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主任連連搖頭,吞了一口唾沫,像是讓自己心定些許才告訴張建中,他們辦這個班,收取大家的學費並不多,除了交繳給掛靠的大學,用於支付教授面授的勞務費,所剩無幾,所以,開支捉襟見肘,比如,每次考試要佈置試場,要請學校的老師臨考等等,你也知道的,考一次試動用的人力物力有多少,光是發加班補貼又是一筆大開支。
禮堂又響起掌聲,該輪到教授講課了,錢主任還叨叨個不停。
“這樣吧!我們下了課再談。”
錢主任卻一把拉住張建中,說:“還有幾句就完。”
張建中只好又停住腳步。
錢主任便眯起雙眼笑,說:“主要是希望,今天中午張黨委能請教授吃頓飯。”
他強調了“張黨委”,讓張建中明白了,這頓飯不是要他請,他個人也請不起,而是要邊陲鎮請,如果,在邊陲鎮接待,他張建中還多少有點能力,叫食堂弄幾個好菜,或者要小酒店送幾個菜過來,在縣城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見張建中臉上呈現出難色,錢主任便說:“可能有點爲難張黨委了,但你是知道的,我們這個班初辦時,來報名的都是年青人,沒多少能量,這一兩個月才逐漸動員了幾個局長領導插班進來,爲什麼呢?就是想在這方面能給予我們支持。先找你幫這個忙,一則你也算老學員,大家又熟。一則你比那些年青人的職務高,在單位說話也有點分量,而且,你們鎮長也是我們新動員進來的插班生。如果,你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跟鎮長通通電話打個招呼?我想,他不會不支持我們黨校的。”
張建中還真覺得麻煩,今天星期天,找鎮長不是那麼容易的,你怎麼知道他會去什麼地方呢?而且,這種事他從沒經辦過,更不敢先斬後奏,請吃了再回去彙報。
教授已經開始授課了,聲音從禮堂傳了出來:“請同學們打開書本。”
還聽到了“嘩嘩”的翻書聲。
張建中說:“這事也太急了,這樣好不好?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請。”
錢主任還是笑眯眯的,說:“這一點面子也不給?不僅是我的面子,還是黨校的面子。”
“不是不給,我的確做不了主,請示鎮長嘛!一時半會也不定能找到。”
“你沒請示怎麼知道呢?說不定,他就在家裡休息呢!”
“教授已經開講了。”
錢主任還是纏着不放,說:“你張黨委水平那麼高,少聽半節課應該也沒問題,也不會影響你考試的成績。”
張建中再沒理由了,想想,以前錢主任也算是關照你免除過你的學費,這點忙不幫也確實說不過去,不管能不能找到鎮長,你總得有行動讓他知道你找過吧?
他也想過,課間休息的時候再打電話給鎮長,既然不影響上課,又能給錢主任黨校面子,但如果那時候找不到鎮長呢?時間就太緊了,或許,下半節課也沒心情聽了。
隨錢主任到黨校辦公室,見黨校辦公室所有的人都在。他們跟張建中都熟,便跟他打招呼,張建中隨口問:“你們也沒休息啊?”
他們說:“想休息也沒時間休息,這麼多人來上課,星期天比平時還忙。”
張建中便想,爲了這個班,他們也夠辛苦的,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有課,他們便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加班。
錢主任說:“雖然他們加班也有加班費,但老實說,誰都情願在家休息也不想拿那點加班費。”
張建中撥通了鎮長家裡的電話,家裡人說,鎮長不在家,一早就出去了。說鎮長星期天也很少在家,說是工作,也不知現在在哪裡?家裡人說,如果有事,吃飯的時間再打來吧!張建中想了想,又打電話去鎮長辦公室,電話響斷了線也沒人接,他只要打電話給鎮府值班門衛,問他們鎮長有沒有回鎮府?值班門衛答他,沒看見。
“找不到人。”張建中多少有點如釋重負,不是我不想幫忙,已經盡力了。
錢主任站在一邊,牙痛似的咬着腮幫。
“真不好意思。”張建中想回去上課了。
“你叫我怎麼向校長交代?我已經在校長面前打了保票,這頓飯由我想辦法搞定。”
張建中說:“不是還有幾個插班的局長嗎?”
“他們剛插班進來,來上課已經很給面子了,馬上就叫他們請吃飯,怎麼也說不過去,如果,時間長了倒沒什麼?否則,我也不會找你張黨委。”
“你也知道,我一個小黨委作不了主。”
兩人還沒出門,校長卻進來了,一見張建中,就迎上來握手,笑呵呵地說:“在下面還不錯吧?好像曬黑了。”
張建中說:“在下面基層,要經常走田埂曬太陽。”
“年青人嘛!下基層好,多鍛鍊好!過個三兩年,有基層工作經驗了,文憑又拿了,升到哪當多大的官都有可能。”
張建中知道這是奉承話,當官的見了面,都會說奉承話,便也笑着說:“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要升還是校長升得快,理論水平高。”
“我的理論水平哪有張黨委高?你可是縣委辦的人,考試又門門都過關,別看這麼多學員,真能門門過關的並不多。我這校長也有一門沒過關的。”
張建中一愣,想校長竟然也是學員之一,也在爲文憑而奮鬥。看來,這文憑風很快就要刮起來了。但他想,校長考試也有不及格的,可見,鎮長想搞特殊根本不可能。
“不影響你上課了。”校長說,“不過,還是要感謝你,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此話一出,張建中的臉便紅了,說:“很慚愧,我沒能幫上你們的忙?”
校長臉上的笑僵了,詢問地看了錢主任一眼。
錢主任說:“小張作不了主,鎮長又聯繫不上。”
他改口改得夠快的,又稱呼張建中“小張”了。你既然幫不了人家,還想要人家尊重你嗎?你一個黨委沒有半點話語權,不還是像小張一樣嗎?
校長的臉馬上陰了下來,指着辦公室的人說:“你們都幹了什麼?回來加班不是叫你們呆在辦公室裡,外面到處都是垃圾,還不快去清理?”
“一個個不知什麼素質?到處亂扔垃圾,還考大專拿文憑?我這裡就別想能通過!”
張建中知道後半句話是指桑罵槐,卻不知他有什麼能耐“通不過”,我張建中通不通得過用你寫鑑定?教授給我及格,你不讓通過也不行!然而,他還是不想弄得彼此關係太僵,見校長回自己辦公室了,便又撥打鎮長家裡的電話。
還是不在家。
他便交代鎮長家裡的人,如果鎮長回來,叫他打黨校辦公室的電話,就說他張建中找他有急事。
錢主任見張建中還是挺熱心的,便說:“你不如請示一下書記。”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張建中想自己怎麼就一條道走到黑呢?雖然,鎮長是插班生好說話,但自己請示書記似乎更開得了口。
書記果然在家,告訴是什麼事後,對張建中說,這個鬼校長,怎麼找你來傳話?他不認識我嗎?他跟我不熟嗎?你叫他打電話給我。張建中那敢叫校長?
“他剛回辦公室。”
“你叫他打電話給我,不然,我不同意。”
書記雖然掛了電話,張建中心裡卻有底了,走到校長辦公室,見門開着,便笑着說,我請示書記了,他說你不給他電話,他就不同意。校長便笑起來,說,行,我這就給他電話。
電話通了,書記在電話裡說:“你這傢伙,鬼點子就是多,開支都叫我們攤派了,你卻把錢省下來發補貼。”
校長說:“怎麼會呢?你不是不知道,我辦這個班,政府一點經費也沒有,我只好想其他辦法解決。”
書記說:“別以爲,我是傻瓜,你辦那個班培訓幹部不假,提高大家的理論水平不假,提高大家的文憑學歷不假,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弄點錢發補貼。”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
“你騙得了別人,還想能騙我嗎?我在宣傳部的時候,也想過這辦法,左算右算,還是緊巴巴的,纔沒辦起來,但你們黨校有條件,不用外出租課室,只是省下這筆錢,就夠你們發加班補貼了。現在,你們竟想到要學員請吃飯了,這又可以省一大筆。這獎金又有着落了。”
“不要小人之心好不好?”
“你倒罵我是小人了。”
“你這種胸懷不就是小人嗎?”
書記笑了起來,說:“不跟你計較,一頓半頓飯我還是請得起的,但是,你也得關照關照我們張黨委,他可是我的人,你必須讓他順利畢業。”
“這個我怎麼能答應你,這要靠他自己努力,其實,張黨委成績一直很好,也不用我給他什麼特殊關照。”
“張黨委在你身邊嗎?”
“在。”
“你叫他聽電話。”
張建中沒聽見書記說些什麼,卻也能從校長的話裡猜到大概,心裡想,書記是不瞭解這個大專班的情況,以爲大專班的考試像幹部培訓班的考試一樣,可以開卷,可以互相議論,其實,那些從各中學抽調來監考的老師,一個個雙眼瞪得像電燈泡,誰要偷看,別想能逃過他們的眼睛。那次,陳大剛就被抓了現形,立馬被趕出考場。
校長叫他聽電話,他纔回過神來,接過話筒,便聽見書記說:“你就請他們吃頓飯吧!捏在他們手掌心裡,不給點好處他們不行。”
張建中雖然聽得有些彆扭,但也覺得書記說得不是沒有道理,既然彼此有某種關係,還是把關係處好一點。他想,回去還是要跟書記好好解釋一下,考試並不是他想像那樣的,校長也不能掌控,他自己不是也有一門不及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