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王思宇把材料收拾起來,到浴室衝了熱水澡,躺在浴缸裡,點了一顆煙,心情變得有些壓抑,自從進入仕途以來,對他造成最大困擾的,就是腐敗問題。
經他手扳倒的腐敗分子,也已經爲數不少了,但毫無疑問,現在國內官場上最大的問題,依然是權力氾濫,導致腐敗叢生,極難治理。
古時曾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說法,而此句放在當下,亦不過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近些年來,一些腐敗大案,爆出的受賄金額,已有多起超過十億元,數額之大,令人咋舌。
而那些因腐敗下臺的官員,在任職期間,無不高喊反腐倡廉,這種賊喊捉賊的伎倆,已成常態,也使得官場裡謊話連篇,蠅營狗苟之輩橫行,品行端正的幹部,反而難以立足。
即便王思宇親自提拔起來的官員,也並非都是清流,世風官風如此,能夠獨善其身,已非易事,若想以一己之力,肅清腐敗,重整風氣,無異於癡人說夢。
老人家曾經說過,治國就是治吏,只有把官吏治理好了,官場風氣正了,官員的表率作用增強,老百姓也會效仿,社會風氣得以淨化,才能實現政通人和,長治久安。
反之亦然,官員欺上瞞下,貪污受賄,營私舞弊,胡作非爲,其結果只能是‘雖令不從’,民怨國衰,四維不張,更不要奢談社會的公平公正了。
這本是極爲淺顯的道理,卻因爲體制中的沉痾舊弊,積重難返,導致現行的政策,有本末倒置之嫌,一些上層官員,認爲治國的核心在於治民,輕‘吏治’而重‘維穩’。
在這種錯誤思想指導下,許多官員把自己放在與羣衆對立的位置上,在“治民”上大做文章,結果顯而易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各地羣體事件層出不窮,按下胡蘆起來瓢,這種狀況,必須儘快轉變,否則,會引發更加嚴重的後果。
把手中菸頭掐滅,王思宇摸出手機,給紀委書記胡雪松打了過去,寒暄了幾句,就轉入正題,表情嚴肅地道:“雪峰書記,下午去了青浦區,收到一份舉報材料,裡面列舉的問題很是嚴重,明天上午,我讓林嶽把材料送去,希望你們能夠重視起來,把問題調查清楚。”
胡雪松聽了,微微一怔,隨即皺起眉頭,沉聲道:“好的,王書記,請放心,我們紀委會據實調查,如果發現有違法亂紀的行爲,一定嚴肅處理。”
掛斷電話,心裡輕鬆了許多,王思宇站了起來,拿起毛巾,擦乾身子,裹了浴巾,回到房間裡,坐在電腦前,打開網頁,瀏覽着新聞,過了一會兒,又登上QQ,玩起了鬥地主。
正玩得興起時,手機傳來‘滴滴’兩聲響,王思宇摸過手機,翻開短信,見是樑桂芝發來的,上面寫着:“小宇,睡了嗎?我心裡很亂,想找人聊聊。”
王思宇忙輕點鼠標,退出遊戲大廳,拿着手機,給樑桂芝撥了過去,電話接通後,他微微一笑,輕聲道:“樑姐,怎麼啦?”
樑桂芝倚在牀頭,把玩着手中的眼鏡,淡淡地道:“小宇,他們兩個已經把孩子生了下來,老俞被那女人迷住了,現在跟換了個人似的,都快認不出了……也許,是我的錯,一直對他管得太嚴,讓他感覺不到女性的溫柔。”
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咬着嘴脣,不再說話,臉上露出異常傷感的表情,頓了頓,又輕吁了口氣,有些迷茫地道:“真是想不清楚,怎麼會變成這樣。”
王思宇皺起眉頭,摩挲着頭髮,喃喃地道:“這個老俞啊,真是很不像話,有時間,我會給他打電話,讓他清醒些。”
樑桂芝擺擺手,苦笑着道:“沒用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也不想再吵下去了,太累了,就是有時覺得委屈,卻沒辦法傾訴出來,壓在心裡,太痛苦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輕聲道:“樑姐,你要想開點,現在,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今天下午,我還收到了一份舉報材料,這裡的一位區委書記,不僅涉及到很嚴重的經濟問題,還和三十幾名女性有染,私生活亂得一塌糊塗,老俞只是一時衝動,相信,他遲早會悔悟的。”
樑桂芝沒有吭聲,沉默半晌,才悄聲道:“無所謂了,這樣也好,很清靜,省城那邊,我也不回去了,由着他們過逍遙日子吧。”
王思宇耐心勸了幾句,只道兩人過了這麼多年,共同經歷了很多事情,婚姻能夠維繫到現在,也不容易,最好還是溝通一下,把問題解決了,不要輕易分手。
樑桂芝擦着鏡片,有些無奈地道:“小宇,我是沒有離婚的想法,老俞倒是動了心思,前些天,在電話裡提及,只要能辦離婚手續,他什麼都不要,淨身出戶。”
王思宇微微皺眉,嘆息道:“這個老俞,糊塗啊!”
樑桂芝輕撫額頭,淡淡地道:“我沒有答應,這件事情,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爲我考慮,本來身爲女市長,是非就多,稍有疏忽,外面就會有些流言蜚語,若是離婚,更會搞得滿城風雨。”
王思宇點點頭,卻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就關了電腦,躺倒牀上,輕聲道:“樑姐,先放放吧,不要想這件事情了,閒下來的時候,打打牌,看看電視,多做些運動,緩解下情緒,以後的事情,順其自然吧。”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樑桂芝‘嗯’了一聲,點點頭,眼角卻溼潤了,又哽咽着,回憶兩人過去的生活,心頭百感交集。
王思宇默默地傾聽着,不時安慰幾句,兩人聊到深夜,把手機打得有些發燙,正困得有些恍惚時,耳邊卻忽然安靜下來,只有輕微的啜泣聲,王思宇趕忙側過身子,輕聲道:“樑姐,不要哭,你這一哭,我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不勸還好,這一勸,樑桂芝更覺得心裡委屈,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往下掉,把枕頭打溼了一片,她索性鑽進被子裡,蜷縮着身子,拿手捂着嘴,失聲痛哭。
王思宇便不再吭聲,而是翻身坐起,點了一顆煙,皺眉抽着,這些年來,和樑桂芝之間的上下級關係,極爲融洽,無論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都能互相幫助,對方出了這樣的事情,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停歇,只剩下微微的喘息,顯然,樑桂芝哭得有些倦了,正想着該如何寬慰時,耳邊卻響起幾聲異樣的聲音,聽着那發顫的尾音,王思宇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在‘嘟嘟’的響聲裡,王思宇把手機放到枕頭下面,抱肩躺下,卻失眠了,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後半夜兩點多鐘,才感到異常睏倦,終於閉了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上午,來到辦公室,辦完公文,王思宇就掏出手機,給俞漢濤打了過去,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老俞的態度倒是極好,承認過錯全在自己,只是坦言,現在已經離不開那女孩了,無論如何,也要和對方生活在一起,哪怕組織上干預,開除公職,也在所不惜。
事已至此,也就無法挽回了,王思宇不再做調解工作,而是給周媛打了電話,把情況講了一遍,囑咐她在閒暇時,多陪陪樑桂芝,幫她度過這段艱難的時期,畢竟,再強勢的女人,在感情上,也是極爲脆弱的,這種打擊,沒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
吃過午飯,王思宇進了休息室,剛剛躺下,外面就響起林嶽的叫聲:“王書記,鄧局來了。”
王思宇沒有起來,而是打了個哈欠,揉着鼻子道:“讓他進來吧,這個老鄧,來得真不是時候!”
伴着一陣爽朗的笑聲,鄧華安推開房門,走進休息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警帽摘了下來,丟在茶几上,咧着大嘴,笑呵呵地道:“王書記,有好消息了。”
王思宇看了他一眼,皺眉道:“老鄧,別賣關子,直接說事!”
鄧華安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地道:“王書記,飛刀的女兒,已經有線索了。”
王思宇喜出望外,霍地坐起,拿手指着鄧華安,微笑道:“不錯,果然是好消息,老鄧,快說說,她人在哪裡?”
鄧華安摸着腦殼,笑呵呵地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王書記,你可能不信,那丫頭就在洛水,咱們兩人還都見過!”
王思宇睜大了眼睛,吃驚地道:“老鄧,真有那麼巧,她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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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苗苗嘛!”鄧華安喝了口茶水,笑吟吟地道。
王思宇心頭一跳,卻連連擺手道:“不可能,老鄧,你怕是搞錯了,如果沒記錯,飛刀的女兒叫李衛紅,哪裡是苗苗!”
鄧華安嘆了口氣,輕聲道:“沒錯,離開華西后,她媽媽可能是怕飛刀來找,要回孩子,索性給改了名字,跟着她姓,叫林秀苗。”
王思宇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摸着下頜,苦笑道:“這倒是巧了,通知飛刀了嗎?”
鄧華安搖了搖頭,輕聲道:“還沒有,和那孩子聊過一次,她態度很強硬,矢口否認在華西生活過,只說自己的親生父親,出車禍死掉了。”
王思宇皺起眉頭,淡淡地道:“可能是孩子的母親,給灌輸了些不好的觀念,找時間,我和她談談吧,做通了工作,再把飛刀叫過來,讓他們父女團聚。”
鄧華安喝了口茶水,又有些無奈地道:“王書記,苗苗的母親很可能出事了,和使館那邊聯繫,根本查不到她的下落,她們那樣的人,偷渡出國,沒有安全保障,搞不好,客死他鄉都沒人知道。”
“繼續聯繫,不過,要記得保密,不能讓苗苗知道。”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卻仍有些難以相信,李飛刀那五大三粗的漢子,怎麼會生出那樣水靈的女兒?
想起兩人間的微妙關係,王思宇頓覺頭大如鬥,暗自琢磨着,一定要在飛刀來到之前,把事情處理好,否則,只怕下面的小和尚有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