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分考慮道厲害所在,潘寶山決定還是儘量緩和與田閣的接觸彈性。
“田局長,你的話實在是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我僅就今天萬副省長來調研說點自己的體會而已。”潘寶山笑呵呵地對田閣道,“文化一家親,我要是難爲你,豈不是豬八戒啃豬蹄,自己傷自己嘛,你可千萬別想多了。其實我想表達的是,廣電和文化系統,在動漫產業發展上已然做了許多努力,這一點是無可爭議的,只是在發展的潛力上,還可以進一步挖掘。”
田閣能感受到道潘寶山的退讓,面對他這樣一個琢磨不透的對手,也不宜貿然突進,所以只是輕輕一笑,不再言語。
對潘寶山的這番話,萬少泉是很不高興的,他覺得潘寶山來了個先入爲主,把話都說前頭了,如果他再否定進行批評,顯得太生硬,有意找茬的痕跡過於明顯,不符合他的身份。
“今天來調研就是要解決動漫產業發展的瓶頸問題,不是邀功請賞大會,所以不管是功勞還是苦勞都不必說了。”萬少泉只有隨便說幾句,以便早早地結束調研,這地方他是不想久呆的,“但不管怎麼說,在這方面的工作上產品纔是硬道理,廣電系統在動漫產品的研發上還需要下功夫。”
潘寶山聽到這裡也不再答話,既然是來解決問題的,那就好好聽着,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萬少泉本意,只是沒辦法的選擇而已,所以所謂的解決,其實也就是大套話擺弄兩句,並無實際意義。
接下來,萬少泉又說了幾句,宣佈調研結束。
潘寶山邀請留下吃個午飯,萬少泉哼笑着說潘局長事情多,時間寶貴,吃飯就免了吧。
話一聽不是味,事情再多飯不能不吃啊,萬少泉分明是在揶揄他。一時間潘寶山也不多想,馬上笑着說忙也沒事,留下來也就吃個便餐,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便餐?哪有說工作餐好聽?
萬少泉聽了嘴角一抖,不過也沒說什麼,帶着一幫人徑自走了。
這一次,潘寶山表現出了應有的“尊敬”,帶着一幫人一直把萬少泉送到樓下,進了車子,還揮了揮手。
“潘局長,你送客倒是很到位啊。”辛安雪似乎在調侃:有能耐繼續裝下去,送到電梯口停步就是,何必隨行到樓下?
潘寶山明白辛安雪的意思,笑道:“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是瘟神,他萬少泉要走了,我不得好好送着?否則他哪根筋突然搭錯了,還不知道又要怎麼瞎折騰。”
“你說萬省長來廣電局調研是搭錯了筋瞎折騰?”辛安雪一下抓住了潘寶山的失誤,緊問起來。
潘寶山一愣,隨即哼了一聲,歪頭問蓋茂道:“蓋主任,你聽到我說了麼?”
“說了麼?”蓋茂好像很納悶,反問辛安雪道:“辛局,你聽見了?”
辛安雪一看,知道沒法跟潘寶山較下去,一轉身氣呼呼地上樓去。身後,仲有合與嚮明眨巴着眼,站着沒動。
“仲局長,你聽見了?”潘寶山轉向仲有合問。
“沒,沒有啊。”仲有合有點驚慌,“我完全都沒在意呢。”
“你呢,向組長。”潘寶山又問嚮明。
說實話,此時的嚮明對潘寶山有點打怵,他見過強硬的領導,但還沒見過像潘寶山這樣的,連常務副省長都能掰手腕,完全異常。而且關鍵的是,嚮明還覺得潘寶山有點厚臉皮,完全就是個小人,明明剛纔說過的話,現在竟然還不承認,不承認也倒罷了,還得拉上別人來作證,不是小人所爲又是什麼?不過正是如此才讓人害怕,因爲令人心驚膽戰的不是品格高尚的人,他們是用來做表面文章說漂亮話的,真正需要小心對待甚至供奉着的是那些厚臉無恥的小人。這道理誰都知道,說白了就是寧願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
“我,我也沒在意。”嚮明笑了笑。
“女人老得快,辛安雪肯定是上了年紀耳朵背,聽話不清楚還亂琢磨。”潘寶山譏笑着對蓋茂說道,“蓋主任,實在不行給她公費弄個助聽器,也算是工傷了。”
蓋茂聽了發笑,仲有合也笑,但有點尷尬,嚮明沒笑,稍猶豫了一下轉身要走。
“向組長。”潘寶山喊了他一下。
嚮明身子一抖,“什麼事潘局?”
“等會不要走遠,馬上開個中層幹部會議。”潘寶山笑道,“要迅速貫徹落實萬副省長來調研的精神。”
半小時後,會議室裡熱鬧了起來,除了韋國生沒到場,其餘黨組班子成員一個不差,中層正副職也幾乎悉數到場。
會議開始,潘寶山挨個問黨組成員,萬少泉此番來調研的主題是什麼,具體指示了什麼。調研主題很明顯,三網融合與動漫產業發展,每個人都說得很乾脆,不過在具體指示上,都有點張口無措。
這也難怪,萬少泉指示了什麼?除了一味指責批評外,還真沒指什麼路子。
“都說不出來?”潘寶山眼皮拉着,點着頭環視了一圈,似乎這是在意料之中,隨即,他兩手一攤肩膀一聳,“我也說不出來。”
潘寶山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臺下發出一波輕微的鬨笑。
不過潘寶山沒笑,他又繼續說道:“所以我就納悶了,也懷疑萬少泉來調研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一沒工作指示,二沒政策扶持,還選在年根底的時候過來,難道是爲了送他那張臘肉似的冷臉,好給我們過年吶?那他就錯了,我們廣電局就是再沒錢,過年吃不上豬肉,但總歸見過豬跑吧,哪裡用得上看他?”
蓋茂聽了一搓鼻尖,無聲一笑。仲有合也想笑,但忍住了。不過臺下的中層幹部沒忍住,悶笑聲還是發了出來。
“對自作多情的人我們不笑,因爲不值得笑。”潘寶山很嚴肅地一擺手,繼續道:“少了那板臘肉做引子,照樣也過個好年。還有一個星期就春節了,大家都放鬆點,今年我們廣電局各項工作都抓得不錯,下屬的各單位效益很好,有喜面吃,值得慶賀。”說完,歪頭對一旁的蓋茂道:“蓋主任,等會跟財務處孫處長具體對接安排一下,所有職工的年終獎要比去年漲百分之二十。”
臺下頓時發出幾聲叫好,中層正副職二三十人,不乏靠工資獎金過日子的,百分之二十的浮動,確實可以小小地興奮一下。
辛安雪一臉陰鬱,她知道潘寶山是在假公濟私,提高職工年終獎數額,不僅僅是因爲效益好,還因爲這是他剛到廣電工作的第一年,必須得有所表示,拉拉人心。
不只是辛安雪,仲有合、嚮明也都明白潘寶山的目的,他們幾個打心底裡是反對的,不過沒人敢說出來,因爲這事是處在風口浪尖的,誰反對,一下傳出去,估計春節不用吃別的,職工的口水就夠享受了。
散會後,潘寶山回到辦公室,有點躊躇滿意,什麼常務副省長,他萬少泉也不過如此。剛尋思着,電話響了,接起來一聽是蔣春雨打來的。
“你好像變了。”蔣春雨道,“和以前不一樣,很不一樣。”
“哪兒?我感覺還是和你以前的寶山哥一樣嘛。”潘寶山呵呵一笑,在躺椅裡坐下來,很舒服地架起兩腿放在辦公桌上,自從前幾天晚上那事之後,潘寶山對蔣春雨的感覺比以前更爲通透,他絲毫不懷疑,現在的蔣春雨已經和鄧如美一樣可信。
“我是說工作,工作上。”此時的蔣春雨確切地說更像一隻綿羊,她柔聲道:“以前你善於周旋,場面上圓滑得很,但現在似乎多了不少棱角。就拿今天萬副省長來調研的事情說,你的表現很令我詫異,很爲你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覺得很好。”潘寶山笑道,“春雨,別太保守,有時候人是需要一定改變的,否則那天晚上我能跑到你的房間?”
“不說那些,現在不說那些。”蔣春雨好像很緊張,“小心電話有人竊聽啊。”
蔣春雨這麼一說,潘寶山還真的擔心,沒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是收斂點好,於是笑道:“嗯,這會是不能說。”
“說正經的,以後你還是要注意點,別像今天這樣,跟走高空鋼絲沒區別,弄不好就要摔下去。”蔣春雨道,“你不知道我爲你捏了多少把汗,在萬副省長面前,你的咄咄逼人簡直就是給自己下絆子。”
“沒事的,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潘寶山道,“在別人眼裡,不瞭解我的人可能認爲我是個政治白癡,對我有所瞭解的人也會大跌眼鏡,完全想不到我會有如此表現,就像你,很不理解是不是?”
“哦,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蔣春雨道,“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別人的評價,總歸不會迷失方向。”
“我還沒老糊塗呢,有數。”潘寶山笑了起來,“春雨,像今天這場合,如果我不跟二愣子似的發力,拿出股咄咄逼人之勢,那我就會被人給逼死。難道你就看不出,萬少泉是憋足了勁來的,大棒舉得很高,就想砸到我頭上。還有咱們局內部,辛安雪幾個還想絆我的腿呢,所以我要是不拿出點狠勁,那就遭了,而且,隨同萬少泉來的人也會跟着漲勢頭,會把我看得很低,現場乃至以後,也會不拿我當回事。”
“哦,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是應該表現得乖戾些。”蔣春雨道,“而且確實也看得出來,和辛安雪一夥的嚮明,看你的眼神似乎都有點變了,不再是以前那樣似乎還有點獵手看獵物的竊喜。”
“就是嘛,效果還是很明顯的。”潘寶山笑着把兩腿從辦公桌上拿下,咳嗽了一聲,坐直身子,問了一句,“今晚,我請你吃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