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在前頭帶路的婆子進了屋時就跪下叩了個頭,向主子們回過話之後,就恭敬之極的退了出去,等到人已經在大廳裡坐定了,明繡這纔看清眼前的一行人,爲首的一人是個看起來十分眼熟,約摸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板着一張臉,眉宇間緊皺着,嘴脣略薄,兩條深深的法令紋讓他看起來十分不好親近的樣子,眼睛下頭眼袋鬆垮垮的,更是給他增了幾分嚴厲刻薄之相。 跟在這老年人身後的,是兩個年輕的女子,一個穿着粉藍色衣服,年約二十許的女子,容貌俏麗,與這老人樣貌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還梳着姑娘的髮式,眼角微微往上挑,臉上帶着笑意,只是這笑意讓人瞧着心裡有些不適,這二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穿了淡青色衣裳的丫頭,同樣看起來年紀不小了,而隨着這幾人走進來,身後穿着襦衫,一副學子模樣的幾個少年也跟着走了進來。
這幾個人倒是完全生面孔了,明繡皺了皺眉,看他們左右不住觀望,看到屋裡頭的裝潢打扮時,幾人探頭探腦的查看了一番,眼裡露出羨慕歡喜之色,只是看到屋裡頭的衆人時,這幾個少年打量了好幾眼,眼睛裡帶了好奇與興奮之色。
“胡夫人?”葉明俊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可等到看清眼前這老人的容貌時,倒是微微愣了一下,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那胡夫子看到葉明俊並沒有託大,反倒是站起身來隨他行了一禮,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捋了捋長鬚,左右看了看。見這屋子並不像是會客的,雖然寬敞無比,可是卻連一把像樣的太師椅也沒有,那眉頭就皺了起來:
“難爲葉舉人如今還記得老夫。”他說完,左右望了望,身後幾個少年連忙搬了把椅子在他身邊放下,那鬍子也沒等衆人招呼,自個兒就坐了下來,那兩個姑娘就站在他身邊,見到葉明俊說話時。臉上露出一抹紅暈,只是在看到周臨淵時,那眼睛裡露出驚豔之色,不時的偷偷用眼角餘光往他看去。
葉明俊見到這兩個陌生的女人,眉頭下意識的就皺了起來,見周臨淵臉色更是冷淡,心裡有些忐忑,也有些無奈。這羣人也不知道是來幹什麼的,一點兒禮數也不懂,兩個姑娘家看樣子也是沒出嫁的,可如今倒是盯着男人看不停,更何況這男人還是自己的妹夫。葉明俊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連之前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見。也打消了原本想要上前拜見這胡夫子的打算,自個兒坐了下來,接過一個小丫頭遞來的茶水,這才淡淡問道:
“胡夫子今日來訪。可是有什麼要事兒?”
“哼!”那老夫子冷笑了一聲,看到葉明俊如此託大。如今發達了竟然不上前來與他行個禮,當真是忘了當初是誰教他。如今有了出息,倒是忘了自己的恩德了!他心裡不滿,臉上那法令紋更是板得緊了些,整個人看起來一絲惡像,十分難以親近的樣子,胡夫子擺了譜,卻見葉明俊根本沒有踩自個兒的意思,心裡更是惱怒,說話就有些不客氣了起來:
“葉舉人如今發達了,看來也不記得當初在老夫學堂裡求學的情景了,如今好大的架子,倒是老夫過來得莽撞了!”
他語氣不善,葉明俊想起年幼時的情景,嘴角邊掛起一絲冷笑,人家要過來擺架子,他也沒必要湊上前去被他責罵,想到當初的情景,葉明俊眉頭皺了起來,看這老人滿臉不快的神色,不動聲色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不鹹不淡道:“胡夫子客氣了。”卻是多的一句話也沒說,既沒如那胡夫子所想像的一般惶恐的上前陪罪,也沒有羞愧異常的樣子。
胡夫子皺了皺眉,看着這個當初自己本來瞧不上,家裡窮得叮噹響,可後來卻莫名發達的弟子,當初他不過是個秀才,可偏偏教出來的弟子比自己還要能幹,心裡又妒又嫉,沒少給他下絆子,教他時並沒怎麼真心,原想着自己並沒教過他多少真才實學,他考中秀才也就罷了,要中舉是萬萬不能的,誰知事實卻偏偏出乎了自己意料之外。
這些年來大家都覺得胡夫子能幹,教出一個舉人學生,不少人家送了孩子到他學堂裡來,雖然葉明俊給他學堂增加了不少名氣,只是想到當初種種,這胡夫子心裡就有些不快,總覺得好像原本屬於自己的運氣,結果卻被葉明俊偷去了一般,在外人誇獎葉明俊好像是他教是好時,胡夫子心裡不爽快,偏偏卻不能表現出來。
人家考得再好,前途再發達,也是別人家的,與他有什麼相關?葉明俊中了舉,倒不如他自己中舉來得要實惠得多。胡夫子越想越是不舒服,這些年葉明俊的事情就像是在他心裡形成了一個心結般,每每想起來就咬牙切齒,這一次要不是自己女兒和幾個弟子哀求,他是萬萬不會自認放下身段,過來見葉明俊的。
可偏偏他放下了身段,人家卻還是一副無所謂,根本沒將他當成恩師的模樣。這讓胡夫子更是難以忍受,臉色自然就不好看了起來,他當年不過是一迂腐書生,在考場不如意,連謀個知縣參謀的活兒也不成,大半輩子只窩在這麼一個鄉下地方,當個教書先生,學堂裡唯他最大,因此脾氣倒是越發古怪了,最是容不得別人忤逆,如今聽葉明俊說話不鹹不淡,這胡夫子脾氣一上來,狠狠就拍了下桌子:
“葉公子如今是發達了,瞧不起老夫當初的教導,可是另別了名師,如今要裝作不認識老夫這窮夫子了不成?”那胡夫子越說越是生氣,兩隻眼睛鼓了起來,眼袋更顯得深了些,整個人氣得狠了,連下巴上的幾縷鬍子也不住顫抖,看着葉明俊的目光帶了憤恨之色,消瘦略有些彎曲的背脊,一下子挺了起來,狠狠站起身:“哼,既然如此,那老夫走就是了!”
“爹!”那穿着淡藍色衣衫的女子一見自己父親的動作,心裡不由有些發慌,又看了周臨淵一眼,見自己父親已經站了起來,她也是知道自個兒爹的脾氣,最是古怪不過,深恐他真的說走就走了,連忙一把將他拉了又坐下來,眼角看了周臨淵一眼,見他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往自己這邊看一眼,心裡不由有些懊惱,嘴上卻連忙賠笑道:
“我爹脾氣古怪,葉師兄可並不要介意纔是!”這女子一說話,那幾個學子打扮的少年才鬆了一口氣,自己這一行人過來目的都還沒達到,如果這老夫子倔強脾氣一發作,估計別說求了葉明俊,估計連說要求的機會都沒有,下次要想再見到他,誰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對於這位姑娘的賠罪,葉明俊只微微扯了下嘴角,既沒點頭,也不答腔,那胡家的姑娘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之色,不由咬了咬嘴脣,又看了周臨淵一眼,這才勉強笑道:
“小女子當初還和葉公子有過一面之緣,當初葉公子在我爹門下學習時,中了舉人小女子曾經奉父親之命,來恭喜過葉公子一次,想來葉公子如今應該還記得,小女子聽說葉公子學問做得好,古禮自然也學得好,更是尊師重道,不然如今怎麼會請我們父女上來?”說完,這姑娘衝葉明俊福了一禮,又看了周臨淵一眼。
明繡臉色淡淡的,沒有吃醋,這姑娘一大把年紀了,長相雖然不差,但是比起以前太子府中的女人卻是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兒,周臨淵就算腦袋糊塗了,也斷沒有會喜歡她的道理,更何況她每看過來一眼時,明繡就能感覺得到丈夫隱忍的怒氣,心裡不由啼笑皆非,不過臉上卻是沒顯示出來。
這姑娘一說話,她倒是想起了當初許多年前的一件事來,好像當初是見過這女子一面,說起姓胡的夫子,她就想了起來,這姑娘當初也是帶了個丫頭過來,一副囂張不已的樣子,難怪之前看到時眼熟,那時這人好像對自己哥哥還有些意思,一想到這裡,明繡不由警覺了起來,看到這胡家姑娘還是一副未出嫁的女兒家打扮,腦子裡閃過一個令她驚愕不已的念頭來,這姑娘不會如今還沒出嫁,惦記着想要嫁給葉明俊吧?
她這麼一想,心裡就越發懷疑了起來,看到這姑娘的目光就有些詭異,直將那胡姑娘瞧得渾身不自在,轉過頭時正好對上明繡的眼神,愣了一下,見她坐在周臨淵身邊,兩人一副親密異常的樣子時,她眼裡閃過一絲輕蔑,開口道:
“這位,想必就是小女子當初見過的葉家妹妹吧?如今這麼多年沒見,葉家妹妹倒是越發標誌了。”她說完,勉強笑了一下,看到與明繡親密靠坐在一起的周臨淵時,眼裡閃過一絲水霧,臉上起了一片暈紅,有些羞澀道:“不知這位公子是?”()