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最先來找我,說班長找,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唉,反正都那樣了,撐死不過就挨一頓唄,我不信他們還真能把我打死。
回到屋裡,班長和陳驍班長並排坐在牀頭,表情嚴肅,弄了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李超在一旁顯得很不安。副班長和戴天龍也在旁邊,面無表情,倒是曹虎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站在他班長身邊。這場景就像三堂會審,氣氛極爲弔詭。
班長先開了口,你打他了?
我說,打了。
陳班長說,爲啥,給我個理由。我聽聽。
我說,他罵我是廢物。
班長說,他爲啥罵你?
我說,他說我跑這麼快,不像是他班長口中說的廢物。
我說完這話,明顯看到陳班長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努了努嘴角,側過臉對曹虎說,他說的是真的麼?
曹虎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陳班長猛地一巴掌呼到了他臉上,怒吼道:你自己什麼素質,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我還以爲是別人看你不爽欺負你了,結果還是你去給我惹事,給我出去!說完又是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然後跟着他一起出去了。我們幾個人目送他們走出房間,這纔回過來說我。
班長說,你揍他了咋不跟我說呢,搞得我莫名其妙的,老陳跑來找我,說你欺負曹虎了。
我說,我不知道他理虧的情況下還會好意思跟他班長說。
班長說,以後有什麼事情一定得給我說,知道沒,有啥事班長頂着,別自己在外邊兒去吃虧。你看今天如果他班長沒來找我,直接找你,估計你就得挨他一頓揍了,多不划算。
我說,知道了。
班長說,咋,還在不高興呢,就因爲昨天雄了你幾句你就一直繃着個臉。誰沒捱過雄啊,過了就過了,一直記着你累不累啊,只要下次不要再犯,都不是個啥。這點你得跟着我學着。
我想着原來每次班長挨雄了,都以最短的時間讓它過去了,我欲言又止,有些話還是說不出口。
班長笑了,說,給你說個特逗的事兒你就高興了。昨天你不是去摘了那麼些蘑菇麼,我雄你一頓你還不吃了,結果我們幾個吃了,都拉肚子了,你副班長拉得最厲害,你看,臉都黃了,哈哈。後來軍醫說是食物中毒,一人都給開了藥呢。全班就你沒事。你看,雄你一頓還是有好處的吧,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也笑了。那蘑菇果然不行,居然害的全班都拉肚子了。這麼想來,也難怪戴天龍沒能跑在前面,受到影響了啊,起先的欣喜感也少一些,覺得有點勝之不武。我想着,下次一定得名正言順地勝過他才2行。班長的話讓我覺得寬慰,踏實了不少。
班長又說,今天你跑得不錯啊,想不到你這麼能跑,哈哈。
戴天龍說,就是啊,開始我還以爲咱班這兩個都不行,沒想到還是不錯的嘛。大學生果然不一樣,進步都比別人快。
班長說,光跑得快還行,其他方面也得給我進步起來,不光要讓指導員覺得你好,也要讓連長覺得你好,天龍你要好好教教,李超,你也要教。別給我教他跟別人鬧矛盾啊,今天這種事以後不準再有。
副班長說,今天表現不錯,要不要獎勵獎勵,以資鼓勵。
班長說,啊,對。李超,去,給大門口那嫂子說,讓晚上燉只雞,咱班加個小餐。
我說,這裡還能燉雞?
班長說,這外面的老鄉又不傻,當然知道咋賺當兵的錢。
這倒也是,頓頓都吃炊事班的飯菜,早就吃膩了,換點別的倒也新鮮。而且聽班長說過,現在的炊事班不比以前了,做的飯菜沒以前好吃了。我沒吃過以前的,就沒發表什麼意見,我只是想,這算不算是對馮源能力的否定呢,哈哈,管他呢。
後來的日子開始快樂起來。警戒的時候,李正軍帶着我在山上烤地瓜,也許是南方北方的叫法不同,他們管紅薯叫地瓜。這還不算,不知道他從哪裡搞來的竹籤,穿着火腿,有模有樣地烤着,煙火縷縷,我想如果在遠處看着,肯定以爲這裡有人家。李正軍說上山來警戒起得早、時間長,烤這些東西只能算是墊肚子了。相信換做誰,凌晨三點半起牀讓吃早飯也是吃不進得吧。等吃完烤的東西,他又拿出西瓜來,說是飯後水果。當時我就震驚了,他到底準備有多充分啊,帶着這麼些東西上山他也不嫌累的慌。剛想着他考慮周全,他就拍腦袋說忘記帶把小刀了,這瓜光能看着,沒法吃。他目光掃視一圈,然後抱着西瓜走到一個有些尖銳的石頭前,抱着瓜猛砸了下去,西瓜裂開了,鮮紅的瓜瓤讓人垂涎三尺。他樂呵呵地遞給我一半,自己抱着另一半全然不顧形象地吃起來。我也被他感染,盡情地享用這西瓜。
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便問他,你砸不學着電視裡用手砸開呢。
李正軍說,那不疼嗎!再說了,有工具幹嘛非得用手,真笨,你沒進化徹底吧。
我說,你說得在理。這瓜真甜。
李正軍說,今天失誤了,忘了帶刀,明天帶上刀。
我說,明天還帶啊。
李正軍說,廢話。能夠舒舒服服吃的日子也就在靶場警戒這幾天,能不好好吃個夠麼。明天你抱着瓜啊。對了,吃完了那裡有礦泉水3,用礦泉水洗洗手,擦擦嘴。
我說,我們好奢侈哦,礦泉水洗手擦嘴。
李正軍說,我說你們大學生是不是都這麼麻煩啊,考慮那麼多幹什麼啊,自己爽到就好了啊。告訴你,等你真正感到累的時候,你就不會考慮那麼多了,給你幾十分鐘休息時間你都要感天謝地的了。就像你覺得大熱天的穿着那麼厚實還扎着腰帶站崗很難受一樣,讓你再穿上作戰靴,帶上鋼盔,批上攜行具站幾天,然後再去掉這些,你就會覺得很舒服了。
我說,你說的在理。站崗真的難受死了,晚上還好,白天太陽就那麼曬着,穿那麼多,我背上早就捂出痱子來了,刺痛刺痛的,難受死了。
李正軍從挎包裡摸出一盒痱子粉來,早說,我有痱子粉,來,給你抹抹,把衣服撩起來。
我撩起衣服,扭頭看見那盒子上寫着嬰幼兒專用痱子粉,忍不住說,那不是給嬰幼兒專用的麼。
李正軍說,你又來了,剛說了你,考慮那麼多幹嘛,對咱們也一樣有用。
我一臉狐疑,對這痱子粉的效果十分懷疑。這疑慮在幾分鐘後就消失了,當他抹上去後,一陣清涼的感覺傳遍全身,身子舒爽的很。
我說,哈哈,真有效果,真清涼,真舒服。
李正軍說,沒騙你吧。你還不相信呢。這是薄荷型的。
我只是傻傻地笑着。在部隊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這是入伍前很多人跟我說的,可能他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反正,去過部隊的人回去後都會有很大的改變,討人喜歡的改變。每經歷一些,就學會一些,在生活方面,可能我真是欠缺太多了,大學時代過的就是很沒有節制的生活。如今,需要一點點地慢慢改變。
李正軍說,你多大了?
我說,22,咋了?
李正軍說,我感覺你跟我一樣是20歲。
我說,爲啥,我看起來年輕?
李正軍說,不是,你白活了兩年。自己都不懂得照顧自己,對自己好。背上的痱子長成那樣了都不知道想辦法。是不是你的身體素質上去了,你的智力就下降了。
我說,我有什麼辦法,本來我還有一技之長的,可是到了部隊,我那一技之長就沒了作用了,就一無是處了。在部隊遇到的每一個事物對我而言都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我難免不適應,加上我適應能力本來就不好,自然就吃力,你說是不。
李正軍說,話不是那麼說的,不管是什麼,有什麼樣的變化,你都要想辦法去應對。不是常說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麼。就像這天氣一樣,變成啥樣你就該4知道怎樣去做,就……呀,呀呀呀,這天氣像是要下雨了。
我擡頭,看着遠端厚厚的雲層,很是壓抑的樣子。我說,那麼遠,還早啦,而且說不定只是虛有其表的架勢而已。
李正軍說,去年我來過,也遇到過這個的,當時那老兵跟我說我也不信,可不到半個小時就下雨了。現在才九點,完了,至少還有三個小時才能帶回呢。
我說,現在怎麼辦?
李正軍說,帶雨衣沒。噢,肯定沒帶,這幾天天氣晴得都讓人忘記下雨這回事了。就這麼呆着吧,乞求這雨不要下太大,不然就鐵定成落湯雞了。
數十分鐘後,風大起來,雲層遮蔽了剛纔還算晴朗的天空,空氣忽然涼爽起來,陰霾壓抑了視野範圍內的一切。這天氣讓我很是興奮,不是久旱逢甘霖的那種暢快,而是如魚得水的那種。李正軍爲我的反應表示不解,大多數人是不太喜歡下雨天的,我自然就有些另類了。這些無關痛癢的另類倒是沒什麼,只是那些反映個人能力差異的另類讓我很在意,做個強人吧,咱跟不上,做個弱者吧,有人說着,被逼着夾在中間,着實有些累了。
一滴雨落在我的鼻尖,不一會兒,雨就大了起來,對講機裡傳來連長的喊話,讓立刻撤離,雨下大了,不打了。我突然想到,能夠阻止戰爭的最好方法就是自然災害,大自然發發飆,沒有人能與之抗衡的,那些戰勝大自然的說法都是滑稽可笑的。回想一下,但凡打仗都沒有遇到過什麼颱風、龍捲風、海嘯、地震什麼的,再或者旱災、水災、火山噴發的。
雨如傾盆,我擡頭仰望,這雲還翻動的厲害,不知道還要怎樣,幾聲悶響,打雷了。我加快了步子,想要快些到駐地。一道閃電讓陰沉沉的天陣陣慘白,隨即就是淒厲的雷聲,像是要獵殺這靶場裡的生物,我可不想被雷劈,開始小跑起來。李正軍立即制止了我的愚蠢行爲,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離開這片開闊地,靶場還真沒什麼可以躲避的地方,暴露地無處可藏。李正軍趕緊拿出對講機讓運輸車來接,各處警戒的也紛紛下山來,在這片開闊地心驚膽戰地等待着,天知道那閃電會劈在哪裡,不過最起碼不能在林子裡呆着,那是找劈。雨越下越大,我乾脆摘掉了頭盔,反正全身都溼透了,戴着鋼盔反而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