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來臨,算着時辰王順應該也是差不多到了行宮了。只是不知熙和回宮的事兒,是否會因了這風雨耽擱?
闊別已久,楊云溪擡手按住胸口,也按住那些幾乎呼嘯而出的翻滾情緒,意外的發現她竟是有些盼着熙和能早點回來的。
這一次,她和熙和的較量,必是有一個要丟了性命的。
當初讓熙和去行宮,讓熙和撿回去一條性命,如今倒是成了她心頭的悔不當初。說真的,她還從未如此後悔過。
這一次,不管局勢如何,她都不會再放過。
大雨終於奔至,如同有人在天空中,將水一盆盆的直接傾倒而下。屋檐的水便是漸漸的成了水晶簾幕,又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蜿蜒成小溪。
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彷彿連空中彌散的細小雨珠都是吸進了身體之中。一片沁涼溼潤。
王順路上稍微慢了一點,到了行宮的時候,便是渾身連一處乾的地方都沒了。頭上的紗帽都是被暴雨打得有些歪。衣裳下襬更是用力一擰,便是立刻能擰出一灘水來。
王順禁不住咒罵一句:“這天氣。看來卻是沒那麼快回宮了,但願別下太久纔是。”說罷進了屋子,擦乾了身子換了件衣裳便是匆匆去求見熙和。
熙和從王順進行宮大門的時候,便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倒是一直等着王順過來求見,此時總算等到,她反而卻是不着急了,慢悠悠的將一顆稥丸放進薰香籠中,又仔細的用熱灰蓋上,直到聞到那絲縷香氣了,這才滿意的蓋上雕花鏤空的蓋子,而後拍了拍手,仔細的將衣衫都整理了一遍,這才道:“讓他進來罷。”
王順進了屋子之後,先是不動聲色的環視了一眼,心頭暗道淑妃倒是十分會享受。隨後才拜下去:“奴婢給淑妃娘娘請安。”
熙和笑了笑,聲音亦是和軟:“王公公,好久不見。起來坐下說話吧。卻不知如此大雨,王公公你冒雨而至,是所爲何事?”
王順雖說恭敬行禮,可是卻是楊云溪的人,自然是不肯折了楊云溪的臉面,當下謝了恩,便是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了。而後衝着熙和一笑:“今日前往,是貴妃娘娘吩咐奴婢前來接淑妃娘娘回宮。”
熙和今日穿的是銀紅的裙子,緋紅的半臂。半臂裡頭是淺淺的月牙白衣裳。看着端的是嬌柔和窈窕。
只是王順卻是有些看不上:明知皇上如今受傷,卻還穿這樣的妖嬈顏色,卻是有些太過了。
而熙和聽了王順的話,便是恰到好處的露出了幾分詫異來:“貴妃娘娘讓王公公你接我回宮?”
王順神色不動,仍是淺笑,既不顯得諂媚,也不叫人覺得高傲:“正是。淑妃娘娘可以考慮考慮咱們什麼時候啓程?”
熙和卻是避而不答,連驚訝也是收斂了,彷彿也並不覺得多歡喜,語氣亦是淡了下來:“卻是不知是何故?王公公可否能與我解惑一二?”
熙和這般姿態,倒是渾然不覺得自己是被貶責來的,反倒是隻當自己是四妃之首。
王順心底瞧不上,面上卻是不好表露,只將楊云溪給的理由轉述一遍。
熙和露出一絲恍然,而後盈盈一笑,起身朝着皇宮方向一拜:“原是太后恩慈,等到我回宮之後,再去拜謝太后她老人家。”
卻是絲毫沒提楊云溪。
王順心中更是不滿,當下便是擠出笑來——只是笑容到底有些假了:“不知淑妃娘娘想何時啓程?”
熙和掃了一眼王順,也不知心頭如何作想,倒是沒露出什麼神色來。略一沉吟後,便是做出了決定:“太后娘娘身子既然抱恙,我便是想着能早些回宮去侍奉在跟前。只是這般大雨……怕是要辛苦王公公了。”
這個意思,便是要冒雨回京了。
王順微微一挑眉,倒是笑容真切了幾分:“能早些回宮去跟貴妃娘娘覆命卻是再好不過。”
至於淋雨——橫豎是坐馬車,倒是也不打緊。
王順接着便是告辭了。出去後,王順看了一眼雨幕之中模糊的重疊山巒,露出幾分譏誚來。不過想着楊云溪如今的局勢,便是又收斂了情緒,面無表情往自己歇息的院子而去。說實話,他倒是不願意熙和回去。
大雨砸在瓦片上,噼裡啪啦的聲音響了一整個晚上。
楊云溪輾轉了一夜也是沒睡好。醒了好幾回,又迷迷糊糊的聽着那雨聲再度睡過去。如此反覆,直到第二日清晨。
過了一夜,雨似乎要小了一些。不過卻仍是沒停,院子裡低矮的地方已經積了一點水窪。楊云溪站在廊下看着屋檐下被大雨打了一晚上的一缸子蓮花。
缸裡的水已經是在往外漫了,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好去管——一直下雨,舀了一會兒也就滿了。不過荷葉依舊挺立,花苞也是沒受損。反而那雨點砸在荷葉上,登時便是多了一個圓滾滾的晶瑩水晶珠,而後荷葉一顫,那水晶似的珠子便是滾落了下去。
楊云溪看了一陣子,倒是不知不覺心情好了許多。
用過了早膳,想着今日大雨想來昭平公主也不會過來,便是就去看朱禮了,自然也是沒忘了帶着小蟲兒。
朱禮的早膳也是用過了——他如今每日都是宮人仔細的用專門的器具灌一些熬得軟爛的藥膳粥。不然好好一個人這般躺着,餓也餓死了。
灌粥的樣子自然是不好看,也是讓人覺得心酸。是以楊云溪看了一次之後,再沒敢去看。不看,雖然知道,可是到底沒見着,心底也就不會那麼難受。
小蟲兒年幼,也不知害怕,見了朱禮就撲了上去,脆生生的喊爹爹,又搖晃着朱禮讓他快點起來。
自然仍是沒回應,小蟲兒不大一會兒就覺得失了興致,不大高興的趴在牀邊,看着楊云溪細緻給朱禮擦手擦臉。
母女兩人時不時說兩句話,楊云溪刻意的逗着小蟲兒高興,只盼着朱禮即便是昏睡着,卻也是能聽見她們的聲音——她心底也就這麼點奢求了。
待了一陣子,曾太妃卻是過來了。雖說用了傘和蓑衣,不過裙襬到底還是溼了一些。只是曾太妃渾然不在意,反倒是笑着與楊云溪道:“這一場雨倒是下得久。”頓了頓又問:“聽說你命人去接淑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