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中這個項目,是關於煤焦油加工再利用的技術,煤焦油是煉焦過程中產生的副產品,從中能分餾出輕油、萘、酚等多種化工原料,殘渣也可以做爲改質瀝青來使用。
這個事實大家是都知道的,但國內目前的煤焦油加工根本沒有形成生產能力,很多時候,那些焦廠都是以近似於廢渣的價格將煤焦油賣掉。
更有甚者,那些建在偏遠地方的焦廠,直接將煤焦油倒進深谷了事,因爲賣的那點錢,還抵不上來回運輸的汽油費,既污染了環境,又對資源造成了極大的浪費。
而國外的煤焦油加工能力,卻是已經很先進了,邢建中所在的英國公司,甚至是通過幾個焦油加工企業交換焦油分離物,將單一物質規模做大進行深加工的。
天南是產煤大省,邢建中知道,自己在老家搞這個,還真的能出點成績,他原本就是化工專業的碩士生,又在公司裡兼職技術,雖然公司是做深精加工的,但他是有心人,沒用了多長時間,就精通了煤焦油產業化各個流程的關鍵。
不得不說,這個項目是非常誘人、極其誘人的,既充分開發出了煤焦油的剩餘價值,提高了資源的利用率,還極大地豐富了社會財富,又解~~決了一些潛在的污染源。
是的,這種企業本身就是處理化工污染物的,它地排放物對環境形不成什麼污染。若是不考慮土地價格的因素的話,將工廠建在市區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對此,邢建中有充分的信心。
陳太忠一聽,就迷上了這個項目,這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要知道,這可算得上是實打實的高科技企業了。又沒什麼污染,還不跟別人搶什麼資源。利潤也高,走遍天下,再找出幾個類似地項目也難。
正是因爲如此,他纔對這個項目如此重視,寧肯自己出錢,也要把這個項目搞起來——陳某人的錢,哪裡是隨便一個人物就搞得出來地?
項目很好。但是很遺憾,邢建中沒錢,而且,他是公派出去留學的,在天南省甚至全國也沒什麼混得好朋友,找一個支柱人物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他說得也很明白,找不到風險投資。寧肯通過私人渠道融資或者合股,也不想跟政府和國企產生什麼瓜葛,反正,他手裡有牌,當然就有底氣。
這次來鳳凰,他帶了厚厚的兩本資料。裡面有關於加工廠的詳細運作流程和可行性分析報告,這東西只是幫助闡述理論和前景而已,若是想借此就山寨出這麼一個工廠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關鍵環節就是關鍵環節,比如說同樣的加工設備,連型號都一樣,但是,採購自不同地工廠,就會產生不同的後果,任何東西從實驗室走向實際應用。都是要經過無數次的摸索和錘鍊。加工能力的形成,可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這纔是邢建中掌握的王牌。所以,在交談中,他也絲毫不掩飾這份驕傲,“陳科,不瞞你說,世界上真的精通這一套工藝流程的華人,不會超過二十個,而且這裡面,最少百分之八十地人,是沒興趣回國做實體的!”
陳太忠笑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而是轉頭看看小吉,“喂,說說你的感覺,這東西……能搞不能搞?”
“能搞啊,肯定能搞,”小吉點點頭,雖然他已經在努力地壓制自己的興奮了,但是見到這麼好的一個項目,有點激動就在所難免了,“邢工地意思,是說四千萬就搞得起來?”
“四千萬,那是底線,”邢建中苦笑一聲,“擱給我的感覺,最起碼要四千五百萬才比較合理,考慮到一些其他因素,我認爲最少需要五千萬……這還是一期工程。”
“錢的問題,你不用考慮,”陳太忠搖搖頭,他狐疑地看着邢建中,“我怎麼印象中,你第一次跟我說的是……最少要六七千萬呢?”
“一分價錢一分貨啊,”邢建中毫不猶豫就答出了這句話,說得煞是理直氣壯,“我是按歐洲的排放標準考慮的,可是一回咱天南來,覺得這兒的污染,比歐洲的要重得多,就算我降低了採購標準,也比別的工廠強得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多投資個一兩千萬地話,你能達到污染物地零排放?”陳太忠不是很喜歡這種論調,聽到這裡難免就有點惱火,他的眼睛斜睥着邢建中,“不知道我理解得對不對啊?”
“不是零排放……這沒人做得到,”邢建中當然要糾正他這種錯誤認識,他只當姓陳地官僚有些不滿了——靠,我多投資兩千萬,就是少點污染,你是在把我當作冤大頭嗎?
基於這種認識,他當然要把事情說得明白點,“投資上去了,設備好了,分餾物的純度也就上去了,怎麼可能只是單純地減少排污呢?”
“錢給你加,別人搞成什麼樣,咱只能比他們的強,”陳太忠是鐵下心思在這個項目上做點成績出來了,怎麼可能願意被一兩千萬約束住手腳?旁的不說,曾經的羅天上仙的自尊,也不能讓那些白毛豬比下去不是?
又遇到一個好大喜功的官僚,這是邢建中的第一反應,說實話,他一點都不能理解,陳太忠爲什麼會對污染物的排放如此介意,所以,除了“面子工程”這個理由之外,他還真想不到別的因素了。
可是說實話,別說別人,就是邢建中自己,也對加大投資有顧慮,這不但會提高工廠的融資難度,也將降低他以技術入股的比例,比例少了,利潤當然就低了,誰會高興?
好吧,就算風投會在得到充足的回報之後撤出資金,工廠成了他邢建中一個人的,可是,投資加大了,回報自然就要晚一點,現在這個社會,早走一步機會無窮,社會責任感……那玩意兒能當飯吃嗎?
“其實這個東西,不需要一步到位的,”他謹慎地提出瞭解釋,“等到工廠開工之後,再加除塵和其他過濾設備也不晚。”
事實上,邢建中是在胡說,他只是想降低投資成本,先把這些事情往後推推,至於以後加不加設備……那完全是再商量的事了,反正這個工廠原本也就造不成什麼太大的污染。
他說的是可行的,但是,額外加裝除污設備,投資額反倒會加大,與其這樣搞,還不如在建廠初期就採購些高端設備,那樣纔有比較合理的性價比。
世界上的事兒,往往就是這麼荒唐,想要錢的時候,生恐借不到或者借得少了,可一旦錢多了,卻是又覺得燒手了。
陳太忠聽到這話,盯着邢建中的眼睛看了半天,最終還是輕笑一聲,“我都說了你不要考慮錢的問題,只要一期工程順利,二期三期還不是很快就可以上了?”
邢建中琢磨了好一陣,終於是覺得,這事未始不能商榷,總之,陳科長對他的支持力度,那是不用懷疑的,他的項目雖好,但最近國家緊縮銀根的政策,他也是知道的,萬一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豈不是更糟糕?
考慮到這點,他終於笑着點點頭,“陳科長的環保意識這麼強,也算是爲咱鳳凰考慮呢,你都這麼說了,那我看看方案該怎麼修改一下吧。”
他不知道,因爲這一番表態,他的工廠卻是省去了無盡的麻煩,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小吉在一邊聽得頗有點咋舌,他挺佩服自家科長這種大手筆的,人家要錢的都說夠了夠了,這邊卻是還在不住地塞錢,活生生一副錢多得沒地方花的樣子。
不過,他跟邢建中想的也是一樣,陳科這次,怕是要弄一個樣板工程出來了,說是“填補國內空白”怕是都有可能,最起碼,以前可沒人聽說,那些令人頭疼的煤焦油還能這麼玩。
領導既然相信自己,把這樣的單子交給自己運作,小吉自然也是要有力出力,“陳科,我覺得,這個錢……準備得多點沒壞處,畢竟還要有些流動資金才合適。”
“這個就不用準備太多了,”這年頭的事兒還真奇怪了,聽到他這麼說,邢建中連連搖頭,“其實廠子的運行成本並不是很高,而且,咱天南省的煤焦油,實在是太便宜了。”
“那好,回頭我幫你引見一下投資者,”陳太忠笑笑,打住了話題,“邢工纔來鳳凰,我這做東道主的,先給你接風吧……”
就在這個時候,王偉新副市長的電話,打了過來。
(第三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