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下午,吃過午飯,程琳化了淡妝,要去公公家裡參加家庭聚會,王思宇就不好再逗留,便知趣地穿了衣服,下樓之後,打車回到閔江賓館,進了房間後,他泡了茶,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報紙,手機鈴聲忽地響了起來,接通後,裡面傳來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王書記,你好,我是方舟啊。”
“吳市長啊,你好,你好。”王思宇皺着眉頭放下茶杯,稍微感到有些意外,他與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吳方舟只是泛泛之交,唯一的近距離接觸,就是上次市長李晨請客,兩人曾經在一起吃過飯,不過那次宴席,也因爲王思宇態度堅決,不肯向李晨靠攏,所以吃得不鹹不淡,最後不歡而散,沒想到他這時會打來電話。
吳方舟卻一點都沒有見外,摸着手機,笑呵呵地道:“王書記,還在賓館嗎?”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是啊,最近秋乏,總是犯困,午間睡了一覺,剛剛醒。”
吳方舟爽朗地笑了起來,愉悅地道:“王書記,外面的天氣很好,應該出去轉轉,總在家裡悶着可不成,我現在就在賓館外面,書記大人要是有興致,就請屈尊移步,我當回導遊,陪您出去走走。”
王思宇怔了怔,摸着手機走到窗前,定睛向下望去,卻見賓館外面,停着一輛嶄新的奧迪車,吳方舟正站在車邊,向這邊張望,他似乎已經看到了王思宇,忙伸出右手,用力揮了揮,王思宇也把頭探出窗外,做了個手勢,趕忙掛了手機,皺眉走了出去。
吳方舟的來意,他此時也已經隱約猜到,想必是與週五召開的常委會有關,在那次會上,鮑昌榮做出了讓步,將田宏業調離紀委,並且贊同了王思宇提出的副書記人選,而在其後的公安局副局長的人選上,王思宇與樑桂芝又都選擇支持了鮑昌榮,維持了常委會上的均勢與平衡。
這樣的舉動,自然會引起李晨的警覺,在李晨那邊看來,恐怕自己已經與鮑昌榮做了筆幕後交易,甚至,他們有理由懷疑,自己與樑桂芝兩人,已經全面倒向了市委書記那邊,吳方舟這次過來,估計是受了李晨的委託,通過私下交流,來摸摸王思宇的底,試探下他真正的立場,這應該是吳方舟此行的真正目的。
想通其中關節,王思宇心中篤定,無聲地笑了起來,樑桂芝剛到閔江之後,之所以會處處被動,受制於人,除了勢單力孤,在本地缺乏政治資源以外,也與她夾在兩派之間,無所適從有關係。
而王思宇現在的做法,卻是鋤強扶弱,充分利用兩邊的矛盾,形成推動力,把閔江的工作向前推進,也把他與樑桂芝的影響力向外擴展,在此期間,有鬥爭,有團結,但絕不輕易站隊,把棋路走死。
走到前臺,和服務員打了招呼,王思宇乘坐電梯,慢悠悠地下了樓,吳方舟已經進了一樓大廳,他依舊是一副儒雅的打扮,臉上戴着金絲眼鏡,身上穿着一套咖啡色的休閒裝,白淨的麪皮上掛着和煦的笑意,見王思宇出來之後,他忙快步迎了兩步,熱情地握了手,兩人寒暄了幾句,就一起向外走去。
坐進奧迪車,隨手把車門帶上,吳方舟敬了一根菸過來,順口開了句玩笑:“王書記,這麼好的天不肯出門,一個人悶在賓館裡做什麼啊,該不是對咱們的美女市長有想法了吧?”
王思宇哼了一聲,擺手道:“吳大市長,別造謠,周市長可是我的大學老師,也是我老領導的女兒,這種玩笑開不得。”
吳方舟含蓄地一笑,壓低聲音道:“也好,免得碰了一鼻子灰,您那位老師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極少露過笑模樣。”
王思宇微微一笑,皺眉吸了口煙,似笑非笑地道:“吳大市長,打算帶我去哪腐敗啊?”
吳方舟發動車子,將奧迪車挑過頭,笑着道:“請紀委書記出去腐敗,借我一百個膽子也幹不出來,這次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向您取取經,學習下發展經濟的經驗。”
王思宇擺了擺手,微笑道:“吳市長,你可別灌迷魂湯,我到閔江是以學習鍛鍊爲主,哪裡有什麼經驗可傳授,就算有些心得,當着您這位專家的面,也不好班門弄斧。”
吳方舟嘆了口氣,轉頭瞥了一眼,誠懇地道:“王書記,客套話不必提了,您是幹實事的人,這點我很清楚,也打心眼裡佩服,今兒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找機會一起坐坐,聯絡下感情。”
王思宇見他說得誠懇,爲人也很熱情,就點點頭,笑着道:“吳市長,我剛來閔江,人生地不熟,朋友也很少,有空咱們可以多坐坐。”
吳方舟笑了笑,輕聲道:“既然王書記瞧得起,那我就當真了,以後少不了來騷擾您。”
王思宇哈哈一笑,撣了撣菸灰,點頭道:“不怕騷擾,隨時奉陪。”
吳方舟開着車子,目光盯着前方的路面,微笑道:“王書記,田宏業調離紀委之後,您少了一份掣肘,工作應該會順利很多,恭喜了。”
王思宇見他把話轉入正題,就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道:“吳市長,也不能這樣講,田書記在紀委工作多年,經驗豐富,少了他,我一時還有些不適應,要把紀委的工作捋順,恐怕還要很長時間。”
吳方舟打開車內音響,放了首節奏明快的音樂,笑着道:“王書記,咱們的市委書記啊,什麼都好,就是權力慾望太強,牢牢把握着人事權,任人唯親的現象很嚴重,而政府這邊,管事不管人,動不了一些人的官帽子,這就導致政令不通,很多問題都被積攢下來,變得很難處理,這種現象,必須儘快改變。”
王思宇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吳市長,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我倒是覺得,鮑書記還是很有大局觀的,雖然作爲領導幹部,他身上也有很多缺點,但總體上來講,還是公心大於私心,否則,早就到省裡主持工作了,不會留在閔江。”
吳方舟輕輕搖頭,低聲辯解道:“王書記,你有所不知,鮑書記不肯離開閔江,引起了很多人的議論,不少幹部都認爲,他是怕走了之後,閔江的蓋子會被打開,會出問題。”
王思宇笑了笑,轉頭望了他一眼,表情嚴肅地道:“吳市長,在事實沒有搞清楚前,不能以訛傳訛,更不能輕信謠言,那樣不好。”
吳方舟打了個哈哈,笑着道:“王書記批評的對,不過可能因爲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在兩位當家人中,我更傾向於李市長。”
王思宇笑笑,沒有吭聲,而是把目光透過窗外,望着兩旁飛速閃過的建築物,見車子沿着主道,向前開去,像是奔着老城區的方向駛去,就皺了皺眉,有些詫異地道:“吳市長,咱們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吳方舟神秘地一笑,壓低聲音道:“王書記,咱們去個好玩的地方,保證你玩得開心。”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老吳,你別賣關子,先講明白了,免得去些風月場所,那可不成。”
吳方舟嘿嘿地笑了起來,擺手道:“王書記,老城區的郊區有座青雲庵,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我們先到那裡轉轉,測上幾卦。”
王思宇側了側身,笑着道:“老吳,你可是知識分子出身,怎麼也喜歡搞這種調調?”
吳方舟關了車內音響,遞過一瓶礦泉水,笑眯眯地道:“王書記,不瞞您說,以前我也是不大相信的,總覺得那是封建迷信,沒有科學根據,可經歷了幾次事情之後,我是心服口服了,這世界上,還真有些解釋不清的事件,很神秘。”
王思宇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打開瓶蓋,喝了口水後,趕忙追問道:“老吳,講講吧,有什麼神秘事件?”
吳方舟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道:“青雲庵裡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物,妙可大師,她不但模樣俊俏,還能掐會算,道行很高,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她初到青雲庵的時候,只住了不到半月,就說庵裡有寶貝,藏在西廂房的地下,衆尼當時都不太相信,主持的師太還嫌她多事,險些把她趕走。”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斜眼望了王思宇一眼,見他聽得津津有味,就又擡高了音量,眉飛色舞地道:“可半年之後,因爲青雲庵重新翻修,西廂房拆了以後,挖土機開進去作業,竟然在地下挖出白花花的銀元來,事後清點,竟有六千枚之多,妙可大師頓時成了遠近聞名的人物,慕名前去求籤問卦的人很多,很是靈驗,後來因不勝滋擾,也怕影響了清修,就立下規矩,每月最多隻佔三卦。”
王思宇聽得有些入迷,意猶未盡地道:“老吳,你說的這件事情,可能是庵堂做的宣傳,爲了賺些香火錢,搞出的噱頭,可信度不大。”
吳方舟果然上當,連連擺手道:“王書記,這位妙可大師確實很了不起,我有過親身體驗的,記得有次是海潮局長的小女兒發脾氣,離家出走,急得他這個公安局長撒下人馬去找,找了三天三夜,愣是沒有找到,後來他老婆情急之下,去找妙可大師求救,當時是我陪着去的,妙可大師佔了一卦,就說人在省城玉州,在鼓樓區的一個網吧裡,海潮局長將信將疑,就派了下屬去找,沒想到,果真在網吧裡把孩子找到了,你說這事是不是神了?”
王思宇暗自吃驚,表面上卻很鎮定,滿不在乎地道:“有可能是巧合,現在很多孩子離家出走,都往網吧裡跑。”
吳方舟有些沉不住氣了,就又舉例道:“五月份的時候,我找妙可大師卜卦,當時她就講了,說這個月不能近水,否則會有危險,當時大師說這話時,表情出奇的平靜,好像在開玩笑一樣,我也沒有太在意,不過還是很注意,把幾個到江邊去的工作給推了,眼瞅着就到月底了,本以爲沒事了,可那天下班,回到家裡,往廚房走,保姆在做麪條,煮了一鍋的水,當時她覺得水有點多,就想潑出去些,可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地,就端着一鍋水往我身上揚過來了,一鍋沸水,差點全潑到我身上,還好我夠機靈啊,一下子就躥了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太驚險了!我之後連着三天都沒睡好覺,王書記,你說是不是邪門?”
王思宇哈哈一笑,擺手道:“你啊,肯定是對保姆動手動腳的,把人家惹生氣了,這纔想辦法整治你,你不知反省,卻找了這個蹩腳的藉口來遮掩。”
吳方舟嘿嘿地笑了起來,嘆氣道:“這種東西,都是信則靈,不信則不靈,我已經跟大師約好了,讓她爲你占上一卦,你要是實在不肯相信,就只當是玩笑好了。”
王思宇笑了笑,眯了眼睛,沒有說話,然而,內心之中,卻又多出一份期待來,竟想見見這位妙可大師,是否真像吳方舟講的這樣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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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們,祝大家新年快樂,吉祥如意,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