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搞體能,隊長髮話說之前跑步練得夠多了,練練上肢,就帶着去拉單槓了。單槓向來是我的弱項,站在單槓前,我的心跳都不自覺地加快了,主要是怕在大家面前出醜。果然,我拉了五個後就再也拉不上去了,只得打報告。陳驍不樂意了,堅持不准我下來,還譏諷說五個是新兵連的標準,至少得再拉十五個。他這就是強人所難,我哪有那力氣,如果有那力氣,我犯得着丟人現眼地在拉了五個就嚷着下來了麼,而且比起剛下連那時的一個都拉不上,能拉五個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一旁的毛建凱也勸着說下來算了。陳驍火氣一下子上來了,說,不行,哪來那麼多毛病,你忘了來這之前連長指導員乃至你班長都要你聽我的麼,記性這麼差啊,大學生。
毛建凱嗅出了味道的不對,說,算了吧,陳班長,沒必要對一個新兵動這麼大氣啊。
陳驍說,正是因爲是新兵,所以纔要好好收拾收拾,不然越來越放肆了。你恐怕都不知道吧,這小子廢的很,新兵連想逃跑,下連後也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那種。
摩步旅的一個士官說,那他咋來這裡了啊。
陳驍說,哼,瞎貓撞了死耗子,再加上連長腦子有毛病唄。
我聽了很不痛快,放手跳了下來,說,拉不了了。
陳驍更是咄咄逼人了,說,我在組訓,我沒讓你下來你就下來,你是不是欠收拾。
我說,我再欠收拾也比曹虎好吧。
沒想到果然被我猜中了,說中了他的痛處,他二話沒說,悶頭上來就開揍我,我哪是他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他放翻在地,要不是毛建凱和其他幾個士官上來拉着,我早被他揍得一塌糊塗了。他那天不知道氣成什麼樣了,被拉開了還是在罵罵咧咧的。那天我真是怕了,他的氣勢很嚇人,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其實回過頭想想,就一個他自己都恨之不成器的曹虎能讓他對我這般大動肝火麼,太誇張了些,而且那都是好早的事情了。
這一事件沒讓隊長髮現,也不會有人去告訴隊長,我也很清楚,不會有下一次了。
毛建凱私下裡對我說,陳班長是老班長了,他縱使有他的不對,你也不該當場頂撞他。你們又是一個連的,要融洽纔是。你放心,他那邊我會好好跟他說說的。畢竟現在我們在一個班,這樣鬧着也不合適,你說是不。
毛建凱算是通情達理了,我在想要是遇到跟陳驍臭味相投的,今天就不是勸阻了,而是幫忙。這事情楊敏和小貴都看在眼裡,就這事,我們肯定要說上一說的。楊敏倒是方便,睡我旁邊,兩牀又是並着的,說話2方便的很。晚上熄了燈,楊敏果然一個翻身,小聲說,原來你跟他有矛盾啊。
我說,曹虎你知道吧?
楊敏說,怎麼能不認識呢,全營都知道他曹虎呢,就是那個在靶場駐訓打靶的時候,把自己坐的步戰車打了個洞的傢伙嘛。
我說,什麼!還有這事。
楊敏說,你們一個連的你都不知道,這也太誇張了吧。他簡直就是一個傳奇,好多關於他的糗事呢,還是在靶場,他洗澡的時候嘴賤被人揍了。
我說,揍他的那人就是我。而他班長就是陳驍。
楊敏說,原來是你揍的他啊,而今天這個發飆的傢伙竟然是他班長,靠,簡直太傳說了。
我說,這下你明白了吧。
楊敏說,我明白了,你揍了他的兵,他就找藉口想揍你。可是他也忒小心眼兒了吧,這都多久的事情了他還掛在心上。
我說,沒聽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麼。況且這連十個月都沒到。
楊敏說,這個陳驍也是步兵營的一個傳奇性的人物呢。
我說,怎麼了?
楊敏說,我真要好好懷疑你是不是一連的人了,怎麼對自己連隊的人這麼不瞭解,我一個外人都瞭解的很。
我說,他那麼兇,我躲都來不及還談什麼瞭解呢。你說說看。
楊敏打開話匣子說,陳驍是二期士官,今年第八年了,他的能力素質是沒得說的,自己的戰術動作是相當猛相當好看的,自己的指揮也是十分出色,演習中兩次立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
我說,那怎麼沒提幹呢。
楊敏說,你別打岔,後來都想着提幹的事情了,可是偏偏他手下的一個兵逃跑了,弄得全旅上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再加上他那麼出色,出了這種事情也是十分扎眼的,因此,這幹就沒有提成。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他的錯,連主官好生安慰了老長時間呢,從那以後,他帶兵就一下子變得很魔鬼了,動不動就是打罵,連隊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過多說什麼。下午的時候他說你也想逃跑?那難怪了,他的前程就是被一個逃兵給害了,自然對曾今逃跑過或者想要逃的兵沒有好感。
我說,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楊敏說,忘記告訴你了,他以前是三連的,我們下連之前調到你們連的,我們連隊的人當然對他是瞭如指掌咯。
難怪毛建凱看起來跟他那麼熟悉的樣子,原來也是相處了兩年的啊。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多關於他的故事呢,想來他也是個很優秀的士兵呢,就是脾氣跟性格差了點。看來他看我不順還只是因爲曹虎的緣3故了,跟我新兵連還能扯上點關係呢。可疑惑的是,他怎麼知道我新兵連想要逃呢,我開始懷疑不止這點人知道我想逃了。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爲這是我和根生的秘密,然後班長看出來了,馮源知道了,我就想着,天知地知,我們四個知,哪知李正軍也知,副班長也知,排長也知,現在陳驍他也知,真不敢去想以後再有人跳出來告訴我說他知道。
我一陣害怕起來,這件事情就像是傷疤,生怕別人來揭,在這裡還好,都不是一個單位的,等到各自散去,想要來戳我這個痛處也是沒有機會了。我也不用擔心陳驍會到處去說,既然這麼久了他都不曾說過,那麼回去後也沒有說的道理,而且,回去後有班長在,他好歹也會給三分面子的。不覺中,我開始提防着陳驍了,不要讓他再找藉口整我就是好的了。
第二天的訓練場上,一如往常,進入瞄靶階段後,就能稍微輕鬆一點了。小貴一改往日的專注,側過來來,壓低聲音說,林涵,你沒事吧,回到班裡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我說,沒有,你放心吧。
小貴說,你新兵連還想過逃跑啊,真是看不出來,你素質那麼好怎麼會想逃呢。
我說,新兵連時候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素質差得很,我又大你們好幾歲,面子上掛不住,所以想逃。再說了,我現在素質也不好,不然怎麼會讓他有機會整我呢。
小貴說,我班長說,大學生都是挺厲害的呢,有學識,見過世面,反正比咱們有優勢呢。我們連也有個大學生,現在是連部的文書呢。
我說,小貴,不是人人都一樣的,而且大學生並沒有像你想的那樣厲害,不然爲什麼還有那麼多大學生畢業找不到工作呢。
小貴說,可是電視上都在說呢,大學生入伍,樹立新風,帶來新動力什麼的,看着他們那麼優秀那麼自信那麼有能力那麼不服輸,我真的好羨慕啊,所以我暗暗給自己鼓勁,一定要十分努力纔不會被他們落下太遠。
我說,小貴,電視上的東西你也信啊,只要有個攝像機,我也能把自己拍得跟神一樣。那東西不可信。
小貴說,我班長也說呢,電視上拍出來的都好假呢,指不定都還不如我們連的文書呢,只是說這樣是爲了鼓勵更多的大學生能再部隊好好幹。
我說,小貴,人各有志,我們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標前進着,只是恰巧我們順路了,或者說恰巧目標在一個方向,我們都不能要求別人怎麼樣,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你看,你就做得最棒。你明白嗎?
小貴說,我班長也跟我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4吧。我覺得班長說的好對呀。
我說,那是但丁說的。
小貴說,但丁?我班長不叫但丁。
我說,管他誰呢,反正這話有道理就行了。
小貴說,就是,管別人幹什麼,我們一去努力吧,爭取能夠留在最後,隊長跟我說,從來都沒有新兵能夠留到最後了,我一定要成爲第一個,那多牛,如果我們都留下了,就兩個了,哈哈,那更牛壞了,說不定軍區司令都要被我們震驚一把呢。光想想都覺得威風,整個軍區就咱倆。
小貴說得興起,我無意去破壞他興致,只安靜地聽着,然後說,我們倆?還有楊敏呢,你忘記啦。
小貴說,對對對,應該是三個,哈哈,說得高興,把楊敏都給忘了呢。越想越覺得值得期待,幹勁十足呢現在。好,爲了這個目標,我們現在就好好加油吧,專心瞄靶。
小貴又開始瞄靶了,臉上的笑容昭示着他還沉浸在自己構想出來的美好中,我真是不忍告訴他,他的構想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爲,他構想下的我,早就已經開始做出打算了,在第四周的時候,就離開。我最不忍的就是孤獨。在這裡雖然有小貴,有楊敏,但是我始終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他們肯定不會發現自打來了之後我就沒有特別快樂過,我想念連隊,想念熟悉的一切,在熟悉的環境裡我可以肆意釋放我自己的想法,有人會搭理,而在這裡,沒有人會搭理,大多數人都是想着要怎麼留下,自顧不暇了都。也就是說,大家根本就沒有像在連隊一樣把這裡當做是家,彼此間根本談不上感情,只是把這裡作爲一個跳板去往自己希望的地方而已。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爲什麼陳驍會悶悶不樂了,他生怕被淘汰掉,心理包袱太重了,本來素質不錯的他,每每發揮反而失常的很,考覈下來都是正好卡在及格線上留下的。他寫寫畫畫的那些東西不過是他給自己定的訓練計劃,難怪每次訓練都不見他偷懶,相反倒是積極的很,效果的話,開始沒注意,在我打掃衛生看到他寫寫畫畫的紙後我才留意到,其實他一直在提高,只是他的提高被小貴一枝獨秀般的表演給抹煞掉了。而我,就是小貴嘴裡那種靠着先天條件吃老本的人,對於訓練的認真態度我是絕對比不上陳驍的,縱使如此,我的訓練成績還是在陳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