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市委書記鮑昌榮眯着眼睛,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正在一口口地吸着煙,飄渺的煙霧之中,他的臉色顯得異常凝重。
幾分鐘後,他把菸頭掐滅,丟進菸灰缸裡,摸起桌上的文件,慢慢地翻閱着,卻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就把文件丟在一邊,站了起來,走到牆上的華西地圖前,用手指在閔江的地界內畫了個圈,輕輕點了點,凝視半晌,就揹着手,走到窗邊,眺望遠方。
輕輕嘆了口氣,鮑昌榮收回目光,轉身坐下,摸起簽字筆,在白紙上奮筆疾書,足足寫了七八百字,才把筆丟到旁邊,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把那張紙裝了進去,細心地纏上封口的白線,擡頭喊道:“楊光,進來一下。”
楊光推門進來,快步來到辦公桌邊,恭敬地道:“鮑書記,有事?”
鮑昌榮微微一笑,把檔案袋丟在辦公桌上,輕輕向前推去,有些疲憊地道:“楊光啊,把這份資料給王書記送過去。”
“好的。”楊光摸起沉甸甸的檔案袋,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皺眉道:“鮑書記,您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先休息下?”
鮑昌榮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輕聲道:“沒什麼,昨晚睡得遲了些,精神有些不濟,楊光,先坐下,我們聊幾句。”
楊光‘嗯’了一聲,拉了椅子坐下,輕聲道:“鮑書記,郭書記已經從省裡回來了,外面的謠言不攻自破,這幾天已經安靜許多了,您不必太過擔心,相信,情況很快會好轉的。”
鮑昌榮擺了擺手,嘴角浮上一絲苦笑,淡淡地道:“不談那些了,楊光,你在我身邊工作已經有四年時間了,一直都很辛苦,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你啊。”
楊光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道:“鮑書記,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鮑昌榮輕輕搖頭,把身子向後仰去,搖動着轉椅,微笑道:“上午和市委組織部打過招呼了,週三上午,就讓林副部長帶你去縣裡報道,那裡環境很艱苦,情況也比較複雜,要提前做好準備。”
楊光笑了笑,點頭道:“知道了,鮑書記。”
鮑昌榮眯了眼睛,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摸了摸頭髮,輕聲感慨道:“我也要走了,閔江這邊的事情,再也不管了,以後有什麼難處,可以去找王書記,他會照顧你的。”
楊光愣住了,怔怔地望着鮑昌榮,悄聲道:“鮑書記,上面有消息了?”
鮑昌榮點點頭,用手指輕輕捏着額頭,黯然道:“楊光,你是知道的,婚禮那天,我沒有去參加,鮑鞠那孩子,都被他曉芬阿姨寵壞了。”
楊光轉過頭去,望着牆上的一幅字畫,艱難地道:“鮑書記,其實,我沒有怪鮑鞠,而且,琳琳和鮑鞠在一起,應該會很幸福的。”
鮑昌榮嘆了口氣,擺手道:“不用安慰我了,他們兩人根本就不合適,一個還沒回來,一個就已經走了,這種捉迷藏的遊戲,玩不了多久,鮑鞠這孩子,就是不聽勸告,一意孤行,結果害了三個人。”
楊光沉默下來,半晌,才擡手搓了搓臉,苦笑着道:“也怪我,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鮑書記,您也不必再耿耿於懷了,一切向前看吧。”
鮑昌榮閉上眼睛,擺了擺手,輕聲道:“到了縣裡,記得好好幹,不要讓人看笑話。”
“放心吧,鮑書記。”楊光笑着點點頭,摸起桌上的檔案袋,轉身走了出去,出了市委辦公大樓,站在臺階上,只覺得陽光異常刺眼,竟有些不適應,就拿手遮住臉,搖了搖頭,向後院走去。
幾分鐘後,進了紀委青灰色的大樓,上了三樓,他敲開了王思宇的辦公室,微笑道:“王書記,您好,鮑書記讓把這份資料送過來。”
王思宇掛斷電話,把手機丟到旁邊,笑着招手道:“楊秘書,快過來坐。”
楊光忙走了過來,將檔案袋遞過去,輕聲道:“最近幾天,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鮑書記的心情非常不好。”
王思宇會意地一笑,嘆息道:“他是市委書記,事情很多,忙起來肯定影響心情的,可以理解,楊光,聽說要到下面做副縣長了,幾時走?”
楊光恭敬地坐在椅子上,笑着說:“下週三,和林副部長一起到廬亭縣報道。”
王思宇端起茶杯,含笑望着他,關切地問道:“分管哪方面,定了嗎?”
楊光欠了欠身,輕聲道:“好像是負責國土資源、農業、農村、扶貧、工商行政管理、質量技術監督方面的工作,當然了,還要看分工是否調整。”
王思宇點點頭,喝了口茶水,微笑道:“分管的口子不錯,下去以後,注意和縣裡的同志們搞好關係,多到基層去轉轉,早日把工作熟悉起來,有什麼問題,可以及時和我溝通。”
楊光的心情有些複雜,深深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輕聲道:“好的,王書記,以後還要請您多關照。”
王思宇微微一笑,搖頭道:“關照談不上,有什麼難處,儘管打電話,過段時間,市裡的事情安排好了,我可能要到廬亭縣轉轉,到時候,還請楊縣長做嚮導。”
楊光眼睛一亮,心情也變得明朗起來,笑着道:“王書記,那是最好不過的。”
王思宇點點頭,摸起桌上的檔案袋,解開封口的白繩,把厚厚的文件抽出來,目光落在那張寫滿鋼筆字的紙上,微微皺眉,盯着看了半晌,嘆了口氣,輕聲道:“鮑書記很不容易,他是真想把閔江的工作搞上去。”
楊光默默地點頭,微笑道:“是啊,尤其是老城區,那是鮑書記的一塊心病,本來對田宏業寄予厚望,沒想到,搞出了那樣的事情,鮑書記深受打擊,情緒非常低落,煙抽得也更兇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把材料整理好,放在旁邊,語重心長地道:“是啊,老田的教訓很深刻,應該引起我們的注意,楊光,在這方面,你尤其要注意,絕對不能以權謀私,更不能貪戀女色,這是兩條紅線,踩了任何一條,都會斷送你的前程。”
楊光輕輕點頭,表情嚴肅地道:“王書記,請放心,我一定會按照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
王思宇呵呵一笑,伸了個懶腰,笑着道:“那就好,不瞞你說,我這邊還有幾封關於你的舉報信,都是和一位開白色奔馳車的女士有關,以前想和你提個醒,可每次見了面,總是忘到腦後,你能這樣表態,我就放心了。”
楊光心裡突突直跳,苦笑着道:“王書記,那位開白色奔馳車的女士,就是程琳,她是鮑書記的兒媳婦,您說,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去招惹她啊。”
王思宇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訝然之色,輕聲道:“那可能是誤會了,沒辦法,在我們這個位置上,一舉一動都要格外小心,否則,很容易造成不良影響,讓自己變得非常被動。”
“是啊,人言可畏,真是人言可畏啊……”楊光感慨了半晌,擡手看了下表,忙起身笑道:“王書記,那我先回去了。”
王思宇站了起來,把他送到門外,見楊光下了樓梯,才輕輕關上房門,回到辦公桌後,摸起手機,撥了號碼,微笑道:“琳琳,剛纔,你的初戀情人過來了。”
程琳怔了怔,隨即翻着白眼,氣哼哼地道:“什麼叫我的初戀情人,叔叔,你把話說清楚!”
王思宇摸着下巴,笑了半晌,又故意逗她道:“就是在你出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照顧好的人。”
程琳抿嘴一笑,好奇地道:“楊光啊,他來找你做什麼?”
王思宇摸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潤潤喉嚨,笑着道:“他要到縣裡工作了,下週三就走,去廬亭縣做分管農業的副縣長。”
程琳撇了撇嘴,大聲嚷嚷道:“廬亭縣那地方太窮了,公公也真是的,好歹人家也跟了他四年,跟個太監似的,鞍前馬後伺候着,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怎麼給發配到那麼個破地方了!”
王思宇放下杯子,皺眉道:“怎麼,心疼了?”
程琳嘻嘻一笑,躺在牀上,搖着纖長的美腿,撒嬌般地道:“就是心疼了,叔叔,你能怎麼樣?”
王思宇嘆了口氣,搖頭道:“我能怎麼樣呢,只能過段時間,找了機會,把他調回來,安排到好點的地方,不然,你能善罷甘休嗎?”
程琳擡手掩嘴,咯咯地笑了起來,半晌,才輕輕搖頭,柔聲道:“不用啦,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再說了,艱苦點的地方能鍛鍊人,就像你在青羊那樣,叔叔,你再講幾件青羊的事情吧,我覺得滿有意思的。”
王思宇哈哈一笑,擺手道:“都忘光了,最近好久沒和那邊聯繫了,也不知道老書記現在怎麼樣了。”
程琳抱了枕頭,幽幽地道:“叔叔,我後悔了,這裡真沒意思,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王思宇皺了眉頭,輕聲道:“既然不習慣,那就回國嘛,早點回來吧。”
程琳咯咯地笑了起來,搖頭道:“想得美,我纔不回去呢,饞死你!”
王思宇擺了擺手,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悄聲道:“琳琳,你這又是何苦呢!”
程琳抿嘴一笑,吶吶地道:“叔叔,老實交代,最近有沒有偷吃?”
王思宇趕忙搖頭,笑着道:“當然沒有了,一直守身如玉。”
程琳哼了一聲,撇嘴道:“我纔不信呢,肯定已經另有新歡了,是不是?”
王思宇嘿嘿笑了半晌,端起茶杯,搖頭道:“不是,真的沒有!”
程琳‘撲哧’一笑,嬌憨地道:“那你想的時候,怎麼解決的?”
王思宇伸出右手,臉上露出悲慼的表情,輕聲道:“手!”
程琳笑作一團,過了許久,才紅着臉,小聲道:“騙誰呢,討厭!”
王思宇輕輕搖頭,壓低聲音道:“真的,都快磨出繭子了!”
“呸,真沒羞!”程琳暈紅着臉,低低啐了一口,眼波如水樣溫柔,望着掛在牆上的大照片,那是白色的奔馳車邊,兩人的合影。
王思宇蹺起二郎腿,喝了口茶水,笑吟吟地道:“琳琳,自從你走了以後,我的性福生活也就沒了。”
程琳仰起俏臉,捉了一綹秀髮,輕輕把玩着,柔聲道:“叔叔,那過幾天,我郵給你一樣好東西吧!”
王思宇微微一怔,好奇地道:“什麼好東西?”
程琳捂了手機,狂笑半晌,才咬着嘴脣,強忍笑意,悄聲道:“一件貼心的禮物。”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也好,琳琳,你想要什麼東西,也說下,回頭我寄給你。”
程琳叼了一根白嫩的食指,吃吃地道:“要照片,到時把照片發給我就好了。”
王思宇愣了半晌,疑惑地道:“什麼照片?”
“別問那麼多啦,到時自然知道了,拜拜!”程琳掛了電話,把手機拋到一邊,翻了個身子,捧腹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