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幾天後,就到了國慶節,王思宇公務纏身,依然沒法歇下來,難以享受假期,廖景卿卻帶着媚兒和瑤瑤,到西藏去遊玩,王思宇有些擔心,幾乎每天都要打次電話,詢問情況。
上次遇到了杜衙內,媚兒險些被非禮,倒讓王思宇緊張起來,漂亮女孩總是容易惹出是非的,但要僱傭保鏢,卻顯得太張揚了些,也會佔用太多的私人空間,反而會失去自由的樂趣。
好在,這次旅途極爲順利,長假結束後,三人興致勃勃地返回,將從西藏採購的東西從車上搬下,放回房間裡,王思宇挑了幾樣禮品,送給了自己的兩位秘書,以感謝他們的辛勤服務。
魯玉婷手快,把兩件最漂亮的嘎烏盒挑走,還選了一串雕着佛像的犛牛骨念珠,楚茂林只拿了兩件不起眼的藏飾,心裡不平衡,到了外間之後,就又藉故找彆扭,和魯玉婷開始了暗戰。
不過,到目前爲止,魯玉婷還是穩壓他一頭,不僅僅是因爲年輕女孩具有的先天優勢,也是由於她天性機靈,耳聰目明,每隔些日子,都能把各種小道消息梳理出來,講給王思宇聽。
到了王思宇這個位置,現在想聽到真話,還真不容易了,鄭大鈞那個馬屁精,說話時竟撿好聽的說,報喜不報憂,其他很多領導,也都揣摩他的意思,大談成績,諱言過失。
上午十點半,常務副市長關錦溪打來電話,發了些牢騷,原來,鐵道部的一個檢查組,來到濱海考察鐵路工程建設情況,可能是對招待工作不滿意,連招呼都沒打,一大早就開車走了。
王思宇非常清楚,自從他把政府招待費用這塊控制住後,很多工作確實不好做了,而且,得罪了不少人,不但下面的幹部會有意見,從中央到省裡,條條塊塊的很多部門,也會不滿意。
這就是習慣使然了,視察檢查也好,參觀學習也罷,各種五花八門的交流活動,佔用了大量的招待費用,這些用於吃喝玩樂的資金,若是認真統計起來,每年都是驚人的數字。
這筆錢自然是公家的,用了沒人心疼,但如果不用,或者用得不到位,問題就出來了,原本可以走馬觀花,應付了事的檢查工作,就會變得極爲棘手,人家會拿着放大鏡來找麻煩。
但是,規矩既然立下了,無論有多難,都要咬牙堅持下去,別的地方管不着,在濱海這裡,還是要狠剎吃喝送禮之風的,對那些不見茅臺不入席的官員們,也要嚴厲整治一番。
王思宇在詳細瞭解情況後,要了那位鐵道部檢查組帶隊領導的手機號碼,摸起座機打了過去,氣定神閒地道:“陳司長,你好,我是濱海市委書記王思宇。”
陳司長是個身材高大的胖子,此時正坐在奔馳的小車裡,他覺得被輕慢,心裡早就窩了火,就想借機發作一下,用極爲冷淡的語氣迴應道:“喂,我是陳興軍,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王思宇笑了笑,誠懇地道:“陳司長,聽說你們過來了,很是歡迎,昨晚因爲另有安排,沒有出席歡迎宴會,還請陳司長多多海涵,不要見怪。”
“哪裡,哪裡,王書記公務繁忙,我們可不敢叨擾!”這位陳司長有點得理不饒人的意思了,說完後,習慣性地用鼻子哼了一聲,繼續擺譜:“王書記,有關市長作陪一樣的,我們這次出來,時間很緊,還要急着到下一站。”
王思宇皺了下眉頭,輕聲道:“可據關市長說,你們還沒有到現場去啊,就這麼走了,不太合適吧?”
陳司長用手摸着手機,不鹹不淡地道:“沒有啊,我們已經去過了,哎呀,王書記,您不要誤會,這裡信號不好,聽不清楚你在講什麼,就先不說了啊,再見,再見。”
說完,他把電話掛斷,就小聲地罵了幾句,忿然道:“現在知道急了,早幹什麼去了!”
後座的一個陪同人員就探過頭,罵罵咧咧地道:“*****的,去了這麼多地方,就濱海這邊裝孫子,搞了那桌破酒席,要酒沒酒,要菜沒菜,晚上連點娛樂活動都沒有,他們這是拿咱們當要飯花子打發呢?”
陳司長深以爲然,掂了掂手機,冷笑着道:“剛纔濱海的市委書記來電話了,想賠禮道歉,被我回絕了,我和你說,這些傢伙是看人下菜碟,但要露出一點笑模樣,立時就不值錢了。”
後座兩個陪同人員都笑了,附和道:“頭兒說的對,這種人就是該治治!”
三人有說有笑,眼瞅着就要下高速了,陳司長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號碼,見是田部長打來的,不敢怠慢,趕忙接通,耳邊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陳興軍,你搞什麼名堂?”
陳司長察覺出苗頭不對,有些迷惑地道:“部長,怎麼了?”
“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你眼睛長到腚溝子裡去了?”這位田部長脾氣不好,向來以喜歡說粗話而聞名,在下屬面前,更是毫無顧忌,發起火來,能罵得人無地自容。
陳司長被罵懵了,卻不敢頂嘴,只能低眉順目,語無倫次地分辨道:“部長,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我,我真不知道哪做錯了!”
“*****的,你沒錯,是我錯了,讓你到南粵去給我長臉了!”田部長又罵了幾句,才敲着桌子,憤憤地道:“給我滾回濱海,向那個管還是關市長道歉,態度要誠懇,取得人家的諒解,不然,回來後趕緊滾蛋,自己找地方去!”
“好的,好的,請放心,部長,我會處理好的。”陳司長臉上掛滿了黑線,汗珠子也從鼻尖上冒了出來,聽着耳邊的盲音,他愣了半晌,纔回過味來,趕忙對着司機喊道:“返回,讓後面的車跟上,原路返回,去濱海,我把重要資料忘在賓館裡了。”
後座的兩位陪同人員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也都心知肚明,陳司長捱了板子,想來是沒捏到軟柿子,卻碰到硬茬子了,那人能直接打電話找田部長告狀,想必絕非等閒人物,倒是讓人吃驚了。
陳司長卻顧不上面子了,忙找出剛纔的電話號碼,給王思宇撥過去,手機響起嘟嘟兩聲,就被掛斷,他嘆了口氣,就苦笑着給常務副市長關錦溪撥過去,主動找了臺階下。
王思宇得到彙報,知道事情已經解決,心情也舒展了許多,不過,他也心知肚明,這種靠個人權威維繫的‘清明政治’,是根本無法長久的,自己離開之後,恐怕一切都會重回原樣。
但既然在這個位置,總要想辦法去改變些東西,哪怕是一點點的進步,也是值得努力的,下一步,盧金旺離開後,他就打算出臺規定,來限制林林總總的形象工程。
其中最爲核心的內容就是,以後凡是濱海市政府主導的重大工程,除了常規報告以外,必須要加上有分量的民意調查報告,以電話、網絡、問卷調查爲基礎的民意調查,靠民意來制約一些職能部門濫用的公權力。
當然,這種政策要實行起來,也並不容易,首先要面臨幹部們的抵制情緒,其次,還有考慮裡面可能出現的各種貓膩,畢竟,一些幹部已經習慣了弄虛作假,很難按規矩做事,要想炮製出一份符合需要的報告,那是再簡單不過了。
不過,只要能邁出這一步,也就能在實踐中總結經驗,爲他今後的探索提供數據,在王思宇眼裡,改革開放到了現在,國內已經不需要經濟特區了,需要的是政治特區,像香港澳門那樣的特區,他要努力去爭取。
這種試驗,風險性是毋庸置疑的,因爲極有可能遭致各種質疑的聲音,甚至連春雷書記那關都不好過,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到,於春雷拍着桌子發火時的情景:“還要不要加強黨的領導?我們集中資源辦大事的能力會被削弱的,你這是比右派還右派的幼稚行爲!”
“啪!”王思宇點了一顆煙,把打火機丟下,皺眉吸了幾口,走到窗邊,眺望着遠處的風景,輕聲道:“能抓牢民心,纔是真正加強黨的領導。”
一顆煙尚未吸完,手機鈴聲響起,看了號碼,竟是唐衛國打來的,他忙接通,笑着道:“衛國兄,恭喜你,幾時去甘寧省赴任?”
“明兒就走。”唐衛國的聲音有些冷淡,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提高了音量道:“宇少,真有你的,到渭北走了一趟,就幹出這麼大的事情!”
王思宇微微一怔,隨即醒悟,清楚他在提莊孝儒的事情,卻故意裝糊塗,笑着道:“衛國,別打啞謎,什麼事情惹你不高興了?”
“別裝糊塗!”唐衛國失態了,揮着右手,幾乎是咆哮着吼道:“莊孝儒調到人大的事情,要不是你和陳啓明搞得鬼,我把腦袋摘下來,給你當球踢!”
王思宇忙把手機移開,咧了咧嘴,又貼到耳邊,笑着道:“衛國,別衝動,勝敗乃是兵家……”
“扯鬼,你們這麼搞,我不服氣!”唐衛國是真火了,拿腳踢了下對面的茶几,怒聲道:“他陳啓明也就罷了,你王思宇這麼搞,真是讓人太意外了,我是看錯你這個人了……你就是這麼對待我這個大媒人的?”
王思宇轉過身子,哭笑不得地道:“衛國兄,消消氣,別那麼大的嗓門,耳朵都快震麻了,有理不在聲高,咱們應該心平氣和地談。”
唐衛國哼了一聲,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皺眉道:“老實交代,你們還搞了些什麼貓膩?”
“沒有了。”王思宇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道:“衛國,這個事情吧,其實早想和你通通氣,啓明兄遇到困難,找到我,咱能袖手旁觀嗎?”
唐衛國氣得臉色漲紅,怒聲道:“那你就和他聯合起來,對付我?”
“那不一樣。”王思宇打斷他的話,輕聲道:“衛國,要是讓莊孝儒再折騰下去,陳家就徹底完了,啓明兄也就毀了,於公於私,都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結果。”
“你這是在犯罪!”唐衛國霍地站起,大聲道:“我在渭北四年多的心血,都被你給破壞了!”
王思宇笑笑,擺手道:“衛國,哪有那麼嚴重,不就是一個莊孝儒嘛,他是典型的投機分子,政治立場不堅定,習慣性搖擺,根本不值得你發這麼大的火!”
唐衛國氣得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好吧,這筆賬記下了,宇少,咱們走着瞧!”
王思宇笑着點頭,輕聲道:“衛國,消消火,以後有機會去西州,我當面向你道歉,咱哥倆喝兩杯,也就沒啥了。”
“想得美!”唐衛國深吸了口氣,終於平復了激動的情緒,苦笑着道:“沒想到,一場辛苦,還是付之東流,宇少,你要記着,十年之後再看看,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了,到那時,你會追悔莫及的!”
王思宇默然,半晌,才微笑道:“衛國,咱們都不是先知先覺,只能憑藉判斷來做事,即便錯了,也不會後悔。”
“那是你,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你,高估了陳啓明!”唐衛國說完,直接掛斷電話,把手機丟了出去,如釋重負地道:“還好,張躍進沒有動,不然,可真就前功盡棄了!”
王思宇也輕吁了口氣,喃喃地道:“還好,張躍進的事情,他不知道,不然,可真要鬧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