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伊修加德基礎層的聖徒門進城。報上自己的身份之後，倒是沒有人碎碎叨叨地念叨，乾脆地給我開門讓我進去。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從庫爾札斯中央高地看過來，伊修加德是那麼莊嚴雄偉。走進來一看，到處都是殘桓斷壁，道路破破爛爛的，靠近聖徒門的這一小段路，已經辨識不出當初的模樣，只能保證它基本的通行功能。
紛飛的大雪中，受傷的士兵在路邊聚成一團，不知道能夠得到怎樣的安排。有人在瓦礫堆裡掄着十字鎬，試圖將巨石敲碎搬走。
基礎層靠着南部的區域就像是個大工地，到處有人在嘗試修繕這些破損。但是沒有石料該怎麼修繕？我既不知道，也不關心。
與城市的傳送水晶共鳴之後，我和守在旁邊的神殿騎士打了個招呼，讓他通報總騎士長大人，拉萊耶來到伊修加德，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見面談話，如果不方便的話，就不用特意安排。
也就是跟艾默裡克報備一聲。自己到了伊修加德，人家還要從別人嘴裡聽到這個消息，那就太失禮了。
記得往砥柱層的福爾唐伯爵家，最近的入口是朝東北方向走。我往右拐，從聖瓦勒魯瓦揚廣場經過。神殿騎士團的總部，就在聖瓦勒魯瓦楊廣場的西南角，城市的酒館忘憂騎士亭在廣場的南邊。伊修加德的酒館可不兼任冒險者行會的功能，但是它的牆上貼了密密麻麻的委託小紙條，供需要賺錢的傭兵和冒險者們閱覽承接。
不過伊修加德的冒險者真是相當稀少了。外鄉人很難進入伊修加德是一個原因，伊修加德本土的人文環境也是一個原因。就像我現在徜徉在城市之中，本地人見到我之後，無不縮在路邊，用一點都不好客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我，交頭接耳不止。
我很好奇他們會說我些什麼。不過初來乍到的，就別找事兒了。我目不斜視地走過人羣，儘量不和他們產生交集。
說起來神殿騎士團旁邊就開着一家鬥獸場呢，頗有深意……
從廣場的北面，登上漫長的階梯，就來到了伊修加德砥柱層。
不身臨其境感受一下，只是在遊戲的浮光掠影之中，很難感受到砥柱層和基礎層的不同。踏入砥柱層的那一瞬間，另外一個伊修加德在我面前展開。人們疏遠而不失禮貌地遠遠看着我。這裡沒有瓦礫，沒有破損，一切都乾淨整潔到讓人心冒涼氣。
房屋錯落有致，雕像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道路中央，像是從千年之前就守護着砥柱層，未來還將守護到時間的盡頭。砥柱層居然還有花壇點綴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綠色的灌木修剪得整整齊齊，仔細看看花壇，薄雪下面還有青草墊在地面上。
這種市政工程是花了多少錢啊……
砥柱層的人們穿的衣服就相當的講究了，男性穿着厚厚的毛領大衣，高筒的皮靴，大翻領上掛着家族的紋章。女性呢？則是又厚又擋風的及地長裙，頭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前世我感興趣地查過，這是歐洲中世紀貴婦們戴的埃寧帽，出現在這個地方，真是恰如其分。
公用的小亭子裡，碳火煮着開水，噴吐出如絲若縷的水汽。
我不知道這裡是用來加溼，還是用來提供給那羣貴族們觀景的時候喝茶的。就這一個爐子，日常花的錢，應該夠基礎層貧民一家過日子了。
再次在心中告誡自己，這種事情和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我站到了福爾唐家門口。
得虧在遊戲裡來得多，路都認識了。要不然這東拐西彎的，還真不見得找得着地方。
福爾唐家是一棟兩層的小洋樓，看起來更像一座旅館或者是商鋪，而不像一個伯爵的宅邸。
屋頂的瓦像金色的魚鱗一樣層層排列，幾個高聳的尖頂高高在上，讓人很是費解：花那麼多磚瓦錢蓋那麼高的頂，又沒人進得去，這是做啥用的呢？
福爾唐家門口掛着繡着家族獨角獸紋章的招牌。他家對面是形制幾乎一模一樣，掛着玫瑰招牌的艾因哈特伯爵府。
我好整以暇地駐足在福爾唐家門口，東張西望的時候，他家的門衛終於忍不住了，走出來問：“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啊！你好，我是通過奧爾什方介紹來見福爾唐伯爵大人的，來，這是介紹信，還請幫我呈給福爾唐伯爵大人。有要事，需要面談。”我從物品欄裡掏出信，交給門衛。
門衛沒和我多話，躬着身子接了信，匆匆地走進門去。
這時，在福爾唐家周圍巡邏的士兵蹭了過來，下巴朝我揚一揚：“嘿，外地人，來幹啥的？”
我笑笑說：“奧爾什方的朋友，來找伯爵大人聊天的。”
“啊！失禮了，是那位大人的朋友嗎……失敬失敬。”士兵立刻把頭低下來，向我行禮。
“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這麼恭敬啊？”我好笑地問。
“啊，不……沒什麼……您是奧爾什方大人的朋友，那麼一定值得我們尊敬。”士兵誠摯地看着我說：“奧爾什方大人在巨龍首還好嗎？啊啊，真想去與他並肩作戰。”
“他好得很，每天都能看到無數新鮮的肉體在他面前蹦躂，過得不要太開心。最近他們食堂又經常出新菜，吃得也好。”我看了看伊修加德這周圍壓抑的氣氛，在士兵耳邊小聲說：“比在這裡快活多了。”
士兵深有感觸地點點頭：“真好啊……巨龍首……”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還不趕緊巡邏去！”門衛推門出來，指着士兵就是一句暴喝。
士兵嘻嘻哈哈地就跑遠了。
“啊，失敬了，不好意思。我們家的士兵不識尊卑，如果有得罪之處，還千萬請您諒解。”門衛陪笑着向我道歉。
“沒有沒有，能有人和我說說話，我感到很高興。”我搖搖頭說。
“感謝您的寬容。來，請進，伯爵大人有請。”門衛伸手請我進了伯爵府。
“啊，打擾了。”
福爾唐家進門就是一個寬敞的會客廳，溫暖如春。正中央吊燈下面擺着金色的方形花盆，花盆大朵盛開的粉紅花朵爭奇鬥豔。廳中各處立柱上都擺着花瓶，精緻的插花充分體現了一個實力伯爵家裡的財力和文化底蘊。
正對門的那堵牆上正中間掛着獨角獸紋章的鳶盾，靠着四面牆擺着沙發和座椅。一位黑頭髮，留着八字須的中年人，穿着紅色絲綢的襯裡，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翻領大衣，福爾唐家的紋章掛在左側衣領上。他看起來不怒自威，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拄着手杖，腰板挺得筆直，站在會客廳的中央花盆前，看着我。
“遠來的客人，你好，我就是埃德蒙·德·福爾唐伯爵。”
“尊敬的伯爵大人，承蒙奧爾什方先生關照，讓我得到與您見面的榮幸，實在是令人激動。我是拉萊耶，由拂曉血盟組織派駐到伊修加德負責這一區域的蠻神事宜。”
福爾唐伯爵點點頭：“來，拉萊耶，請坐下，我們細談。”
我們在兩張長沙發上面對面坐下。嗯，沙發有點硬……
福爾唐伯爵開口問我：“關於拂曉血盟組織，奧爾什方也經常與我提起。巨龍首的軍務和防務，都多番有勞貴組織的協力。特別是前段時間的異端審判的事宜，真是多虧了你們的幫助。”
“大人謬讚了，只是舉手之勞，談不上什麼幫助的。即使沒有我們，奧爾什方先生也能順利爲友人平息冤獄。我們只是讓這個時間加快了一些。”
“時間，就是生死。你不必爲拂曉的豐功偉績謙虛了。”
“那我就代組織，接下您的讚賞了。”
福爾唐伯爵滿意地點點頭：“那麼你剛纔說，負責伊修加德區域的蠻神事宜，請問是什麼情況？奧爾什方在信裡提到了冰神希瓦，希瓦不是異端者的頭目嗎？怎麼又成了冰神？信里語焉不詳，只好問一問你了。”
我將和異端者之間的來龍去脈詳細地告知伯爵。
福爾唐伯爵手指不自覺地撫摸着自己的八字鬍：“原來如此。這樣看來，我們以爲是龍族附庸的異端者，現在也變成了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的嗎……這樣的話，確實有必要引入拂曉的力量，專門對抗蠻神。要不然我們可得吃大虧。”
他擡起頭看着我，接着說：“這樣我就理解了事態的嚴重。拉萊耶你希望我爲你做些什麼？”
我想了想說：“目前，我只是來與伯爵大人打聲招呼，認識一下。順便請問一下，如果拂曉向伊修加德展現了足夠的誠意，伊修加德是否可以在拂曉有難處的時候，施以援手？
更加確切的是，福爾唐伯爵大人，您，能否施以援手？”
福爾唐伯爵有些不悅：“你是要將奧爾什方對你們的情誼折算成利益交換嗎？”
我笑着搖搖頭：“伯爵大人，您誤會了。奧爾什方先生對我們的情誼是無價的。所以我纔不願意總是靠着與他的感情，來懇求您來幫助我們。接下來，應當是我們和您之間的利益交換。
有利益交換，達成雙贏，纔是不傷感情的合作方式，您覺得呢？”
福爾唐伯爵沉着臉，目光閃爍地打量了我許久，才緩緩地說：“拉萊耶閣下，你真是相當適合在伊修加德生存。”
我沒說話，只是低了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