈後,拿眼睛飛快地瞟了一下門口,隨後壓低聲音道:“王主任,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咱們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