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進常委的副省長,經常能夠到老闆家裡吃飯聊天,這在別人看起來是非常難的事情,可對姜林勝卻很平常。陽西省的官場都知道他和馮書記的關係很好,卻不知道兩人的真正交情,不是能用眼睛所看到的那樣來衡量的。
當年馮光海以秦北市委書記的身份,競爭省委常委、副省長的職務,當時和他參與競爭的,還有一位背景深厚的省交通廳長。從雙方的實力對比來說,對方的優勢還在馮光海之上,畢竟人家的根子是在京都。
可最後的結果卻大出人們的預料,國家組織部經過認真的考察,並沒有選擇那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交通廳長,而是選擇了馮光海,從那時候起,他就借這個機會逐步的走到了書記的位置上。
誰也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發力起到關鍵作用的,卻是擔任省公安廳副廳長的姜林勝。從正廳級到副省部級這一步至關重要,是絕不能出現錯誤的,何況還是省委常委,因此,馮光海從此以後對他總是另眼相看。
從省公安廳的副廳長到廳長,接着是省長助理,最後成爲副省長兼公安廳長,都是馮光海親手操作的。
姜林勝有個讓人放心的性格,他從來不提過分的要求讓馮光海爲難,也沒有恃寵而驕,在他自己的想法中,當年的付出已經超額的得到了回報,馮書記並沒有欠自己什麼,人要懂得知足懂得有顆感恩的心。這樣的品行非常寶貴,馮光海經常的把他喊到家裡陪着自己吃飯。偶爾還喝一杯。這種待遇在陽西省是獨一份。
姜林勝找不到兒子。只好給市局的領導打電話,關北市公安局的局長、黨委書記鄭國勇,雖然爲了安全沒有催促司機開快車,但是到了刑警支隊的辦公大院,卻是一路小跑着來到了滯留室。
姜副省長和曾書記都給他打電話,這說明情況非常嚴重,自己這個局長的位置搖搖欲墜,看到支隊的領導們。鄭國勇眼睛都要冒火了,厲聲問道:“姜天昊的人呢,在哪裡?馬上把他給我叫過來!”
刑警支隊的領導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剛纔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已經把他們破口大罵了一頓,聽話裡的意思正在往這裡趕。現在局長老大也親自跑來了,到底這個一大隊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居然引得局領導紛紛的往這裡趕?
支隊長只好說道:“局長,我們連續給姜天昊打電話,可是都沒有人接,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裡。”
鄭國勇氣的差點跳腳。說道:“給我全城搜查,一定要找到他。上班前找不到他我撤了你們的職!這個混蛋給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這次非要好好的收拾他不可!”
關係到自己的前途,加上也不是姜林勝的人,鄭國勇對姜天昊自然不會客氣的。平時闖禍看在姜副省長的份上也就罷了,這次可是把天給捅破了,看着猶猶豫豫的支隊領導們,鄭國勇怒吼着說道:“你們的耳朵聾了,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大家這才知道局長是要動真格的,慌忙開始佈置警隊的人全體出動,開始找姜天昊的蹤影。
出於保密的考慮,鄭國勇沒有把事情說出來,兩位領導打電話的時候嚴厲的交代,必須對這個事情限定知情面。他也不進辦公樓,就在院子裡推磨似得轉圈,大家覺得很奇怪,副局長李光海來了之後,和局長簡單說了兩句,一屁股坐在臺階上開始抽菸,也不進去,就像是刑警支隊的辦公樓藏着洪水猛獸。
曾宏祥和姜林勝,幾乎是同一時間趕到了刑警支隊,兩人對視一眼卻沒有說話。鄭國勇和李光海連忙走到兩位領導面前,曾宏祥說道:“高書記現在怎麼樣?”
鄭國勇說道:“我按照領導們的要求,沒有去滯留室,也沒有詳細問高書記的情況。”曾宏祥點了點頭說道:“你做得對,現在我們馬上進去,姜天昊呢,把他也叫上!”
鄭國勇看了看面沉似水的姜副省長,低聲說道:“現在還不到上班時間,他的手機不通,人也沒有在宿舍,我已經要支隊的同志們去找他了。”
姜林勝尷尬得很,都是自己的兒子闖禍,才連累了這麼多的人,曾宏祥和鄭國勇沒有當場翻了臉,就已經是很不錯了。
好久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高建彬看着窗外的亮光,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其實也不算難熬,從農家樂出來的時候三點多了,到市局路上就是兩個小時,現在的時間是六點鐘,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而已。
他的待遇也不錯,沒有戴手銬,手機錢包和證件都在身上,煙和火機都沒有收走,面前還擺着一個菸灰缸,聽到走廊裡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該來的人已經來了。
曾宏祥一進來就緊緊的握住高建彬的手,說道:“對不起高書記,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好,讓您受委屈了。”
高建彬說道:“不過是個偶然事件,沒有必要說的那麼嚴重,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場地吧!”
姜林勝也和高建彬握了握手,說道:“高書記,我是姜林勝,是我的工作要求不嚴,對子女教導無方,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我現在向您致歉,也會向省委請求處分的。”
高建彬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這種現象的發生,和你的確有很大的關係,黨和人民賦予我們的權力,不是用來公報私仇的。”對曾宏祥是一種很寬容的姿態,對姜林勝卻是追究責任的態度,可見高建彬已經覈對這個事情定性了。
曾宏祥暗暗吐了一口氣,姜林勝卻心裡發涼,鄭國勇看着高建彬。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咬了咬牙,走上前說道:“高書記,我是關北市公安局的局長鄭國勇,這次的事情我要負主要責任,是我沒有管理好市局的隊伍,出了這樣的事,我不敢請求您的諒解,請組織上給我最嚴厲的處分!”
高建彬說道:“本來我是想要換個地方認真的和你們談談。既然話說到這裡,那就不用去別的地方了,大家都坐下吧,我簡單的說幾句。”
要是換做剛來陽西省的時候,絕對沒有現在的效果,這些人未必肯聽他的話,說不定還要發生一場爭辯。今夕不同往日,來的時間不長,發生的事情不多,可如今高建彬的分量。完全和省委副書記的職務相匹配了。
高建彬拿出煙來分給大家,平靜的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真的只是因爲一部分人私心作祟,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未必!執法者無視法律和紀律的約束,肆意濫用手中的權力,這次是我被抓進來,有你們來解救我,要是抓的是人民羣衆呢?誰來解救他們?如果這種違法亂紀的行爲傳揚開,會給人民警察的形象帶來多大的危害,會給我們以後的工作帶來多大的影響?”
接着說道:“我無意針對什麼人,也不想追究誰的責任,把你們全都給撤職查辦,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處分只是一種手段,爲的是想要你們明白,手中的權力到底是怎麼來的。人民羣衆是黨執政的基石,是根本所在,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你們都很清楚,當權力失去了約束的時候,基礎不穩大廈將傾。”
然後又說道:“國家多次要求,將嚴格執法和文明執法相結合,這個理念我並沒有從關北市公安局刑警一大隊的同志們身上看到,甚至沒有這樣的意識。你們局黨委要深思這個問題,是基層的幹警沒有這種理念,還是你們領導層沒有認真的貫徹這個理念,大會小會天天開,上面大講下面小講,這樣的形式化學習方式,到底有多少意義呢?”
省委秘書長潘明莉也來到了滯留室,在門外聽到了高建彬的話,她覺得似乎加深了對省委副書記的瞭解,人家跟着來刑警支隊的目的,並不是要藉着這個機會收拾什麼人,也不想帶來省委省政府的爭鬥,爲的還是工作。
高建彬站起來說道:“話我就說這麼多,如何處理是你們的事情,今天是週末,我要先回家休息了。”潘明莉急忙走進來,說道:“高書記,馮書記和王省長也要趕過來看望您。”
高建彬微微一笑,說道:“秘書長給兩位領導打個電話,就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興師動衆的,我謝謝他們了。”
在大家的陪同下他走出刑警支隊的辦公樓,來到院子裡,潘明莉說道:“高書記,坐我的車走吧,我也要回省委大院的。”高建彬搖了搖頭說道:“我打車走,來了關北市這麼長的時間,我還沒有在市區內看過呢!”
等回到家裡的時候,發現幾個青年男女正在院子裡爭論着,都是和他一起爬山的隊員們。看到他大家都很高興,潘楊走過來笑着說道:“高書記,我們把握的時間剛剛好吧?”
高建彬點了點頭說道:“做的不錯,值得表揚!”潘楊嘟着小嘴說道:“就沒有點實質性的獎勵嗎?”高建彬眼珠一轉說道:“這樣吧,我今天中午請你們出去吃飯,這可以了吧?”
安然在一邊說道:“出去吃可沒有誠意,我們要吃高哥親手做的菜。”高建彬笑着說道:“你以爲這樣就能把我給難倒了?告訴你,我可是個做飯的行家,行,滿足你們的需求。”
趙子默着急的說道:“高書記,那個混蛋怎麼處理的?”高建彬說道:“怎麼處理他是關北市公安局黨委的事情,我也不能越級指揮。”
李春健和紀明偉埋怨着說道:“首長,您怎麼不帶着我們一起去,錯過了一場好戲。”
高建彬沒好氣的說道:“胡鬧,這是做事的一種方法,什麼叫好戲,帶着你們兩個穿軍裝的校尉軍官,誰敢招惹你們?”然後有點遺憾的說道:“那麼好的風景,本來還打算着傍晚在回來的。叫這個傢伙一折騰。壞了我的興致。改天找個機會還要去。”
看着趙子默有點失落,潘楊悄悄的說道:“你傻啊你,高書記是省委副書記,你要他出面去處理一個刑警大隊長,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趙子默說道:“可是這樣一來,姜天昊的老爹肯定會找關係疏通的,說不定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潘楊到底是體制內的公務員,冷笑着說道:“高書記不說話也是一種態度。姜天昊的老爹打死他也不敢動手腳,再說,觸怒了高書記,誰又敢開這個口子?高書記不能處理基層的小科級幹部,那是程序的事情,但是他能處理那些當領導的,你就放心吧,那個傢伙這次肯定要倒大黴了。”
趙子默說道:“姜副省長和馮書記的私交非常好,我們陽西省誰還不知道,這事處理起來怕是要有波折。”
潘楊說道:“現在最頭疼的人。就是我們的馮書記,高書記要是表了態反倒好辦了。難的地方就是高書記晾了場!我們這些人的家庭也不是吃素的,一起對着姜天昊的老爹施加壓力,馮書記也要慎重,不是有句話說的,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的確像潘楊說的一樣,馮光海現在非常的頭疼,這次連潘明莉和楚天海也對姜林勝不依不饒,非要他主持公道不可,還有一個省紀檢委書記趙凡民,這幾個人可都是自己團隊中的核心人物。三個省委常委一起施壓,他也覺得有點扛不住了。
爲了姜林勝得罪了三個部下,怎麼算也是賠本的買賣,可想起當年姜林勝對自己的幫助,他又下不去手。這些人的要求很簡單,姜林勝的副省長職務動不了,那就把省公安廳長的職務拿掉。
馮光海覺得左右爲難,無奈的說道:“和人鬥了一輩子,沒有想到現在才發現,還沒有一個年輕人的謀略高,以靜制動,真是好手段啊!”
這次的事件可大可小,高建彬如果提出了明確的要求,那等於是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可人家就是不說話,在旁邊作壁上觀,把問題推給他來解決。高建彬不得罪人還有個好的形象,他卻要爲此傷腦筋,誰還不知道他和姜林勝的關係!
處置的力度大,看起來是大義滅親大公無私,卻傷了跟着自己的領導幹部們,兔死狐悲,今天他能對姜林勝來這一手,將來他們也不會好過。處置的力度小了,就會有人說他任人唯親公私不分,不是一個一把手該做的事情。
王鴻軒有這樣的機會,肯定也要在旁邊搞小動作的,再加上三個虎視眈眈的常委,團隊可能因此會分裂。最可怕的是,高建彬藉此能抓住他的把柄,國家組織部的領導也會對他不滿意!
王鴻軒對曾宏祥說道:“你們市委要儘快的拿出一個處理方案,對相關的責任人予以嚴懲,特別是主犯和那個打了高建彬同志的警察,還要對市局的領導班子拿一個處理意見出來。”
曾宏祥納悶的說道:“聽高書記的意思,他不準備過分的追究,領導班子還要處分嗎?”
王鴻軒微微一笑,說道:“以高建彬同志的身份和職務,當然不會和這些市局的領導過不去,具體的工作他也不會干涉,什麼事情都要他來做,還要市委市政府幹嘛?不說話就是一個態度,他要看的是市委和省委的態度,對這件事情是怎麼處理的。這個人雖然很年輕,手段卻是相當的厲害,估計我們的馮書記,正爲了這個事情愁眉不展,我覺得我應該和高建彬同志溝通一下,省公安廳長的人選了。”
曾宏祥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您的意思是說,馮書記一定會把姜林勝兼任的廳長職務拿掉?”
王鴻軒笑着說:“高建彬同志的本意不一定是這樣的,他只需要借這個勢,震懾住公檢法系統的領導,那就足夠了。可你沒有聽說嗎,現在馮書記的隊伍正在搞內鬥,這次姜林勝的那個寶貝兒子,在農家樂得罪了一大批的人,其中就牽扯出三個省委常委來,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啊!”
曾宏祥也笑了,說道:“姜林勝的兒子本來下週就要和李軍輝同志的女兒李思菲訂婚,這一次怕是要黃了。”
王鴻軒眼前一亮,說道:“我倒是覺得李軍輝同志可以接任廳長的職務,你覺得呢?”曾宏祥說道:“那就要儘早通知他拜見高書記,否則,事情不敢說有沒有變數。”
週一的時候,因爲濫用職權,姜天昊和打人的警察被開除了公職,關北市公安局長、政委和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黨內嚴重警告一次,行政記大過一次,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向省政法委作了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