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裡的廿七, 現在在哪呢?在幹嘛呢?
雖然對娛樂圈並不瞭解,但阮卿也大概知道武行武替基本上處於這個行業的底層。
要知道,任何一個行業的底層都不是太好過的。
廿七知道阮卿的擔心, 但是廿七自己並不擔心。
他按着老莊給的聯繫方式,聯繫上他的那個混影視圈的朋友, 按着約定的時間騎着他那輛TMAX560過去了。
廿七打着電話找到了劇組,找到了人。
“喲。”老莊的朋友見着廿七真人,先讚了一句, “形象不錯。”
尤其是戴着口罩,一眼看過去還以爲是哪個劇組的小鮮肉明星呢。
戴口罩這行爲,在別處不多,在劇組裡還真是常見。
老莊的朋友姓樊, 聊了兩句廿七就開始管他叫樊哥了,很快熟稔起來。
匿於人羣本來就是他的長項, 過去這兩個月, 實際上是因爲阮卿的存在反而使他遠離了人羣,這份長處無以發揮。
老樊問明白了他沒有經驗,說:“沒關係, 老莊使勁給我推薦你, 說你功夫特別硬,肯定沒問題。今天第一天,給你安排點簡單的。”
三百不過是下館子的一頓飯錢,但是廿七不嫌棄, 反而精神一振。
時間還早, 服裝車都還沒到呢,羣演們都在樹蔭下蹲着刷手機呢。
老樊說:“正好現在有時間, 咱倆先試試,畢竟你是第一次,我先給說說。”
他大致說了說武行要做的事,比老莊電話裡粗略說的那些要細很多,落到實處了。
最後他掏出手機給看廿七看:“咱倆試試這個。我一踹,你就向後倒地。”
老樊手機裡視頻很多,他隨手點開一個。
鏡頭裡一個人一腳踹在另一個人胸口,那個人直接向後飛去摔落在地上。
這其實和“我一踹,你就倒”並不完全一樣。因爲這是飛着倒出去的。
這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能做到的,實際上被踹飛的那個人現場身上是綁着繩子的,好幾個人拉着繩子的另一端,卡着節奏猛地一起發力向後拉,纔有那個人被踹“飛”的情形。
不過後期製作把那繩子用特效抹去了。
這誰還會不知道啊。小孩都知道這些鏡頭裡是有特效的。他拿這個視頻就是示意一下“踹”和“倒”,明白那意思就行了。
問題是,老樊當然也想不到,廿七不是在現代社會長大的小孩。他看視頻只看到一個人將另一個踹飛,雖然以他的眼力略有些質疑那出腿的人的力度應該沒達到將人踹飛得這麼狠的程度,但想想這是演戲啊,一定是另一個人配合了。
廿七在這成品視頻裡,可看不到被特效抹去的繩子,不知道這“飛”起來的動作是要好幾個大男人一起用力纔給人拉飛起來的。
“行嗎?能做到嗎?”老樊問。
老樊人挺好的。幹這行苦啊,自己淋過雨,願意給別人撐傘,對新人挺有耐心。
“就是我踹,你倒。”他說,“儘量真一些。能做到嗎?”
這有什麼難的。
廿七保證:“樊哥放心。”
老樊收起手機:“那咱們試試啊。”
他比劃着給廿七講解了動作分解:“我這樣,你這樣,我那樣,你那樣。我拳頭來了,你閃,我腿來了,踢你這,然後你倒。OK,來!”
講明白了,老樊喊一聲“來”,出拳攻過去。
動作都規定好了,簡直如小兒喂招。就是當年廿七還是孩童的時候,教習師傅出拳出棒都不會這麼慢這麼軟。
廿七感覺閉着眼睛都能應付。
然後那關鍵的一腿來了,感覺老樊很收着,還不如那天老莊使出了吃奶的力。
畢竟老莊那天深刻明白自己就算是用上吃奶的力也傷不到他分毫。
廿七吸口氣,下一秒,他人被這一腳踹“飛”了出去!乒乓落地!
就跟剛纔看的那個視頻裡一樣。
一模一樣了。
在地上打了個滾,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問:“樊哥,可以嗎?”
沒聽到迴應,擡頭一眼,老樊愣愣地看着他。
旁邊蹲在樹蔭底下乘涼的幾個武行也愣了。
是看岔了嗎?是剛纔誰給他栓了繩子大家沒注意嗎?
可、可週圍也沒人輔助啊?
他是怎麼作出“飛出去”的動作的?
廿七畢竟是在陌生領域初次試身手,見老樊一臉懵逼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走過去:“樊哥?”
老樊忽然張開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廿七:“……”
老樊在他腰間摸了摸,又摸了摸後背。通常輔助繩是在腰間繫一圈,或者X型系在後背,讓身體有一個受力點。
但老樊親手摸過,確認了,眼前這個長髮帥哥身上什麼都沒系。
他更懵:“你、你是怎麼、怎麼飛出去的?”
廿七隻能給他解釋他是怎麼發力的:“……藉着你的一踢之力,趁機屈身,這裡和這裡,都要發力,便這樣這樣,然後這樣了。”
大家都聽着。
都是搞武術的,怎麼發力之類的,道理大家都懂。
問題是,誰能在沒有別人輔助的情況下,只憑自身的力量作出“飛”出去的動作啊!
那得是多麼恐怖的核心力量啊!
大家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稍遠處的羣演只看着這邊剛纔熱鬧了一下。
武行們卻明白這裡面的難度。大家都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又屈膝試試力量,確信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不管別的圈子怎麼樣,武術圈子裡,實力是很管用的。
等到服裝車終於來了的時候,廿七這個新人已經跟武行們打成一片了。
他什麼都不懂,衣服鞋子來了也不知道去搶套乾淨點的。別人都幫他搶了。
“給!”幫忙的人很熱情,“我剛纔聞了,這個沒那麼臭。”
的確是很臭。那些衣服被人反覆穿,反覆流汗,但並不會經常清洗。
都是配角龍套,衣服即便是髒了,鏡頭裡也看不出來的。
廿七接過了發臭的衣服,剎那間好像回到了從前,要喬裝,要打扮,要隱匿,要將自己收拾得讓人認不出來。
有時候是農夫,有時候是公子,有時候是趕車的馬伕,拉船的縴夫,甚至可能是夜香郎,實實在在地挑着兩桶大糞。
後來狠狠地洗了澡,才把臭氣洗掉。
人果然是做自己熟悉的事的時候最輕鬆。
廿七接過自己熟悉的款式的衣服,眉眼帶笑:“謝了,兄弟。”
那人給他傳授經驗:“衣服到了別管太多,先上去搶,要不然最後留給你的都是特別臭的,一穿一整天,薰死了。”
廿七和這些人一起套上氣味不太好的古裝戲服。一起排隊等着做造型。
他排在後面,一直饒有興味地觀察着。
他是看過阮卿的化妝品的,偶爾也會犯職業病想,這些化妝品用來易容倒是方便。
現在一看造型師搞這些造型,幾乎接近易容了。
同道,同道。
阮卿擔心了一天,但其實廿七這一天過得還挺充實順利的。
雖然老樊看出來他真是老莊說的,硬家子,高手,但做這行畢竟是新人。起手給他安排的都從最基礎的做起。
就是混戰時,拿着刀衝上去比劃兩下,然後被正面角色兩刀KO,在半空翻個身倒地不起的那種。
技術含量不高。
等到晚上收工的時候,老樊過來問:“怎麼樣?”
廿七痛快回答:“挺好的。”
老樊問:“明天還來嗎?”
做武行真的苦,摔摔打打,經常一身青紫。並不是誰都能堅持得下來的。
大多武行小哥都是皮糙肉厚黑乎乎的形象,老莊介紹過來的這個小廿,上場的時候一摘口罩,嗬,導演都多看了他幾眼。
還以爲哪個經紀公司塞進來的小鮮肉穿錯戲服。
結果一問,是武行?
都覺得這人混錯行了。
後來讓化妝師給他臉上撲了些陰影粉,眉毛畫粗了些。
雖然過了一千年,用的東西不再是黃豆麪,但這思維和手法依然沒變。人一黑,眉毛一粗一散,人就沒有精氣神兒了。
再也不顯眼,很容易就匿於人羣。
廿七完全沒有帥哥包袱,叫他扮醜,他其樂融融。
廿七更關心的是薪酬的事:“全拍完才結賬嗎?”
老樊告訴他:“你要堅持不下來,我就給你結了。你要還繼續,就完事一塊結算。”“明天還來嗎?”他問。
廿七眼睛一彎:“來。”
錢賺得輕鬆,幹嘛不來。
他今天結交了幾個新朋友,聊起來,大概知道了一些行情。
日300的是起步價。他們這個其實薪酬浮動很大,要看具體情況。
比如老樊,當年跟一個明星搭戲。有一場戲就是要被當胸一腳。
那個時代武打明星是有真功夫的,對方也非常敬業,那一腳直接給老樊踹得喉頭髮甜,嘴角血都下來了。
單那場戲結賬就給了8000。
那時候什麼經濟水平,那時候8000頂現在幾萬。
就說這個起步價,一天300,如果一個月能做滿,也能有九千了。
當然廿七知道這種工作很難每天都有,聽大家說,有時候一個月有十幾天能排滿就很不錯了。
但這只是起步價。
今天沒有什麼大的戲份,都是場景戲。
廿七聽他們說了,那些有精細戲份的武行,或者明星替身,拿的就多得多了。
幹好了,也能一天一兩千甚至更多。
廿七也能看出來,武行們在這個行業裡和羣演都一樣屬於底層。
但那有什麼關係,這是憑本事吃飯。
讓人心裡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