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晚上七點半,夜幕就已悄悄降臨,喧囂的城市卻沒有隨着白晝的離去而有片刻的安寧,每個這樣的夜晚,無數紅男綠女都如同一尾尾深海中的游魚,紛紛浮上水面,鑽入一張張由慾望織就的漁網中,在酒精的刺激下,迷失在勁爆的音樂和熱辣的舞姿裡。
在玉州城的大街小巷裡,無數霓虹燈依次點亮,絢麗的燈光編織着夢幻般的夜晚,將這座由鋼筋水泥鑄成的叢林打扮得靚麗多姿,飄香的咖啡廳,微醺的酒館,躁動不安的迪吧,都在挑逗着人們壓抑已久的慾望,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紙醉金迷的味道。
八點鐘,位於東湖區漢江西路的蘇荷酒吧,準時開門營業,門口穿着紅色旗袍的禮儀小姐一路排開,向三五成羣的上帝送上甜美的微笑,而兩個姿態悠閒的保安正站在門邊竊竊私語,這時,兩輛越野車呼嘯着衝出輔道,在銳利的尖嘯聲中停在門邊,車門幾乎是同時打開,齊刷刷走下六七個男人。
兩個保安皺着眉頭向這些人望去,表情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保安趕忙轉身奔入酒吧裡,而另一個則把目光轉向別處,這時那些人已經走到跟前,一個嘴裡叼着半截菸頭的年輕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吐出嘴裡的煙,把嘴巴湊到保安的耳邊,輕聲道:“來玩的,別害怕。”
保安沒吭聲,任憑着這人在他的臉頰上捏了一把,隨後趾高氣揚地走進酒吧,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知道,今天晚上要出狀況了,趕忙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後,低聲道:“喂,娜娜,今天晚上要晚點回去,喂,喂,我真沒在外面鬼混,真的,你聽我解釋……”
這幾個人在酒吧中間撿了兩個散臺坐下,剛剛坐好,服務生就端來幾瓶洋酒和兩個大果盤,隨後一個穿着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在幾名保安的陪同下走過來,微笑着對其中兩人道:“老兵哥,蚊子老弟,今天怎麼有空到這來玩啊。”
那位被稱作老兵的男人,是位三十幾歲的中年漢子,上身穿着一件夾克衫,下身穿着洗得有些發舊的軍褲,他擡眼望了穿中山裝的男子一眼,伸手從盤子裡抓過一把瓜子,嘿嘿笑了聲,沉聲道:“過來玩玩,咋了,強子,不歡迎啊?”
“那哪能呢,歡迎,當然歡迎。”穿中山裝的男人搓了兩下手,拿目光瞄向老兵旁邊那個麪皮白淨的年輕人,微笑道:“蚊子老弟,好久不見。”
那個綽號蚊子的年輕人點點頭,“是有日子沒見了,怪想你的,過來看看。”
強子轉過身,從一個保安手裡接過皮包,打開後抽出一個沉甸甸的信封,輕輕地丟在桌子上,微笑道:“老兵哥,蚊子老弟,這是老闆的一點小心意,請收下。”
老兵坐在椅子上沒吭聲,蚊子接過信封,隨手揣進衣兜裡,嘿嘿乾笑了兩聲,點頭道:“你家老闆仗義,夠爽快,強子,替我謝謝他,祝他生意興隆,發財發財。”
強子聽後面帶微笑,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桌邊,擡手在桌子上敲打幾下,壓低聲音道:“老兵哥,蚊子老弟,兩位給我強子透個實底,是來玩的還是辦事的。”
老兵依舊沒有擡頭,專心磕着瓜子,蚊子瞥了他一眼,輕聲道:“辦事!”
強子的笑容就有點冷,皺着眉頭道:“兩位老大,咱這開門做生意的,就怕出事,能不能給個面子,換個地方。”
老兵這時把手裡的一把瓜子揚在地上,擡起頭來,搖頭道:“不行。”
強子聽後把領口的扣子解開兩粒,微笑道:“老兵哥,別壞了規矩啊。”
老兵拍了拍手,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抽抽鼻子,沉聲道:“沒事,收拾個小雜魚,動靜不大,耽誤不了你做生意,九點半你把音響放大點就行了。”
強子皺着眉頭盯着他道:“在哪動?見血不?”
老兵點點頭,拿手向角落一指,低聲道:“見血,在卡座動手。”
強子聽後臉色更加難看,愁眉緊鎖道:“不好吧,見血事情就鬧大了,這麼着,要多少錢老兵哥你說個數,兄弟找老闆再說說,花錢買個太平,成不?”
老兵笑了笑,搖頭道:“不是錢的問題。”
強子沒有辦法,只好笑了笑,輕聲道:“那你們玩好,我去安排下,不過我可提醒兩位大哥,該做的我可都做了,不管今晚發生什麼事,都怪不到我的身上。”
聽他這麼說,老兵微微皺眉,擡眼打量了下強子,見他目光閃爍,正要發問,強子旁邊的一位保安突然走到強子身邊,輕聲道:“強子哥,老闆還在外面等你呢。”
強子嘆了口氣,抱拳道:“幾位玩好,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那位綽號叫蚊子的年輕人撇撇嘴,滿臉不屑地道:“能有什麼事,瞎咋呼。”
老兵望着強子離去的背影,摸了半天的下頜,輕聲道:“一會機靈着點。”
衆人都點點頭,暗想七八個人還收拾不了一個小雜魚,那還真沒法在道上混了,沒誰把他的話真當回事。
二十分鐘以後,一輛黑色的哈雷摩托車從遠處呼嘯着駛來,騎在摩托車上的女人穿着紅色的機車夾克,下身套着黑色皮裙,長腿上那網狀的絲襪,吸引了許多司機的眼球,所到之處,轎車喇叭聲不斷。
轉過輔道後,摩托車在蘇荷酒吧門口嘎然停下,唐婉茹摘下頭盔,丟給保安,將車子鎖好後,邁步向酒吧裡走去,走到角落卡座的位置,點了啤酒和果品,就將一雙腿放在桌子上,悠閒地聽着舒緩的音樂。
酒吧裡的燈光忽明忽暗,這時人已漸漸多了起來,唐婉茹擡手看了看時間,不禁微微皺眉,從手中掏出銀白色的手機,剛剛按了幾個字出來,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擡眼時,只見一身休閒的王思宇出現在面前,笑吟吟地坐下,唐婉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微笑,目光卻異常冰冷,如錐子般地盯着王思宇的面容,拋出一瓶啤酒,輕聲道:“喝酒。”
在喝了兩瓶啤酒後,王思宇皺着眉頭,把在醫院裡遇到楊慧慧一家人,以及因此和柳大元發生衝突的事情講了一遍,他沒有講到柳大元僱人刺傷自己的事情,因爲那件事情,想必唐婉茹早已知道了,他只講了前因,當然,不是爲了取得唐婉茹的理解,而是覺得這件事情有必要讓唐婉茹知道,讓她明白,她的丈夫究竟做了些什麼。
十分鐘後,王思宇停止了敘述,而唐婉茹臉色潮.紅,搖頭道:“沒有用的,生活就像多棱鏡,我們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東西自然不一樣,大元在你們眼裡可能是大惡人,在家裡,他永遠是好丈夫,好父親,你毀了他,我就要毀了你。”
王思宇皺眉道:“說吧,怎麼個玩法?”
唐婉茹笑了笑,緩緩抽回放在桌子上的雙腿,搖了搖手中的酒瓶,把頭湊到王思宇耳邊,輕聲道:“首先,要讓你也嚐嚐當衆捱打的滋味,我要親眼看你被人踩在腳下,跪地求饒的樣子。”
王思宇冷笑着奪過她手中的酒瓶,咕咚咕咚地將裡面的啤酒一飲而盡,隨後也將身子向前傾去,湊到唐婉茹的耳邊,望着那搖搖擺擺的珍珠耳墜,輕聲道:“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跪地求饒的事情,要去找你老公,他幹這事最拿手。”
唐婉茹稍稍轉動下白皙挺直的頸項,嘴脣湊到王思宇的耳邊,咬牙切齒道:“嘴硬是沒有用的,還要看骨頭硬不硬。”
王思宇笑了笑,繼續道:“不光骨頭硬,全身上下哪都硬,要不要試試?”
唐婉茹冷笑道:“那要看你有沒有真本事,你就不怕我趁機切了你?”
王思宇擡手捏住那耳墜,嘆氣道:“只怕你到時候捨不得。”
唐婉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將溫熱的氣息噴在王思宇的耳朵上,輕聲道:“噓!你想得太遠了,還是先想想怎麼走出這間房間吧。”
“這個不必擔心。”王思宇笑了笑,伸出手指,彈了下耳墜,將身子收了回去,伸手挽起袖口,衝着前方的一位服務生喊道:“來一打啤酒!”
唐婉茹微笑着掏出錢包,將一張銀卡遞到服務生手裡,衝着王思宇冷冷地道:“我勸你喝洋酒,那個醉得快,皇家禮炮怎麼樣?”
王思宇從兜裡摸出一根菸,點着後吸上一口,嘴裡吐出飄渺的菸圈,盯着那遊離不定的煙霧道:“只要啤酒,國產的啊。”
幾分鐘後,在全場的歡呼聲中,吧檯上的禮花般的燈光驟然閃起,酒吧裡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吧檯中央的調酒師一邊表演着令人眼花繚亂的花式調酒,一邊舉起酒瓶,嫺熟地撥動着懸掛在頭頂的燈柱,讓它不停地前後擺動,在迷離閃爍的燈光中,酒吧裡的音量也驟然提高了許多,勁爆的音樂,激昂的人羣,吧池裡滿是縱情搖擺的身體,尖叫和掌聲如潮水般涌起,嘈雜的聲浪在電吉他和電貝司的伴奏下,達到了頂點,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聲響。
在黑暗中,沒有人注意到,後面的卡座裡出了狀況,由於臨近的位子已經被提前清空,所以只有在附近遊弋的保安才能聽到小木桌粉碎的聲音,還有啤酒瓶在額頭炸裂的響聲,幾分鐘後,兩個黑影從地上呻吟着爬了出去,王思宇把手中的半截酒瓶丟下,抹了把鼻血,衝着唐婉茹笑笑,大聲喊道:“真對不起,唐小姐,讓你失望了!”
唐婉茹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從對方的口型,已經猜到了王思宇的語句,冷笑着道:“別高興得太早,今晚的遊戲纔剛剛開始!”
“你錯了,今晚的遊戲已經結束了!”
王思宇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打出去後,笑眯眯地抱頭躺在沙發椅上,唐婉茹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忽地停止,照明燈卻突然亮了起來,在衆人不解的譁然聲中,一羣着裝民警從外面衝了進來,不大一會,老兵等人哭喪着臉被帶到卡座邊上,身着保安服裝的前進派出所副所長劉天成笑眯眯地走過來,湊到王思宇耳邊低聲道:“這女的要不要帶走?”
王思宇的神情有些冷淡,搖頭道:“不用,剛纔你去哪了?”
“娜娜來了電話!”劉天成揮動了下手機,趕忙灰溜溜地逃走,他當然看得到,王思宇的手上還帶着血跡,顯然是受了傷。
唐婉茹板着面孔見警察押着那幾個人走出酒吧,盯着王思宇看了半天,搖頭道:“你居然叫警察?”
王思宇從沙發上坐起來,愣愣地望着她道:“有什麼問題嗎?不都說有困難找警察嗎?不找警察難道還找黑社會?”
唐婉茹聽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笑眯眯地道:“你說得對。”
接着,擡手去摸啤酒瓶,王思宇很清楚她要做什麼,伸出手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尊敬的唐婉茹小姐,一起去跳個舞吧。”
唐婉茹用力掙脫掉王思宇的掌握,冷冷地道:“對不起,本人今天沒這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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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從沙發上站起,轉身向外走去。
王思宇摸着鼻樑輕聲嘟囔道:“我不會放過你的,咱們走着瞧。”
果然,在走了幾步後,唐婉茹停下腳步,轉頭瞥了王思宇一眼,恨恨地道:“我不會放過你的,咱們走着瞧!”
王思宇閉上眼睛,拿手捂住臉,呻吟一聲道:“能不能換句臺詞。”
伴着門外摩托車的轟鳴聲,酒吧裡強光熄滅,在霓虹燈的閃爍下,音樂再次響起,狂歡的人羣似乎已經忘記了剛纔的一幕,繼續在吧池中縱情宣泄着,一個披散着長髮的歌手站在舞臺中央,聲嘶力竭地演唱着英文歌曲,黑暗中,無數隻手在空中揮舞着,酒吧裡的氣氛再次達到沸點。
王思宇在喝了一瓶啤酒後,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信步走出門口,他站到門邊,低頭繫了根鞋帶,起身後,就加快步伐,走到馬路旁,揮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坐進車後,司機微笑着道:“去哪?”
王思宇把目光投向窗外,輕聲道:“隨意,只要你能把後面那輛本田甩掉。”
出租車司機看了眼倒視鏡,低聲道:“那得再加二十。”
“十五!”王思宇閉上眼睛,搖頭侃價。
“二十!”“十五!”“二十!”……
在激烈地爭論聲中,出租車緩緩啓動,在大街上慢悠悠地開了十幾分鍾,車尾忽地噴出一股濃煙,就一頭扎入旁邊的小巷裡,飛一般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