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能當領導幹部的人,思維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工作方面的能力不行,大腦對事情反應的速度也要比一般人快得多,分管全省組織工作的省委副書記,每天做的就是琢磨人的事,這種人物只要動心思,基本上就能猜個十之八九。
按照許東江的判斷,敢在這個時候盯着嶺河市委常委人選的,至少也是省委常委的級別,或許是來自更具代表性的地方,比如說京都的那些家族勢力或者派系。
不進常委的副省部級領導,連想都不要想,兩個常委的名額看起來的確是肥的流油,但是你也得有那個胃口能消化才行。這樣推算起來,除了省委的大老闆盯着就沒有別人了。
周希亮倒是想惦記,但他眼看就要到國家部委任職了,俗話說得好,人走茶涼,惦記了也沒有意思,還會引起常委們的反感。你都是要到京都去的人,和我們爭算是哪門子道理?
首長都親自到嶺河市考察調研了,也代表了高層對嶺河市的支持力度不是一般的大,既然這樣,省委也要做個明確的態度,喊口號當然是不行的,總要有點實際的表示。
省委本來的意思是,嶺河市委討論這兩個常委的人選上報,常委會頂多也就是走個過場。可大多數人都忘記了一個事實,嶺河市的行情比一年前,那是天翻地覆的改變,特別是嶺南國際經貿洽談會結束之後,簡直可以用紅得發紫來形容。
上萬億元規模的投資和數量驚人的項目,這裡麪包含着多少利益。是人就要眼紅。怎麼才能從中分得一杯羹。必須要掌握一點的話語權,嶺河市的權力核心在哪裡,很簡單,市委常委會嘛!
許東江笑着說道:“出現這的情況我並不感到意外,要是不出現變化我才驚奇呢!方書記也未必就是給自己考慮,多半還是因爲受到了更高層次的壓力,不得已才和你開這個口,他要的應該是常務副市長吧?”
高建彬說道:“要是別的位置我多半就同意了。誰願意和老闆犯彆扭,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嘛!但是常務副市長對我來說特別重要,我絕對不能接受空降的要求,就算是老闆也不行。”
許東江說道:“看起來你和方書記之間談的不是很愉快,建彬啊,我們論起來也不是外人,你如果有這個決心,我是一定會支持你的。你說得對,有些底線是要堅持,方書記想要任命常務副市長。必須要通過省委常委會,結果到底怎麼樣。可就看大家對他的支持力度了。”
高建彬說道:“許書記的話似乎是有所指啊,您的意思是說,常委們也不想老闆拿走這個職位?”
許東江淡淡的說道:“你點到了核心的問題,說句到家的話,就算是沒有你的堅持,估計這個決議也很難達成,誰也不想看到這個位置落在他的手裡。這就是多方矛盾的結果,要想到省委常委這個層次,沒有來自京都方面的後臺是癡心妄想,正因爲這樣,一旦牽扯到利益,特別是關於人事任免,意見就很難統一起來。”
然後說道:“京都裡面各方也在較勁,誰也不會坐視對方伸手,特別是這種敏感的職務。嶺河市常務副市長的事情到最後只有兩個途徑解決,一個是你們市委內部消化,第二就是閒置起來,誰也得不到。”
高建彬聽得大爲歎服,薑還是老的辣,感慨的說道:“我要是能明白這個道理,今天就給方書記一個情面多好,既做了人情又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到底還是嫩啊!”
許東江哈哈大笑,說道:“你進入官場這纔多長的時間,還不足十年吧?能夠成爲全國最年輕的副省部級領導,是靠着自己超強的能力,硬生生的拔到了這個地步,可人與人之間鬥爭的經驗,需要的是時間的積累和淬鍊。在我看來,適當發出自己的聲音也是好事情,你馬上就要進省委常委班子,必然會有一個自己的圈子。”
又說道:“地市的市委書記,只要靠緊老闆就能事事順路路通,可常委是完全不一樣的。到了這個層次,有能力那是大前提,更重要的是謀略和手段。你的着眼點在全省的佈局,眼光的高度和戰略思維與市委書記兩個概念,何況,老闆也未必就能拿你怎麼樣,大不了就是受點難爲罷了。”
有許東江這種過來人的寶貴經驗指點,高建彬可以說是受益匪淺,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才掛了電話。看到手機電量不足,高建彬就插上了充電器,還沒有來得及喝口水呢,又有電話打進來了。
這次也是難以拒絕的重量級常委,省委組織部長溫良哲。高建彬苦笑着說道:“溫部長,您不會也是想要名額吧?”
溫良哲一聽就愣了,隨後笑着說道:“看來大家行動的都比我快啊,怎麼,這兩個名額你有自己的安排了?”
高建彬說道:“現在的問題是,我也不知道最終是個什麼結果,老闆有自己的想法呢!”
溫良哲和方德輝關係比較密切,雖然有自己的後臺,但是在嶺南,明面上還是方系的核心力量。這也是正常的,書記和組織部長如果不是一條心,這工作還怎麼幹?
溫良哲也無意和老闆對着幹,說道:“那好,這個事情就當我沒有說過,但問題是既然不是嶺河市委內部消化,操作起來恐怕難度有點大啊!”
高建彬聽得出來,溫良哲也不看好方德輝的想法,恐怕也是和許東江一樣的推測。想到這裡就笑着說道:“謝謝溫部長的體諒,有什麼進展我會多向您彙報的。”
溫良哲笑着說道:“建彬啊,你這話是在挖苦我呢,你向我彙報?開什麼國際玩笑!年底的時候你就要成爲常委會的一員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共事。做你的領導我可不夠格。我侄子和女兒女婿的事情。還請你多費心。”
掛了溫良哲的電話,常務副省長劉春培的電話又打進來了,把高建彬折騰的是欲哭無淚,都衝着我較勁,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方德輝放下電話後臉色有點難堪,對他來說,來自政治中心委員的人情是非常寶貴的。競爭中央委員的時候,每一票都是格外重要。當然,以他的身份遲早會得到這個身份,可早了就比晚了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也想到政治中心委員的層次不是?
這次的交涉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預料,對方不但認定了常務副市長的位置,而且對紀委書記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高建彬的態度,卻讓方德輝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就是不配合,你能把他怎麼樣?
而且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位首長似乎對高建彬的背景也有點忌憚的意思,否則沒有那麼好說話。一聽是這個傢伙從中作梗不答應,也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
高建彬是京都張家的嫡系成員,這是圈子裡都知道的事情,重要性要比一般張家的子弟高得多。張老還活着,張文華髮展的勢頭也很強,關鍵的是,張家和李家的關係太密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家那可是京都最強盛的家族之一,和莫家等家族是不相上下的,李老曾經執掌國家權力中樞,論影響力還在莫老之上,李盛華也是政治中心委員,下一屆必然要走入核心層,哪個派系也不敢忽視高建彬背後的這種能量。
方夢晨和方夢甜兩兄妹看到父親的心情不是很好,方夢晨做爲家裡的長子,自然要替父分憂,輕聲說道:“爸,您好像遇到什麼爲難的事情了?”
方德輝對於自己的兒女們,倒沒有多少忌諱,就把這次的麻煩簡單的說了一遍,方夢晨聽完後有點生氣,皺着眉頭說道:“您一直都很支持高建彬的工作,他這麼不給您面子,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點?”
方夢甜不滿的說道:“哥,你可不要亂說,我們學長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這樣做的。”方夢晨哼了一聲說道:“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這次受難爲的可是咱爸!”
方德輝搖了搖頭說道:“高建彬針對的不是我,而是這個即將成爲常務副市長的人選。嶺河市的經濟已經進入高速發展時期,這個位置至關重要,他不想有什麼意外的不可控因素,影響他的計劃推進,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和顧慮,換了我,也不會輕易答應的。”
方夢晨說道:“您可是他的上級領導,而且常委會有着絕對的話語權,難道就不能繞過他,直接通過常委會任命?”
方德輝說道:“事情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常委會的情況非常複雜,我也沒有把握通過這件事。嶺河市的人事任命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換成別的地市,我也就這麼做了,但那裡不能用這種強硬霸道的手段。如果因此出現了反彈,連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高建彬背後的實力,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方夢晨說道:“那您準備怎麼做,再找高建彬談判?”方德輝點了支菸,看着上升的煙霧說道:“我現在也找不到好的方式和那傢伙溝通,上面的要求連我也覺得離譜,兩個常委的名額都要,還真是看得起我,以爲高建彬就那麼好說話?”
方夢甜想了想說道:“爸,不如這樣吧,我是他的學妹,先讓我到嶺河市和他見個面,問問他的要求和條件,然後您再和他談,這樣中間也有緩和的餘地。”
高建彬此時正在和許陽通電話,他需要知道上層的一些變化,到了嶺南,京都的消息就閉塞了很多。
許陽聽完他的話之後,笑着說道:“建彬,要我說,你倒是沒有必要爲此大動肝火,多大點事!其實方德輝這樣做也是不得已的,估計是哪個政治中心的委員給他打的招呼,要不然他也不會出爾反爾的要名額。他也是堂堂的封疆大吏,明知道你會讓他很難堪。還要把臉湊上去讓你打耳光。這種滋味很好受嗎?聽李哥說你已經推理出高層的佈局。難道就沒有想明白和這次的事情有什麼關聯?”
高建彬不滿的說道:“許哥,你是人在京都,我這是在偏遠的嶺南,說句不好聽的,閉着眼多走兩步都要到外國了,沒有信息來源光憑着我瞎琢磨,能的到什麼靠譜的結果?”
許陽說道:“這話倒也是,你那裡的確得不到高層的動態。至少不能在短時間內得到。我告訴你吧,這次高層對家族之間的爭鬥非常惱火,徐家和趙家的風光即將成爲歷史了!”
高建彬聽到這句話,馬上就知道事情的原因了,說道:“許哥的意思是說,中央要嚴厲打擊那些做事出格的家族勢力,而且決心大動作更大,爲了避免傷害到家族的未來,就是那些沒有參與爭鬥的家族,也把自己優秀的有潛力的子弟調到地方。免得被誤傷,是這樣吧?”
許陽笑道:“和你說話真是太省心省力了。事實就是這樣的,東粵省和東山省這兩個地方的領導班子,在這兩天會出現大的調整,人選國家組織部其實早就準備好了,一紙文件下去,徐家和趙家的傳統地盤,就要被連根拔起了。”
然後說道:“家族之間都有關聯,打斷骨頭連着筋,雖然大家還不清楚高層的意圖,但是京都內古怪的情況卻能夠判斷的出來,雖然晚了點。誰也害怕被種事情牽連,所以把核心子弟送到地方鍛鍊,也是最好的選擇。”
高建彬嘟囔着說道:“什麼地方不好去,偏偏來我這裡搗亂,是不是覺得我好說話好欺負!”
許陽撇了撇嘴說道:“你好說話好欺負?靠,這句話就是拿去騙鬼,也未必能管用,什麼時候你吃過虧啊?再說,嶺河市即將成爲西部地區的經濟、文化、科技、金融和信心中心,還是向國際化大都市發展的,以前大家可能覺得這是個笑話,嶺南本來就落後,嶺河市偏偏還是倒數第一的貧困地市,開玩笑也不帶這樣開的。”
接着說道:“可現在京都的家族們都被你的神奇給折服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呢,一萬多個億的總投資金額,三十多個世界五百強企業的高科技產業項目,紅火的就要冒煙的房地產市場,還有可持續發展的旅遊產業鏈,這裡麪包含着多少商機和利益?換句比較直白的話說,想要當官這裡有的是成績,想要發財這裡有的是機會,不去給你搗亂,那不是對不起你創造的大好形勢了嗎?”
這絕對是歪理,高建彬氣憤的說道:“這不是胡鬧嗎,嶺河市這纔剛剛起步正在打基礎的時候,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出現問題,否則面臨的將是難以承受的代價!他大爺的,孩子還在搖籃裡呢,就想着要下手搶去當媳婦,不帶這樣欺負人的。我最討厭這種狗屁倒竈的爛事,上次來了個徐沛哲,差點讓我們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顏面掃地,這次大老闆也不知道抽的什麼瘋,還嫌自己臉上的巴掌印不夠難看,又要從京都往這裡調人!”
然後說道:“要是咱們兄弟這樣的人才要來,我放一百萬響的鞭炮熱烈歡迎,但如果來的是眼高手低的少爺小姐們,我哭都沒有地方哭。我這次硬頂了老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不是擔心他以後算老賬,到時候鬧僵了難以收場嘛,所以先要和你打個招呼,畢竟他是首長提拔起來的。”
許陽認可他的說法,說道:“人生在世總有些難以推辭的事情要辦,這一點希望你理解,方德輝這樣做我也不能責怪他,何況也沒有犯什麼原則性的重大錯誤。但他要是因爲這件事對你怎麼樣,我是不會答應的,如果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到頭了!”
高建彬說道:“他如果還是要市委常委的名額,我該怎麼辦?”許陽笑了笑說道:“這麼簡單的問題你擔的哪門子閒心,方德輝要比你頭疼的多,給他個承諾也無所謂,反正這個事情也通不過,兩個副廳級的任命,你以爲嶺南省委常委會的那羣人都是吃素的?”
高建彬也笑着說道:“按照你的理論,方德輝書記也是沒有反應過來,這次上面給他的人選根本就不可能落到實處。京都裡面眼紅的人多了,大家都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不能得到,誰提出來必然是羣起而攻之。到了這樣的程度就不是避禍了,而是在給自己的孩子惹禍上身呢,自己就會主動把先前的要求收回去,是這樣的結果吧?”
許陽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說道:“我要掛電話了,和你小子說話太傷自尊,你丫不要這麼聰明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