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過後,王思宇返回洛水,等候上面正式發文,他即將離開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雖然祝賀聲不斷,可於系的幹部們,卻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來,唯恐他離開後,大家會成爲棄子,遭到上面的打壓。
王思宇也注意到了這點,就抽出時間,單獨找衆人談話,安撫大家的情緒,但效果並不理想,究其原因,還是衆人感覺沒了主心骨,難免底氣不足,士氣低落。
副市長李梓新來的時間不長,立足未穩,威信有限,難以服衆;宣傳部長黎鳳姿雖然忠心,但能力不足,手裡還沒有實權,衆人的擔憂,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爲了在激烈的換屆之中取勝,於春雷實際上是放棄了渭北,換取中央林書記的支持,不過,王思宇隱隱覺得,這只是無奈之舉,並非一步好棋。
隨着南粵省被強力突破,林書記的地位直線下降,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極少在媒體上露面了,老帥的地位不保,下面幹部的情況,也就岌岌可危了。
省長張躍進因爲地位特殊,各方還在極力拉攏,尚有從容選擇的餘地,至於洛水市市委書記尹兆奇,壓力就要大上許多了,從那張日漸消瘦的臉上,就可以看出,被中紀委調查組盯着的日子,並不好受。
平心而論,尹兆奇的能力還是很強的,但似乎是時運不濟,來到渭北之後,如同掉進泥潭之中,縱有一身本領,也難以施展,這與王思宇當初的感受,頗爲類似。
如果按照既定的方案行事,讓李梓新等人倒向尹兆奇,則很容易在尹兆奇與唐衛國的衝突中,充當炮灰,因此,王思宇改變了主意,叮囑李梓新,要頂住壓力,走中間路線,埋頭做事,靜待時機。
週三的上午,周松林打來電話,寒暄了幾句,話鋒一轉,笑呵呵地道:“小宇,任命很快就要下來了,你到濱海市當市委書記,我在省裡的腰桿子也能挺起來了。”
早在一個月前,在於春雷的運作下,周老爺子就從華西省調到了南粵,擔任省委副書記,政治前景一片光明,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說話的語氣,也顯得輕鬆愉悅,極有韻律感。
王思宇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輕聲道:“老爺子,我這頂歪把子機槍,又要歸隊了,南粵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周松林喝了口茶水,把玩着杯子,輕描淡寫地道:“中紀委的調查組還沒有走,仍在擴大戰果,看樣子,上面是達不成妥協了,各地市的主要領導,都會發生變化,現在手很多,都想過來搶蛋糕,常委會上吵得很兇。”
王思宇點點頭,笑着道:“這很正常,據我判斷,用不了多久,江南省也會出問題,每次換屆前後,都是矛盾激化的時候,談不攏,就會砸場子搶地盤,恐怕要亂上一段時間了。”
周松林蹙起眉頭,沉吟半晌,就摸着頭髮,像是不經意地問道:“小宇,於老走得真不是時候,這次換屆,春雷書記有把握嗎?”
王思宇點點頭,冷靜客觀地分析道:“排名和分工肯定要受影響,進常委應該沒問題,他在京城市委書記任上,一直都很低調,隱忍不發,從不輕易樹敵,這是春雷書記最大的優勢。”
“那就好。”周松林的眉頭舒展開,又拿起杯子,笑吟吟地道:“需要幫手嗎?空降兵不好當啊,在這方面,我深有體會。”
王思宇笑笑,試探着問道:“老爺子,把媛媛調過去怎麼樣?”
周松林擺擺手,輕聲道:“媛媛是不錯,只是,父女同省爲官不好,太招搖了,很容易被外界誤讀,在華西時,就有這方面的閒話,還是再等等吧。”
王思宇皺起眉頭,想了想,就笑着道:“這樣吧,還是先從華西調人,我以前有個秘書,叫鍾嘉羣,在西山縣工作,是副處級幹部,用起來還是很順手的,先把他調過去,其餘的人,根據情況再說,免得引起當地幹部不滿。”
周松林點點頭,拿筆記下了名字,輕聲道:“好,我來安排,先把他調到省委督查室,需要的時候,再做調整,另外,把鄭大鈞也調過來吧,你們以前熟悉,配合起來應該沒問題。”
王思宇一拍腦門,笑着道:“老爺子,經你提醒,纔想起這位鄭大主任了,他現在怎麼樣?”
周松林哼了一聲,丟下簽字筆,沒好氣地道:“他那個人,真本事沒多少,就知道溜鬚拍馬,前些日子,犯了嚴重錯誤,被降職使用,我前腳剛到南粵,他後腳就跟來了,哭天抹淚地要過來,趕都趕不走,被他搞得有些不耐煩了,就隨口答應下來,過段時間,調去給你當副秘書長吧。”
“好的,老爺子,我沒意見。”王思宇摸着下巴,啞然失笑,要說起伺候人的本事,他經歷的秘書全都加起來,也頂不上鄭大鈞一個,對那位機關老油條,他還是頗有好感的。
又聊了一會兒,掛斷電話,王思宇摸起手機,給鍾嘉羣發了短信,將消息通知過去,沒過多久,鍾嘉羣就把電話打了過來,少不了千恩萬謝一番。
把手機丟下,王思宇揹着雙手,站在窗前,眺望着遠處的高樓大廈,心裡也有些感慨,就要離開了,才忽然發現,自己對於這座城市,並沒有做出太大的貢獻,彷彿只是匆匆過客。
這種滋味並不好受,默立良久,他才嘆了口氣,又回到辦公桌邊坐下,靜下心思,埋頭辦文,上面的通知一天沒有下來,他就要堅守崗位,履行市委副書記的職責。
下班後,回到家中,剛剛坐了十幾分鍾,方淼便趕了過來,把白色的包包往沙發上一丟,拿眼瞟着王思宇,氣鼓鼓地道:“姐夫,怎麼回事嘛,外面都知道你要調走了,偏偏把我矇在鼓裡。”
王思宇笑笑,指着茶几上的果品,輕聲道:“淼淼,先吃塊西瓜,消消火氣。”
“不行,姐夫,你必須給我個解釋!”方淼雙手叉腰,跺了跺腳,挺起胸脯,滿臉不高興地道。
瑤瑤見狀,也睜大了眼睛,把自動鉛筆丟下,一溜煙地跑過來,爬上王思宇的膝蓋,撅起小嘴,不滿地抗議道:“舅舅,你要調走了嗎?怎麼人家也不知道呢,不行,你也要給人家一個解釋!”
王思宇微微皺眉,瞪了方淼一眼,又抱起瑤瑤,颳着她的鼻樑,微笑道:“小寶貝,舅舅要調到南方,你先把這學期的課程讀完了,半年後,再和媽媽搬過去,好不好?”
“不行,要去就一起去,不能丟下我和媽媽!”瑤瑤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癟起小嘴,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
方淼自知闖禍了,吐了下舌頭,忙拉住王思宇的手臂,撒嬌般地道:“姐夫,也帶上我吧,咱們一起去,彼此也有個照應,濱海是吧?那裡離香港很近,我最喜歡去香港玩了。”
“就知道玩!”王思宇伸出右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又用下巴蹭着瑤瑤的臉蛋,耐心地哄道:“好啦,小寶貝,別發脾氣了,舅舅答應你,等安頓下來,馬上打電話,讓你和媽媽再過去,好嗎?”
瑤瑤點點頭,伸出白嫩的小手,捏住王思宇的鼻子,氣呼呼地道:“舅舅,那你不許撒謊,要不然,人家就再也不上學了,每天都躲在家裡哭!”
王思宇微微一笑,點頭道:“不撒謊,就這麼說定了,舅舅就是怕你總轉學,耽誤功課。”
“不怕啦,人家會好好學習的。”瑤瑤終於笑了,用腦袋頂着王思宇的下巴,拉長聲音道。
廖景卿從廚房出來,摘下圍裙,笑着招呼道:“淼淼來啦,快過來吃飯吧。”
衆人進了廚房,圍坐在餐桌邊,王思宇給瑤瑤夾了雞腿,吃了口菜,就指着方淼,笑着道:“姐,淼淼這一鬧,倒把咱們的計劃都打亂了,瑤瑤吵着要跟過去。”
廖景卿抿嘴一笑,望着瑤瑤,柔聲道:“瑤瑤,那裡的小朋友都說粵語的,你聽不懂怎麼辦啊?”
瑤瑤哼了一聲,眨着眼睛道:“誰說不懂了,人家早就學會了呢!”
方淼把碗放下,湊趣道:“那你就說一句,讓淼淼阿姨聽聽。”
瑤瑤點點頭,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才張開油漬麻花的小嘴,吶吶地道:“我木屐吖!”
衆人聽了,狂笑不已,廖景卿直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嘆了口氣,抽出紙巾,幫她抹了小嘴,柔聲道:“咱家乖女女真不錯,什麼都懂一點。”
瑤瑤揚起小臉,得意地道:“那當然了,人家是天才少女嘛!”
方淼也收起笑容,瞟了王思宇一眼,可憐巴巴地道:“姐夫,你們都走了,我在這裡也沒意思了,你就行行好,把淼淼也調過去好啦!”
王思宇面色一沉,輕聲道:“不行,誰都能過去,唯獨你不成。”
“憑什麼啊,我哪裡得罪你了!”方淼眼圈一紅,把臉轉到旁邊,賭氣地道。
廖景卿咳嗽一聲,忙向王思宇使了眼色,柔聲勸道:“淼淼,你先在洛水好好幹,等出了成績,再調動也不遲,我和小宇商量好了,過幾天,你就搬回來住。”
方淼卻不吭聲,盯着王思宇看了半晌,才哼了一聲,又摸起筷子,往嘴裡扒拉着飯,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過了一會兒,就丟下碗筷,哽咽着走了出去。
廖景卿見狀,趕忙追了出去,拉了方淼回到臥室,耐心地開導起來,瑤瑤擡起頭,望着王思宇,小聲道:“舅舅,淼淼阿姨是怎麼啦?”
王思宇笑笑,給她夾了菜,輕聲道:“小孩子家家的,別打聽那麼多,專心吃飯。”
瑤瑤做了個鬼臉,撇嘴道:“舅舅,你不說,人家也知道呢。”
“你知道什麼?”王思宇放下筷子,爲小傢伙剝了個小龍蝦,送到她的嘴邊。
瑤瑤咬了一口,就歪着腦袋,笑嘻嘻地道:“淼淼阿姨也想當小舅媽啦!”
王思宇登時無語,輕聲道:“小寶貝,別亂說。”
“哪有亂說了,肯定是那樣子的!”瑤瑤撇了撇嘴,把剩下的半截蝦吃完,又吮.了下王思宇的手指,就跳下椅子,小聲道:“舅舅,我去偷聽她們講什麼,一會兒告訴你!”
“不用了,還不快去寫作業!”王思宇嘆了口氣,把碗筷放下,提着她的領口,把瑤瑤拎到茶几邊,看着她寫了會作業,就去了書房,拉了椅子坐下,摸起一本書,信手翻了起來。
幾分鐘後,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下號碼,見是唐衛國打來的,趕忙接通,笑着道:“衛國兄,有事?”
唐衛國點點頭,有些無奈地道:“佑宇兄,你這邊還沒走呢,上面就爲了這把椅子,爭得不可開交。”
王思宇笑笑,點了一顆煙,輕聲道:“不要說旁人,你就沒有想法?”
唐衛國喝了口茶水,笑眯眯地道:“當然有了,我想讓雪松同志上,不過,尹兆奇在私下裡,搞了不少小動作,給莊書記施加了很大的壓力,這事兒,還挺懸,搞不好,兩邊推的人,都上不去,倒便宜了別人。”
王思宇嘆了口氣,輕聲道:“算了,馬上就要走了,你們之間的事情,也不想過問了。”
唐衛國擺擺手,笑着道:“不行,佑宇兄,走之前,你要幫個忙,黃樂凱和龐元那兩票很重要,你要幫着做做工作,爭取一下。”
王思宇沉思半晌,就點頭道:“好吧,我試試,兩張未必能搞定,一張還差不多。”
“一張也成,那就這麼說定了。”唐衛國展顏一笑,滿意地點點頭,停頓了一下,又輕聲道:“明晚聚聚吧,以後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雖然和啓明是從小長大的,但感情一般,你我之間,倒是一見如故,相交恨晚啊!”
“去,去,別那麼肉麻,我對小白臉可不感興趣。”王思宇撣了撣菸灰,又和他鬧了幾句,把電話掛斷,想了想,又給尹兆奇撥了過去,暗自思忖道:“一人一票,不偏不倚,省委市委都是兩位常委,正好騎牆和稀泥。”
十幾天後,王思宇的任命通知終於下達,接替人選卻仍沒有確定,接下來的日子,來自省裡市裡的宴請不斷,王思宇原本以爲,在渭北的朋友不多,可沒想到,這踐行的酒席還是排滿了,上至省委領導,下至區縣幹部,乃至各市直機關的頭頭腦腦,都把電話打了過來,輪流做東。
本來,以王思宇過去的習慣,向來不喜歡應酬,對於不熟悉的人,是概不理會的,可現在不同了,洛水還留了一票人馬,總要給對方留下幾分情面,他便不再推辭,而是帶着李梓新,鄧華安等人赴宴,順便穿針引線,幫他們積累人脈資源。
饒是王思宇酒量驚人,也架不住衆人圍攻,終日喝得醉醺醺的,被鄧華安扶回家裡,這天早上,他懷裡抱着枕頭,睡得正香,房門忽然被推開,瑤瑤探頭望了一眼,便興沖沖地跑過來,拉着他的耳朵,大聲喊道:“大懶蟲,大懶蟲,快起牀啦,外面好像來了新舅媽,她長得可漂亮啦,身上還揹着長劍呢!”
第七卷終,這卷很不滿意,不過,還不死心,我就不信了,這衣服還就穿不回來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