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茹坐在寬大舒適的沙發上,一條腿放在咖啡色茶几上,輕輕地晃來晃去,纖細的高跟鞋尖不時地抖動一下,顯得格外的悠閒自得。
隱湖集團有五位總裁助理,但只有唐婉茹一個人能如此清閒,這不止是因爲她有一位當區委副書記的姨夫,更重要的是,隱湖集團最近要和外商合作上馬的鋰電池項目,唐婉茹在其中扮演着極爲重要的角色。
美國雷霆公司亞太事務部總監史密斯夫婦,非常欣賞唐婉茹,尤其在得知她僅僅在美國留學兩年後,對方就更加驚奇,她竟然能說得一口地道的德克薩斯州土腔,偶爾從口中冒出的幾句德州俚語,經常讓史密斯夫婦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發完短信後,唐婉茹輕輕吁了一口氣,隨手將手機丟在茶几上,戰書已經下了,現在看的,就是對方敢不敢應戰了。
“噠噠噠……”敲門聲突然響起,唐婉茹扭過頭來,向門口掃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皺皺眉頭,擡高聲音道:“進!”
總裁辦秘書李婷婷推門走了進來,頷首微笑道:“唐助理,總裁問您今天有沒有空,下午……”
她的話還沒說完,唐婉茹就輕輕擺手,打斷了她的發言,“請回復總裁,我這幾天都很忙。”
李婷婷愣了一下,目光飛速地在茶几上瞥了一眼,唐婉茹今天穿着一款EmilioPucci金屬鞋尖麂皮高跟鞋,深藍色的鞋面線條優雅流暢,鞋跟與鞋尖都被銀白色的金屬包裹着,如同銳利的匕首,讓人看了不禁有些心驚肉跳,這款鞋子有個著名的廣告詞,那就是“鋒行天下”。
唐婉茹沒有再搭理站在門口的李婷婷,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茶几上那隻銀白色的手機上,這時機身上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唐婉茹趕忙欠身摸起手機,拿到胸前,低頭翻出新到的短信,只見上面寫着:“要是處女我就去!”
李婷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中途打斷,這時見對方皺着眉頭看手機,心中難免有些不快,但她是不敢招惹這位作風潑辣的總裁助理,只好皺着眉頭輕聲道:“好的,唐助理,我知道了。”
她轉身走出辦公室,輕輕關上房門,走出很遠,李婷婷才轉頭啐了一口,輕聲嘀咕道:“有什麼了不起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李婷婷心裡很清楚,這位無論穿着打扮還是行事風格都有些另類的總裁助理,的確很了不起,雖然剛來集團公司不久,但上上下下對她都很是看重,即便是齊總,也都對她另眼相看,很少忤逆她的意思,以唐婉茹現在的地位,的確有資格在自己面前擺譜。
唐婉茹看着短信微微皺眉,冷笑着擡手打出一行字,按鍵發了出去。
“嘟嘟……”
王思宇信手按了OK鍵,只見短信上面寫着:“我不是處女,你不是男人,是這樣嗎?”
雖然明知道對方是在激怒自己,但王思宇還是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司機聽到登時一愣,擡眼在倒視鏡中瞄了一眼,發現王思宇正低頭按着手機,這才輕輕鬆了口氣,擡手按了幾下汽車喇叭,前面那輛裝滿傢俱的雙排車向邊上靠了靠,司機打了下方向盤,輕輕點了腳油門,小車飛快地從兩輛車中間鑽了出去。
“八點半,不見不散。”
王思宇發完之後就後悔了,趕忙又補發了一條:“誰邀請,誰買單。”
唐婉茹看完短信後,不禁哭笑不得,擡手拂了下額前秀髮,搖頭嘆息道:“小氣的男人。”
王思宇當然不會聽到唐婉茹的抱怨,他這時的目光正專注地看着前方道邊那家“貴婦人皮草專賣商城”,捏着下巴算了算,自己最近的銀行卡里的錢應該快到兩萬了,加上從陳波濤分來的兩萬塊,足以給張倩影買上一件像樣的貂皮大衣,只是接下來,估計又要過上一段苦日子了……
二十分鐘後,小車停在玉州市中心醫院的住院部門口,那位副校長的老伴已經在門口等了半天,王思宇和她站在大門口聊了一會,就隨着她去了病房,那位副校長的身子依然很虛弱,但聽說省裡來人看他,就掙扎着要坐起來,卻被王思宇勸住,“楊校長,身體要緊,不要客氣。”
“那怎麼好啊,您是省裡的領導哩,可不好怠慢。”楊副校長握着王思宇的手,臉上洋溢着激動的笑意,輕聲道:“剛纔電話裡說的是真的嗎?省委文書記真的知道我的事情了?”
王思宇微笑着點點頭,隨後坐在椅子上,將夾包打開,把那份有文思遠批示的文件找出來,交給楊副校長,楊副校長從牀頭櫃上摸出老花鏡,戴上後拿着文件看了又看,不住點頭慨嘆道:“真是文書記的批示啊,顏筋柳骨,這字寫得真好,真好啊……”
這時楊副校長的老伴走過來,拿白瓷缸給王思宇倒了水,遞過來後埋怨道:“省裡領導多忙哩,你還在說那些沒用的幹啥,快把事情都講出來吧。”
王思宇微笑着喝了口水,就拿出筆記本,聽楊副校長把事情的經過又都敘述了一遍,和材料上所說的,倒沒什麼不同,王思宇不禁微微皺眉,停下筆來,輕聲提醒道:“楊校長啊,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楊副校長怔怔道:“這些還不能證明我是無辜的嗎?”
王思宇皺着眉頭道:“能是能,但我總覺得你還有事情沒講出來。”
楊副校長聽後目光閃爍,剛要開口說話,忽地聽到老伴在旁邊低低地咳嗽一聲,忙抽.動兩下鼻子,語氣含糊地道:“沒了,真沒了。”
王思宇轉過頭來,衝楊副校長的老伴點點頭,隨後也跟着低低地咳嗽一聲,接着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說話。
楊副校長的老伴自然知道王思宇的意思,紅着臉道:“王主任啊,我們就是想過太平日子,好多事情過去的就算了,只要能給我家老楊恢復工作,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王思宇搖頭道:“難得省委書記關注這件事情,你們要不借着機會把問題都講出來,以後可沒這機會了。”
楊副校長的老伴不敢看王思宇的眼睛,垂頭道:“我們不求別的,能給老楊恢復工作,報銷藥費就成。”
王思宇轉過頭來,輕輕拍了拍楊校長的大手,低聲道:“老楊啊,你要有主見啊,我看你可不是怕事的人,死都不怕,還怕說真話嗎?”
楊副校長眯着眼睛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點頭道:“我說實話,這是他們在藉機打擊報復!”
他愛人這是在一邊呆不住了,趕忙走過來,低聲道:“老頭子,你不要再亂說話了,還嫌事情不夠多嘛!”
楊副校長沒有理會她的勸阻,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王思宇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做着記錄,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案子果然還有隱情。
原來這家小學的校長姓皮,是教育局某領導的直系親屬,在擔任校長期間貪了不少錢,楊副校長曾經寫過舉報信,把他和學校工會主席做的一些事情都寫了出來,但舉報信後來又被打回到教育局,教育局又把信件打回學校,那位皮校長一看字體,就知道這事是老楊乾的,從那以後,在皮校長的刻意刁難下,楊副校長在學校的日子就難過起來。
在上訪事件發生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使得皮校長與楊副校長之間的矛盾達到了頂峰,那是一個週五的下午,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楊副校長從洗手間出來,就打算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回家,在經過皮校長的辦公室門口時,忽地聽到裡面隱約有女人的哭泣聲,他感覺有情況,就硬是砸開了門,結果見音樂組的一位年輕教師衣裳不整地從裡面跑出來,那位皮校長當場就發了火,指着楊副校長的鼻子道:“姓楊的,你等着,我一定要整死你,走着瞧吧!”
王思宇聽後滿臉義憤地低低罵了一聲,隨後轉頭對楊副校長的老伴道:“阿姨,我有幾句話想跟楊副校長單獨談,請您先回避一下,好嗎?”
楊副校長的老伴見他表情嚴峻,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情,忙擡手看看錶,點頭道:“我去食堂打飯,排隊要排好久的,你們慢慢談。”
說罷她拿着飯盒走出房間。
見她開門出去,王思宇轉過頭來,拿着筆在筆記本上點了點,滿臉鄭重道:“老楊,你反應的問題很重要,但很多細節說得都不太詳細,你把剛纔的事情重新描述下,就從聽到女人的哭聲開始講,越詳細越好,比如說哭聲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砸開門時,屋裡是什麼狀況,那位音樂老師的衣裳是怎麼個不整法,只有把細節搞清楚了,我們才能對那位皮校長展開調查…..”
楊副校長撓了撓腦袋,就閉着眼睛仔細地回憶起來,王思宇捏着下巴聽得入神……
臨近晌午的時候,王思宇才從楊副校長的病房裡走出來,這次的收穫頗豐,不但瞭解到很多‘細節’,更有意外收穫,那位皮校長竟然打來電話,言明只要老楊保守秘密,以前的事情他既往不咎,並且許下一大堆好處,老楊趕忙點頭答應了,那位皮校長樂顛顛地掛了電話,他要是知道,剛纔的講話都進了王思宇的耳朵,恐怕就不會笑得那麼開心了。
下樓以後,王思宇微笑着往醫院外面走,正當他馬上要走出大門時,忽地轉過身來,向院子裡一位坐着輪椅的老人望去,那位老人似乎是得了中風,口眼歪斜,手腳抽搐,王思宇怔怔地望着那人,他不正是前青州市市委常委,市委副書記柳翔雲嗎?
僅僅大半年的時間,柳翔雲竟似變了個模樣,再不是以前那位威風凜凜,鐵骨錚錚的派頭,不但頭髮花白,臉上皺紋增多,更是得了這種要命的病症,看起來生活已經很難自理了,王思宇不禁心頭一沉,他知道,這位柳副書記如今的狀況,恐怕和柳大元的入獄也有干係。
這時,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太太拎着飯盒從食堂裡走出來,顫微微地揚起手中的盒飯,衝着輪椅上的柳翔雲大聲喊道:“老頭子,有紅燒肉。”
柳翔雲顫動着嘴巴笑了笑,嘴裡淌出一串清亮的口水,王思宇的雙腿如同被釘子牢牢釘在地上一般,竟半晌邁不出步子,直到老太太推着輪椅走過來,王思宇才低下頭來,快步走出住院部的大門,在外面的水果攤前站住,從衣兜裡掏出一百塊錢,買了三箱水果,拉着小販的手走到大門口,衝柳翔雲夫婦指了指,輕聲囑咐幾句,那小販聽後連連點頭,喜滋滋地搬起水果箱奔了進去。
等柳翔雲的老伴踮着小腳追出來的時候,那輛轎車已經開遠,大門口只有三五個小孩在踢毽子,再遠處,是往來如梭的車輛,以及熙熙攘攘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