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的出現的確是有點匪夷所思,因爲利用新聞媒體來增加人氣和聲望的辦法,是徐家自己想出來並秘密操作的,外人根本就不知道。
退一萬步來講,要出問題也不可能在第一天就暴露出來,這些記者們寫的文章雖然花團錦簇,可從實際來說不是在幫助他,而是直接把他推到了火坑裡,推到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徐沛哲自己很明白,政府脫離市委的領導這可不是小事情,思想出現了嚴重的偏差,其性質是極其惡劣的,也是黨員幹部絕對不可以碰的原則底線。聽省委省政府兩位老闆的說法,看在徐家的份上,暫時不會把他怎麼樣,但是他以後的前途可就要受到影響了。
看着臉色從鐵青到慘白的徐沛哲,江茂寧再次說道:“從報紙上的內容來看,徐市長的錯誤毋庸置疑,而出現了這樣的狀況,已經超出了我們市委的決定範圍。高書記,我建議把這次常委會的記錄上報省委常委會,否則整個領導班子都會受到省委的質疑。”
高建彬看了看一身書卷氣,如同學者教授一般的江茂寧,心裡有點冒涼氣,誰說知識分子做事情優柔寡斷,說不定動起手來更加老辣。而且這個人也精於審時度勢,常委會討論這樣的問題,自然是他這個班長同意的,也就代表着他在這個事情上的態度,江茂寧順勢而爲借力打力,或許這是示好他的一種舉動吧。
徐沛哲的眼睛都要紅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怎麼倒黴的事情剛發生。常委們都跳出來搞他了,難道他們不知道徐家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嗎?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來到嶺河市前後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和這羣人不但沒有任何利益衝突,而且平時還在極力拉攏彼此的關係,可是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呢?
鄭美雲嚴肅的說道:“高書記,我提議對茂寧同志的意見進行全體表決。”
高建彬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同意上報省委的同志。現在請舉手。”
徐沛哲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表決的結果他看都不要看,誰敢在這樣的問題上和他站在一起呢?
徐沛哲不知道常委會結束後,是怎麼回到辦公室的,從來自負計謀手段超羣的他,這次徹底的被事實擊垮了,關鍵的問題是。他連誰在背後陰的他都猜不出來。
把門關上連抽了幾支煙,徐沛哲拿起手機打給了徐沛春,電話剛一接通,他就暴怒的說道:“看看你做的這些狗屁事,把我可給害慘了,要是因此連累到奶奶的計劃。你就是我們老徐家的罪人!”
看到電話號碼還準備報喜的徐沛春,差點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說懵了,心裡也有點煩,說道:“大哥,你這是吃錯藥了吧。好歹你也把話給我說明白,我到底什麼事情對不起你了?”
徐沛哲冷笑着說道:“你自己找嶺南的報紙看看吧。這次採訪和上報都是你一手操作的,我不找你找誰?家族企業差點成了別人的這倒是無所謂,只要有人在隨時可以組建,但是我們這些家族的第三代核心要是出了問題,老徐家可就後繼無人了,你也不想奶奶爲此去扶持遠房的那羣兄弟們吧?”
幾分鐘後徐沛春就看到了報紙的內容,是用手機拍攝截圖發來的,而從小接受家族培養的他,稍微一看就發現癥結了,文章寫得的確相當好,讚揚的也很到位,可裡面唯獨缺少了幾個重要的字眼。
嶺河市所有的成績都歸到了市政府,歸到了市長徐沛哲的身上,壓根不提市委這回事,更沒有團結和團隊的說法,這可是犯了大忌諱的。不管記者的文筆再怎麼誇張,那都可以說得過去,把高建彬的成果嫁接過來也勉強說得通,但這樣的做法就太要命了。
徐沛春忍不住破口大罵說道:“這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混蛋乾的好事?我靠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他完全可以理解大哥的心情,誰遇到這樣的遭遇不被活活氣死就算幸運了,但是他短時間內,也搞不清楚來龍去脈。
記者們的文章肯定是做了手腳的,要不然一羣資深的高級記者,怎麼可能表現的這麼弱智?讓徐沛春腦袋轉筋的是,這個事情是他親自安排下去的,具體的時間和執行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按理說是萬無一失的,可這次的情況又解釋不通,真是活見鬼了!
方德輝看着嶺河市委傳真的常委會記錄,不由得有點頭疼,對抽菸的周希亮說道:“這個徐沛哲還真是不讓人省心,亮點成績都沒有看到,卻給我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老周啊,這個事情你看怎麼處理?”
周希亮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也沒有想出什麼好主意來,如果按照這個問題的性質,肯定要把徐沛哲拿掉,消除可能導致的惡劣影響。”
然後說道:“但是這樣一來有兩個弊端,第一,把徐家給得罪了,本來這個家族就青黃不接的,現在把第三代放出來鍛鍊也是要重新佈局,老太太的能量你我都知道的很清楚,我就不用多說了。第二,省委省政府也會因此承擔責任,剛上任還沒有一個月的新市長就要撤職,識人不明的大帽子可不是那麼好戴的。”
方德輝嘆了口氣說道:“是啊,你和我考慮的完全相同,我也是在擔心萬一處理不當,引發的後果你我承擔不起,再加上你就要卸任省長到部委工作,這個時候就更不能出紕漏了。”
周希亮說道:“即便我們想要壓下去,恐怕也有人不答應,常委們各有各的心思。這種有風險的決定誰都不想沾邊,而且還會出現反對的聲音。唯一的辦法是。嶺河市那邊不要再擴大了,今天的報紙未必會有那麼多的人看,不是敏感的人也發現不了其中的問題。即便省委常委們明白這裡面的玄機,如果我們不表態或者暫時放一放,他們也不會輕易的跳出來和徐家作對,我們可以有時間逐漸消除這個事情的負面影響。”
方德輝無可奈何的說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老太太剛纔給我打過電話,意思說的很明確。徐沛哲的職位一定要想方設法的保住,絕對不能因爲這個事情把他的前程毀了。老周,我們搭班子也這些年了,雖然有時候意見不一致,卻也沒有發生大的摩擦,實話說吧,我在進入省委領導崗位的時候。曾經受到過徐老爺子的提攜,所以儘管不是徐家派系的成員,這個恩情卻是要還的。”
周希亮說道:“我也理解方書記的心情,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樣做我是贊同的。而且誰都知道這個事情實在太蹊蹺,肯定是有幕後的勢力在搞徐家的人。徐沛哲做事雖然急躁,但他不會這樣沒有理智。”
方德輝說道:“這種鬥爭向來都是不擇手段血淋淋的,徐家的用意是要謀奪建彬的政績,爲徐沛哲上位造勢,這步棋本來就走的不對。也難怪有人鑽了空子。不過我可以確定,這個藏在幕後的人對徐家非常熟悉。甚至可能還有徐家成員的配合或者內應,要不然這麼機密的事情,想插手不是那麼容易的。”
周希亮說道:“說到建彬同志,我認爲是處理這個問題的關鍵,但是想要說服他放棄這次機會,恐怕難度比登天還大,省委對徐沛哲的任命他就有點窩火,這次有了把柄被他抓住,不把人往死裡搞纔怪。”
方德輝說道:“要是沒有他的默許,這份會議記錄上的內容就不會出現了,那麼多的市委常委當衆批評市長,也是很少見的事情。現在嶺南國際經貿洽談會召開在即,我先用這個理由嘗試着和他溝通一下吧,嶺河市這個時候也需要一個穩定的領導班子,連續發生領導層變動,對工作是很不利的,我想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周希亮說道:“方書記,我建議您的措辭儘可能的要婉轉一些,他最近的表現讓我感到變化很大。”
方德輝說道:“這一點我也感覺出來了,其實要不是特殊的情況,我也不願意和他發生正面碰撞,誰要做他的對手,恐怕都不會輕鬆的。從前段時間京都爆發的那場股市大戰來看,這個青年人有着別人難以想象的能量,而且平時隱藏的很深,誰也不知道他手裡到底掌握着多少底牌,這纔是最可怕的地方。”
說到這裡,方德輝居然緊跟了一句:“老周,甚至我在懷疑,這次的事情和他說不定有着某種關聯,很像他的手段,神鬼莫測防不勝防。”
周希亮笑着說道:“還別說,我剛開始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認真推敲以後又覺得不太像,這是徐家自己安排的,他沒有辦法掌握這麼多的媒體資源,也不知道確切的時間,要說他未卜先知的話,估計徐家的人也不會相信的,邪門啊!”
徐沛春坐在咖啡廳的包間裡,用銀勺攪動着昂貴的藍山咖啡,對趙昌博說道:“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被人玩弄於股掌任人擺佈的感覺,對方這個局佈置的實在是太高明瞭,直到現在我也想不出頭緒。這個對手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想起來我還覺得身上發冷,如果要是找不出這個人來,我恐怕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趙昌博說道:“是啊,我想想也是有點冒汗,這個人就如同蟄伏在陰影裡的毒蛇,隨時都能發起攻擊,而我們卻不知道危險從哪裡來。從種種跡象表明,記者們的確是很用心的幫助大哥造勢,文筆寫的相當不錯,也很有鼓動性。我也找人問過《嶺南日報》的那位高級記者,人家說的和我們看到的壓根不是一回事,由此來判斷,根源就出在審覈的部門主任,或者是主編的身上。”
徐沛春說道:“要是這樣疑點又出來了,這個在背後搞我們的人。他是怎麼知道我們要利用媒體手段,來爲大哥積累人氣提升知名度的?還有。這個時間的安排是由我們自己決定的,操作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手下,別人根本就不可能把握的那麼準確,難不成那個人是神仙?妖怪?”
趙昌博說道:“話可不能說得這麼絕對,我覺得哪有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是在極力的掩飾和保密,可誰敢說這個消息沒有別的人傳播出去?”
徐沛春眼睛中閃爍出一陣陰冷,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徐家有人在背後搞事?”
趙昌博從容的說道:“我只是說了老大不想說的意思而已。世界上根本沒有未卜先知的人,就像你說的一樣,事情是你自己安排的,做事的人又是最忠誠的下屬,這樣就算有紕漏也不該是第一天,徐家對外可以說隱瞞的密不透風,但是對自己家族的成員呢?”
看到徐沛春不說話。趙昌博繼續說道:“我們都是成長在京都的大家族,這種事情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我覺得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和大哥都是老太太最疼愛的第三代核心,平時享受的資源最多,難免就會引起其他家族成員的不滿,都是徐家的嫡系。爲什麼還不能一視同仁?就如同這次到嶺河市擔任市長,有資格的也不只是大哥吧?所以,只要推敲一下大哥被打垮後誰會受益,就不難猜出幕後的黑手是誰了。”
徐沛春平靜地說道:“這也只是個大概的猜測,沒有任何的證據支持這個推斷。我不相信徐家會有這樣蠢的人,家族利益爲此受到損害。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倒是覺得這個事情和高建彬有關係,畢竟大哥到了嶺河市,受到威脅最大的人就是他。”
趙昌博緩緩搖了搖頭,說道:“要說高建彬,他絕對有這樣的心思,從上次在京都交了手,我們就成爲了死敵,但是他目前沒有這樣的精力和時間。嶺南國際經貿洽談會開幕在即,他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候,對着領導班子成員下手,這不符合官場的遊戲規則。”
又說道:“再說,他也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對新聞媒體掌控的這麼徹底,要說嶺河市的幾家報紙出了問題能把賬算在他的頭上,畢竟他是市委書記,伸出手可以夠得着。但省報呢,他怕是連邊都沾不上,人家報社的領導也不會聽他的,怎麼下手去攔截?”
說到這裡他的思路似乎打開了,接着說道:“嶺河市的發展速度和前景,我們心裡都很清楚,那是受到中央首長們時刻關注的地方,是西部大開發戰略的成功範例,也是嶺南最有潛力的地級市。換句話說,誰要是擔任那裡的市長,鐵定是要進入省委領導序列的,甚至完全有理由說,這是獲得提拔的一條快車道。還有,嶺河市的基礎建設正在高速運轉,其中也包含着難以想象的利益,難道你們家族中真的沒有人眼紅這次機遇嗎?”
徐沛春這次沒有再反駁,從感情上說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可是趙昌博的推斷非常符合邏輯,也是他隱隱約約的一個思維方向,徐家是個大家族,核心成員不光是他們兄弟幾個,還有很多的叔兄弟和堂兄弟。
他的祖父在世的時候,根本就不實行計劃生育,所以子女的數量就非常驚人,這樣的結果也就導致了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他們弟兄受到老太太的寵愛,早就有些人在背後頗有微詞,難免會有人暗地裡搞點小動作出來。也不用他們自己動手,只要把消息傳出去,自然有對頭想辦法來操作。
趙昌博說道:“老大,要不要我派人找那些報社的領導們談談,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
徐沛春說道:“對方要是有心玩陰的,你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蛛絲馬跡的,敢面對我們徐家的人,怎麼可能是善茬呢?這件事先放放吧,等大哥的危機渡過之後再說,要是被我查出來誰在後面搗鬼,我就要他生不如死!”
神經粗大的人不會注意到報紙上的內容,就是官場中人也難免疏忽,可是總有一些有心人能夠發現其中的奧妙。
許陽接到邵國翰的電話後,他也覺得很奇怪,到底是誰這麼給力,背後狠狠的捅了徐家一刀,這可不僅僅是傷筋動骨那麼簡單。
邵國翰說道:“出手的人心機好深好毒辣,戰略思維極其可怕,輕輕一個回合,就把徐沛哲的前途給毀了,而且到現在也沒有查出來到底是誰幹的。我想來想去,京都家族子弟中也找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許陽沉默了一會說道:“國翰,我怎麼感覺到這個事情的風格像是建彬乾的,除了他,我還想不出誰有這麼神鬼莫測的手段,一擊斃命,這不是那些大人物的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